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煜的白衣被鲜血染透,连被褥也未能幸免,寝室内的地砖上还有偌大一滩血迹,下人们还没来得及清扫。 血迹旁横着一枚带血的发簪,他便是用此物扎了脖子。 赵律衍几近失声,张嘴呐喊良久都未能吐出半个字来。 这时,太医行色匆匆地进到屋内,见状微微愣了一瞬,旋即扣住祝煜的手腕,号过脉后颤声道:“祝大人他、他失血过多,已、已无力回天……” “滚!”赵律衍一脚踹开那太医,旋即抱着祝煜往外走。 祝煜四肢软绵绵地垂在他身侧,颈间的纱布早已被鲜血浸染,清俊瘦削的面颊苍白如纸,生机全无。 刚迈出房门,便见柳柒迎面走来,赵律衍抱紧祝煜在他身前跪下,哑声道:“柳相,你府上有一位名医,他定能救回子清,求你施以援手,救救他,救救他……” 柳柒呼吸一凝,他不便俯身,忙让柳逢把人扶了起来,可赵律衍却执着地跪在地上,望向他道,“救救他,你对子清那么好,救救他罢。” 柳柒看了看柳逢,不等他开口,柳逢就已会意,当即转身往相府赶去。 他艰难地蹲下来查看祝煜的伤势,而后替他封住穴道。 正这时,祝煜睁开了眼,赵律衍喜出望外,颤声道:“子清……子清……” 祝煜侧眸,视线落在柳柒身上,柳柒见他有话要说,便凑近几分,轻声说道:“祝大人先别说话,大夫马上就来,有什么事等你伤好再说也不迟。” 祝煜已无力摇头,缓缓启唇,声若蚊蝇:“柳相答应过我,定要、救我、双亲,替我……问安。” 柳柒眼眶微红,忙点头道:“我既应了,断不会食言。” 祝煜甫一张口,残存在喉中的鲜血便从嘴里溢了出来,赵律衍慌乱地替他擦净抹掉,语无伦次地道:“子清,子清,子清你好好活着,我以后,不——我现在,我现在就放过你!只要你活着,我以后绝不纠缠你,绝不,绝不……” 祝煜的视线移了过来,淡淡地唤了一声“殿下”。 赵律衍听不清他的声音,当即俯身,“我在。” 祝煜气若游丝地动了动嘴唇,奈何血流如柱,将他的声音悉数吞没。 赵律衍泪流不止,颤颤巍巍地替他擦掉嘴角的血:“你想说什么,你究竟想说什么啊……” 祝煜喘着气,艰难地道:“殿下把、把金恩寺的祈福摘、摘了罢,我不想……不想和你有来世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3-26 12:03:56~2024-03-27 12:40: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沐若离曦 40瓶;Renaissance、阿嚏呀 10瓶;小语不语 6瓶;69569585 5瓶;软糖、好运连连 3瓶;ZXZ926、我又来催更了 2瓶;C、胡萝贝、无忧、6692848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敢为风波恶 柳逢带着孟大夫飞奔至此, 孟大夫一把老骨头几乎颠快散架了,号脉时手指止不住地发抖。 几息后,他摇了摇头, 无奈地看向柳柒:“公子, 人……已经去了, 老朽无能为力。” 赵律衍闻言一顿, 哑声道:“不,不可能……” 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搂着祝煜,此刻却像是魔怔般用力摇晃着怀中人, 斯喊道:“子清起来, 你睁开眼, 不许睡!听见没有!祝煜!” 祝煜再也给不了回应,任由他如何折腾也无济于事。 赵律衍把脸埋进他的胸膛, 似孩童般哭嚎起来:“原来你竟这么恨我,这么地恨我……我答应你, 我去揭了寺里的祈福便是,以后绝不纠缠你了, 来世……来世亦如此。” 柳柒心底苦涩难当,他忍着满腔怒意看了看赵律衍,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柳逢见他走得匆忙,立马紧跟其后, 嘴里不断地道:“公子您慢点, 小心脚下。” 出了祝府, 柳柒没有乘轿, 而是骑上柳逢的马, 当即往淮南王府赶去, 任柳逢在后面如何追如何喊, 他都充耳不闻。 如今肚子大了,行动时略有些吃力,好在他自幼习武,身子骨不弱,方能承受这来来回回的折腾。 到了淮南王府,他疾步迈入府门,小厮们皆知他是王爷的人,都未做阻拦。 他一路穿堂过巷,来到后院时,赵律白正巧从厅内走出,面上挂着笑:“砚书,方才听门房的人汇报,说你来找过我。我刚从宫里回来,正要去寻你呢。” 柳柒双目微红,周身都散发着怒意。 赵律白见状,不由蹙眉,“你怎么了?” 柳柒蜷紧五指,手背青筋暴起。 赵律白走近几步,担忧地道,“砚书,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 “啪——” 话音未落,柳柒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这一掌用了些许力气,赵律白被打得趔趄旁移,身体猛然撞在门框上。 他捂住面颊,惊诧地看向柳柒:“砚书?” 柳柒怒不可遏,又往他另一侧脸颊扇了一掌。 赵律白的双颊火辣辣地疼,嘴角也破了一道口子,正渗着血。 他红着眼看向柳柒,厉声喝道:“柳砚书,你竟敢打我?!” 院中的侍卫也一拥而上,将柳柒团团围住:“大胆柳柒,你竟敢以下犯上!” 说罢就要将他拿下,赵律白怒道:“都给我滚!滚出去!” 众人止步不前,面面相觑半晌后纷纷退出了后院。 赵律白忍着疼痛看向柳柒,语调略有些喑哑,“你为何打我?” 柳柒质问道:“是不是你拿祝煜的双亲做要挟,把他送到了三殿子的床上?” 赵律白瞳孔张大,须臾又恢复了常态:“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柳柒用力揪住他的衣襟,沉声道:“当初琼林宴上,是你给祝煜下了药,你知道三殿下对他有意思,所以才行此下策,为的便是让三殿下坐实逼-奸朝臣的罪名,对不对?” 赵律白避开他的视线,没有应声。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柳柒问道,“祝煜可是出身,他是探花郎啊,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本该前景无量,是你亲手毁了他!” 赵律白仍是不吭声,任由他宣泄着。 柳柒深吸一口气,松开手时将他用力推开,“祝煜死了,你满意了?” 赵律白愕然抬眸:“什、什么?” “他学的是孔孟之道,是圣贤之礼,不是用来当棋子、给你争权夺利的!”柳柒气息急促,声音里有掩饰不了的颤意,“昨天,昨天傍晚他来拜望我,将实情一一相告。我本意为他想明白了,有意让我助他脱离苦海,万万没想到他竟是来向我交代后事的……赵律白,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是你逼死了他。” 赵律白不住地摇头,语无伦次地辩解着:“我没有,我从没想过要逼死他!砚书你……你信我,我我真没有,当真没对他动过杀心。我还向他承诺过,事成之后定让他加官晋爵,他的双亲也能恩宠加身,这何尝不是光耀门楣?” “住口!”柳柒眼角泛起些微水意,“我竟从来不知你的名利之心贪妄至此,为了权利,可以不顾手足之情、不顾君臣之义。你所谓的光耀门楣对祝煜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耻辱,他宁死不要。” 赵律白道:“可我不这么做,拿什么去赢赵律衍?他有圣宠,有母族,而我……我除了你,几乎是一无所有。” 柳柒喉结滚动,好半晌才开口:“你真让我失望。” “砚书……”见他转身就走,赵律白慌乱不已,紧步追了上去,一把扣住他的手腕道,“砚书你听我说,我真没想过要害死祝煜,我……我马上就放了他双亲,你别不理我,我不能再失去你了……此事万不能让陛下知道,砚书你对我最好了,你会替我隐瞒的对不对?” 柳柒面无表情地掰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砚书!砚书!”赵律白焦急地再次抓紧他,落泪道,“我知道错了,我一定改,以后绝不再做这种事。” 柳柒侧首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殿下以后要做什么都与我无关了。” 赵律白怔住,眼睁睁看着柳柒挣脱他的手漠然离去。 庭院秋风阵阵,凌乱的鬓发被撩动着,拂盖在残留掌印的面颊上。 待那道湖色身影消失后,赵律白这才收起可怜巴巴的眼神,缓缓抹掉了泪。 申时,云时卿提着一盒新鲜热乎的玫瑰糕来到相府,见司不忧正坐在石柳树下饮茶,便走近了向他揖礼:“师父。” 司不忧点了点头,云时卿又道,“师父怎么独自在这儿,砚书呢?” 司不忧看向紧闭的房门,道:“正午回来时他一句话也不肯说,连午饭都没吃便回房了,我担心他出事,遂来这里候着。” 云时卿轻叹一声:“礼部司郎中祝煜自杀身亡,砚书定是为此事而难过,我去看看他。” 司不忧道:“嗯,去吧。” 云时卿来到屋内,见柳柒正倚在槛窗前的摇椅里出神,便走近了道:“听师父说你没用午膳,我刚好买了五芳斋的玫瑰糕,你尝尝。” 柳柒双目凝向虚空,淡淡地道:“我不饿。” 云时卿勾一把凳子在他身旁坐定,温声说道:“你不饿,棠儿可饿了。” 柳柒似回了神般看向他,待他喂来糕点时,不由张了张嘴,胡乱咀嚼两口便咽下了。 云时卿颇有些无奈地抚摸他的脸:“祝煜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听说孟大夫赶去时他已经咽气,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这样折磨自己。” “仲秋之前他来向我请辞,欲回襄阳省亲,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做了赴死的决定,所谓的探亲……不过是最后一次尽孝罢了。”柳柒眼眶酸涩,不由以臂盖住了脸,“他昨天来府上找我,将自己遭受的种种折磨都告知了,还让我解救他的双亲,并言我辞官后若能游历至襄阳,便替他问候问候祝父祝母。本以为他有所醒悟,恳请我助他脱离苦海,没想到那竟是他的……遗言。” 说到这儿,柳柒的声音已然哽咽,“我当初甚至误会他,以为他以色侍人谋求名利,我怎么可以这样揣测他……” 云时卿立马放下玫瑰糕,将他搂在怀里柔声安抚着:“人各有命,这不怪你。” “赵律衍逼他,赵律白也逼他。难怪人人都想求权,有了权,当真可以为所欲为。”柳柒抱紧眼前之人的腰身,无力地问道,“你是赵律衍的人,你当初为何不阻止他?或者出手帮一帮祝煜,他也不至于走上这条绝路。” 云时卿下颌微动,呼吸似凝滞了一瞬。 须臾,他道:“对不起。” 柳柒哑声道:“我看错了人,待王爷完婚之后我便离开京城,从此不再过问朝堂之事。他计谋良多,根本就不需要我来辅佐,这般深重的心思,怎么会抢不到储君之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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