这时候的他往往不那么尖利,尚可以交流,更像个普通的弟子。 “转过身来,我给你揉揉膻中。” 赵释说完,萧凤就翻了个身,正面朝上,让他揉自己的经脉。 粗糙的手指沾了一点护心油,轻轻按在胸口膻中穴位置,颇有手法地按揉。 此处活血清淤必要按揉,初时会有钝闷阻塞的感觉,按久了就会身体酥软,浊气从肺里慢慢吐出,人也清爽不少。 萧凤由着他按摩,闭着眼小憩。 房门发出老木将朽的声音,仿佛被人一把推开了。 萧凤以为是风吹得这破门吵闹,可身上被按摩得正是舒服的时候,并未睁眼,等着赵释自己去把门关上。 赵释抬眼见了来人,两手停滞在半空,淡淡地向那看着,过了几秒,又恢复方才按摩的动作,仿佛真的无人进来。 徐拂青拿着一捆药材药坛,站在门外,眼前一晃的是萧凤白得刺眼的上躯。 横躺在床铺,眼睛闭着似乎在休憩,外门的手在他胸口处推拉按动。 淡淡药油香气飘散过来,如一只长臂伸来,以食指在他鼻尖轻点,笑吟吟地又骤然散去。 屋外的冷风穿过徐拂青与方正房门的缝隙,将温暖的室内搅动着,翻滚着。 冰霜般的剑意袭来,将赵释的动作逼停,与此同时,床榻上的人猛然挣开眼,卷起手边的被子,将上半身遮住,坐起身来警戒地看向门外。 赵释还是一如既往的呆傻,慢慢从床上下来,退到一旁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掌苍门内,不可与杂役弟子行此等伤风败俗之事。”徐拂青将手里东西放下,收回捏诀的左手,广袖一抖,便将双手背在身后。 “你不请自来,兀然打扰我的休息,又是怎能厚颜无耻说出这种话?” 萧凤没往别的方面想,只觉得憋屈,我一介男子汉,在自家院子里光膀子,又怎样说是伤风败俗?那边赵释畏缩着不敢动半点不敢言,又是十足窝囊样,他见了便气不打一处来,冲徐拂青叫道:“有甚屁事快放!” 徐拂青定是有事找他的,只是不知道哪里又惹得他不快了,对他出此狠话,萧凤两下把衣服穿好了,护心油正散发药效,暖暖地烘着他的肌肤。他看着徐拂青,等他说话。 自知自己是误会的大师兄,也没有再说什么话,淡淡地指着桌上一堆东西:“掌门听闻你提前回来,本来要罚你,我替你求情了,免去跪罚,改为撰字三日,将门规抄上一百遍,交给夫子便将此事揭过。这些药材是给你熬药油的,比上个月的更好些,你拿去用。药坛贴了灵符,有助于你修炼,熬药配合清心丹更加见效。” 萧凤听他一连串说了这么多,犟着的心也软了,从床上起身,靠近徐拂青:“既然东西送到了,师兄也可回去了,我这边不开灶烧水,改日再请师兄吃茶。” 点点头,徐拂青也没什么别的话好讲,转身准备离开。 刚迈出一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别扭的一声。 “谢谢师兄。” 如常淡淡点头,徐拂青头也不回地御剑离开了。 门外的风,飘下些霜花,大片的、烂漫的,是常见的,但并不适合在此时出现的。徐拂青走后,萧凤站在门口看了很久手掌心,师兄离开后霜花落在他的手上,慢慢化开成水,蕴成一个小小的涡。
第5章 共赴掌苍群山 今年的比武大会如期举行,然而,东道主掌苍教参加比武的只有三位内门弟子。往年最强势的徐拂青和萧凤不知为何都没参加,于是夺魁之事,毫无意外地落到了他教手中。 比赛当日张灯结彩,山脚的寺庙拉开沉重的木门,容留老百姓在祖师像前烧香祭拜,五湖四海的信教者聚在山脚,他们对山顶上如火如荼展开的比武大会充满神往,剑客、刀侠、判官、图者、矛师、锤使......群英荟萃的武林人士将在此聚首,不为故乡帮派喝彩,也要循此良机结缘求缘。 空灵山本地处偏僻,方圆百里内只有一条掐指可断的小小河流,百年前人迹罕至,如今却因为一个武林大会而热闹起来,处处有粮田、村庄,大小祠堂寺庙也都相继建立起来,香火不断。 此时的人们,正围在榕树下的瓦堆前,为哪个教派夺魁而下注。 “去年掌苍云天夺魁,漫天的苍蓝水花润泽大地,解了我们的井渴,不知今年会是哪个门派获胜呢?” “不出所料还是掌苍云天,你没听人说吗,那个徐家的弟子修为甚高,听说......听说有人见过他御剑在天上飞!“ 众人议论纷纷,一时间又陷入了对御剑飞行等等修道传闻的幻想中去。 因为对俗世感兴趣而混迹其中的千意琅面上带着冷笑,心里想着修道之人御剑都会匿迹,决计是不会叫凡人望见,就算是吹牛,也得拿出些证据来,听着各路夸张说法,他渐渐地也不感兴趣,只觉得这庙宇里的人都是来看热闹的,吃穿用度和门派里也没什么区别,有些失望地回去了。 空灵山上众教人马驻扎山头,在空地处的殿宇花园里住下,这是难得的大日子,众教派的弟子除了要来比武以外,还能结交认识些他教的内门弟子。修道女子有驻颜之术的,或婀娜或飒爽,各有一番风情,引得有心结拜道侣的弟子不住往女弟子处留意;反之也有些观战的女弟子在幕后嬉笑讨论着,今年又会是哪位师兄大出风头,更为了能见到传说中的新代榜首徐拂青而激动不已。 “师姐们,我可听说今年比武大会徐拂青不在啊,金榜上没有他的名字。”眨眼的功夫,窗台上就靠坐者一个千意琅,语气玩味地对着坐在房内的师姐说。 有师姐不信:“你骗人,我是听了掌苍的朋友说徐拂青会参赛才来的。” 千意琅手指一弹,飞出个留形诀,是徐拂青扬长而去的背影,他留下的一纸告示,彻底证实了这一切。 师姐们顿时失去了兴致,垂头丧气,失去了某个盼头。虽然她们也喜欢看其他前辈比试,但来前因为听闻徐拂青此人长相不似一般人俊美,身材高大还成熟稳重,心里就格外期盼见到一面。少了徐拂青,比试里就少了许多趣味。 “那提前祝贺师弟了,今年突破瓶颈后,恐怕整个中原除了徐拂青都再难找到和你一样天赋异禀之人,更别谈此时的你已经学会我教杀招。”其中一位师姐道,徐拂青一走也可认作是好事,此番比武大会他们冥泽湖是有备而来,今年千意琅的修为大有长进,杀气更凌厉,已然将自己那些师兄师姐都一一击败,众人对他夺魁之事寄予厚望,只是还在忌惮着名扬天下的去年榜首徐拂青。 “还有一人呢。” 千意琅像条蛇一样脚勾着窗沿,整个人吊在半空,又柔弱无骨地滑进去,师姐们捏着他的脸、手,发出先前一样的嬉闹的笑声,把他当成孩子一样。 “谁?” “萧凤。” 千意琅说:“我一直在找他,可是压根看不见!” “傻孩子。”师姐摸着他的头,“你还不知道,萧凤这人心性太暴烈,犯了错事被踢出大会了。” 千意琅愣住,漂亮的狐狸眼露出疑惑:“他这么强,凭什么要被踢?” “掌苍云天最注重弟子教养......” “不可能!”千意琅反问:“师姐,掌苍云天注重弟子教养,你信吗?”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我也不信掌苍会就这么放弃萧凤,但经过确实如此,萧凤恐怕已经提前回去了。” 这回轮到千意琅失落,他本无意在比武大会里得到什么成绩,只是想再见一次萧凤,好和他比划,去年今日,他亲眼见着萧凤在使出剑招最后一连时的迟疑,他实在不懂,那样盛烈的杀意是如何半路突然熄灭,转而落了下风,被那徐拂青以冰意震慑,白光后,萧凤退了几步就被龙鸣剑格着脖颈,逼到角落宣告落败。 他想若是自己能使出那样灿烂的剑招,绝不会在半路收势,即便是知道两人之间必有一伤 ,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刺出最后一剑。 他知道萧凤会输,但绝不是以那样的情形。 -- 金笛本以为自己能夺魁一举拿下金花,却不曾想即便徐拂青和萧凤都退试,还是让一个北方冥泽湖的弟子一骑绝尘,在二十招内令金笛落了下风。 情急之中,金笛捏出剑诀,手上动作翻飞,术法招式一起用上,仍是被击飞几米开外。 伴随一声长号,苍鹰盘旋空灵山上空久久不去,锋利如刀的爪子里握着一枚红色卷轴,似乎开了感知一般,苍鹰的脚趾一动,卷轴便倾泻展开,上面用法术写下三个大字——千意琅。 取得胜利,千意琅精致漂亮的脸上却没有一点欣喜雀跃,他冷静地将剑插回鞘内,转身走下站台。 擂鼓唢呐交相轰鸣,掌苍诸位长老坐在主位,面上表情阴晴不定,他们为了办好比武大会花费诸多心力,将夺魁的希望都寄托于徐拂青萧凤等人身上,可还没等大会开始,人影都不见一个,二长老更是郁结于心,他花了整整一个月筹备此事,可徐拂青执意要退赛,害得掌苍云天丢人至此! 然不论心里想的是什么,表面上的功夫也要做好,将空灵山比武大会的牌匾交接到冥泽湖手上的时候,二长老笑得很自然。 如此,在如火如荼举办三天后,比武大会终于落幕。接下来的几天里,各宗派可以选择回程,也可以留下来开庆功宴,借此与他教洽谈共谋生意或修行上的事。 千意琅甫一领得赏赐,便马上向掌苍二长老请求前往掌苍云天学习半年,以瞻仰前辈们英武身姿。 二长老一愣,手上抚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心想这小子莫不是想偷学师兄武艺,总归不是什么好心机,但眼下众人正望向这边主桌,他拿着酒杯喝也不是放也不是,只能在心里飞快做了个打算,应允道:“好吧。” 千意琅大喜过望,拱手向二长老敬酒:“谢前辈!” “无妨。”二长老又说了喜闻乐见两边门派友好相处进步云云场面客套话,这场庆功宴也算是办得有声有色。他说:“不知你可认识我门萧凤?” 萧凤这人最爱修行,人品个性都算是差得出奇,向来不会轻易向这个冥泽湖的弟子传授掌苍秘法,二长老不多想就提了萧凤这个名字,不料正中千意琅下怀。 他扬起一个阳光的笑来:“在下曾听闻萧前辈的剑法一绝,早想结交认识。” 二长老诧异,但不流于表面:“那你到了掌苍群山,可以同他住在一起。明心山风景优美,秋日有斑斓枫树,你们可以互相解闷。”话是如此,其实心里已经恶恶地想:从未听说哪个弟子和萧凤交好的,这两人相处起来若是有了矛盾,不论谁更强,总能挫挫对方焰气;若是相处得当,也不失为一段佳话,于掌苍云天而言也是美事一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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