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要做什么,小徒弟无条件跟随,只求能给师父帮上忙。 里间按照晏含章的吩咐,在各个角度点了蜡烛,并把一个晏含章自己做的奇怪烛台放在阿庆床头。 烛台上的蜡烛一一点燃,小乙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灯一亮起来,灯下所有的影子都消失了,床上的阿庆在烛光里,身上每一处都看得极清楚。 小乙忍不住道:“师父,您真是神医吧?” 晏含章束起袖子,打开一个盒子,里面是奇形怪状的各种匕首和针,回头道:“别废话,端热水来,回头再教你做这灯。” 小乙忙不迭地点头,按照晏含章的吩咐忙碌起来。 晏含章进去好一会儿了,晏老爷在椅子上坐不住,站起来满屋子踱步,时不时想进去瞧瞧,都被守在外面的老管家拦住了。 晏老爷坐回来,忍不住跟方兰松搭话,“这…当真可行吗?” 方兰松道:“不知道。” 晏老爷的脸色肉眼可见得阴沉下来,攥着衣角,道:“当真只有六成把握?” 方兰松点头,“他说六成便是六成。” “您问问老郎中,哪个医者也不敢轻易下定论,能有六成把握,已经不少了。” 一旁的老郎中急忙点头,“是啊,晏小神医年少有为,老朽还未见过这般有胆识的郎中。” 晏老爷低声道:“胆识有什么用,还不是……” 兴许是阿庆正在被医治,晏老爷把后面的话咽回去了。 方兰松突然站起来,给晏老爷倒了杯茶端过去,道:“还不是什么?您是想说……庄娘子?” 晏老爷抬头看他,这个年轻的后生瞧着瘦弱,眼睛里却透出一股坚毅和执拗,跟晏含章很像。 方兰松往里间看了一眼,道:“当年,庄娘子情况怎么样,您比所有人都清楚,阿宣不过是想救娘亲,凭什么要被怪罪到现在?” 晏老爷捏着茶杯,“你说什么?” 方兰松继续道:“京城郎中束手无策,而他却发现了能够一试的法子,在当时,这是唯一的希望,您也不能否认,对吗?” 晏老爷叹了口气,点点头。 方兰松:“您可有想过,一个九岁的孩童,一个即将失去娘亲的孩童,抓住那束希望时,心里有多么欢喜?” “他鼓起勇气尝试,在那个晚上,你可知道他流了多少汗,又掉了多少眼泪?” “他尽力要抓住的东西没有了,你又有没有想过,他心里有多么难过,多么自责?” 方兰松用手背擦干净脸上的眼泪,继续道:“而您,他的父亲,却跟着旁人来指责他,把一切归在他身上,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把人送到那么远的地方,您知道一个孩子刚失去娘亲,又被父亲抛弃,是个什么滋味儿吗?” “好了,”晏老爷攥着被子的手指开始发白,声音有些颤抖,“别说了。” 方兰松不理睬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庄娘子是怎么病的,生产那日又是为什么生气而动了胎气的,您是真不知道吗?” 晏老爷猛地站起来,指着方兰松道:“你别说了!” 老管家跑过来,搀住晏老爷的胳膊,把人扶到了椅子上。 “您自个儿清楚,庄娘子当时的情况都是因为您,还有您那个好续弦,造成之后一系列后果的,不是阿宣,而是您,她的相公。” 方兰松又往里间看了一眼,隔着屏风,甚至能听见晏含章跟小乙说话,似乎还能听见汗水掉在地上的声音。 方兰松盯着晏老爷,眼睛红红的,眼泪被他胡乱抹掉,低声道:“您有什么资格怪他?” 晏老爷被这个眼神定在原地,手轻轻颤抖着,很久都没有再说话。 方兰松坐回去,转头盯着里间,静静地等待着。 他的相公是京城最好的神医,也是京城最好的相公。 外间几个人都没再说过话,都静静等着,过了两个时辰,里头的人才出来。 晏含章背上的衣裳被汗水浸透了,鬓角的头发湿漉漉地粘在一起,小乙也像是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跟在他师父后面。 晏老爷立马站起来,看着晏含章的表情,心里没底,急切地跑过去。 又想到方兰松刚才的话,斟酌着不敢开口。 方兰松走过来,揉揉晏含章的肩膀,轻声问道:“怎么样了?” 晏含章抬起头,对着他笑了笑,道:“成了。” 晏老爷瞬间放松下来,颤抖着想跟晏含章说话,还是没说出什么来,小跑着进去看阿庆了。 老郎中也松了一口气,道:“晏小神医,真是后生可畏啊,老朽佩服至极。” 晏含章身上没什么力气,对老郎中笑着点了点头。 “累不累?”方兰松也没顾忌其他人,一把抱住了他。 晏含章把下巴抵在方兰松肩膀上,脸颊热热地贴着他,轻轻“嗯”了一声,又道:“累,好累。” 他握住方兰松的手,让他感受。 一连两个时辰没放松,手里捏着各种工具,又必须精细无误,现在松懈下来,手抖得停不下来。 方兰松紧紧抱着他,在他背上轻抚着,“好了,咱们回家,哥给你捏捏。” 晏含章转头亲亲他的耳朵尖儿,“谢谢哥哥。” 两人正要走,晏老爷在里面出来了,像是有话要跟晏含章说。 晏含章以为他信不过自己,笑笑,道:“阿庆好了,只是麻醉的劲儿没过,过半个时辰就醒了。” 晏老爷往前走了几步,又不敢离晏含章太近,道:“我不是想问这个。” “阿…阿宣。” 晏含章的睫毛轻颤了一下。 晏老爷又叫了声“阿宣”,道:“等阿庆醒了,回来一起吃顿饭吧。” 晏含章“嗯”了一声,道:“再说吧。” 他转身要走,晏老爷又叫住他,道:“你…你们俩,中秋回来吗?回来一起过。” 晏含章道:“不回,等过年吧。” 他原地站了一会儿,拉着方兰松出了门。
第80章 大团圆(完) 一大早,晏含章又在镜子前试衣裳,旁边椅子上堆满了试过的衣裳,光腰带就有十几根。 方兰松早就见怪不怪,悠闲地坐在旁边吃点心,时不时敷衍几句“真好看就这个吧这套也好看”。 不是他不上心,实在是自己糙惯了,没见过这样试衣裳的,而且也打心眼里觉得,他家相公穿什么都好看。 钟管家小跑进来,一脸喜气,说阿庆能下床了,闹着要来找晏含章,被晏老爷又抱回床上,说等好全了再出门。 “少爷,”钟管家把一个风铃拿过来,“阿庆少爷说让把这个给您,他自己做的,说谢谢哥哥给他治病,还说…还说很想念哥哥。” “嗯,”晏含章看了一眼,道,“挂起来吧,挺好看的。” 钟管家连连点头,又道:“少爷,老爷叫您晌午过去吃饭,您看。” 晏含章摇摇头,“不去。” “今儿是七夕,你家少爷得陪着小郎君过,替我回了他吧。” 钟管家道:“哎,好。” 说完,拿着风铃要出去。 “等一下,”晏含章回过头,道,“跟他说,等阿庆好全了再吃饭吧。” “好,”钟管家欢喜地点头,出了门,又回过头来道,“少爷,您身上这身便不错。” 晏含章摆摆手,“行了钟叔,您那眼光我可信不过。” 钟管家摊摊手,拿着风铃出去了。 又试了一套,总算有些满意了,晏含章转过身,给方兰松看,问道:“怎么样?” “好看,比刚才的好,”方兰松道,“只是这腰带不大相配。” 晏含章低头摸摸腰带上的玉扣,“不相配吗?” 方兰松点点头。 晏含章突然明白过来,拿过一条绣着松枝和桃花的腰带,在身上比划一下,“这个呢?哥哥。” 方兰松笑着道:“再好不过了。” 等穿戴好,时辰还早,两人牵着手去了城东的一处刚开张的客栈,叫“竹隐居”的。 沈南川跟许竹隐年少成亲,在一起过了七年之久,半年前,许竹隐跟沈南川提了和离,两人僵持一段时间,终于还是去办了。 许竹隐一身轻松,带着自己的私产搬了出去,沈南川突然失去了郎君,这才发现他的好来,哭着求他回头,却仍是破镜难圆。 许竹隐不肯要沈南川给他的钱和宅子,用自己的钱盘了家店,用了小半年时间,折腾出来一间客栈,这几日刚开业,生意很是红火。 “竹隐居”一共两层,楼下喝茶,楼上住客,门口几丛修竹,极其雅致。 晏含章跟方兰松过来得早,客人不多,两人在一楼找了个位置,点了不同的两杯香引子尝鲜。 许竹隐厨艺很好,又喜欢研究不一样的口味,食客总能在这里尝到别处没有的东西, 没坐一会儿,韩旗跟江羽也来了,他两个这几日每日都来,嚷嚷着给许妹妹捧场。 晏含章一抬头,见两人身后还跟着个沈南川。 沈南川在门口迟疑一会儿才进来,瞧身上的穿着,也是早起用心收拾过的。 晏含章问他:“怎么?还想着把人追回来呢?” 沈南川点点头,“嗯,只是妹妹一直不肯见我,见了也不肯跟我说话。” 说话的神情很是委屈,晏含章却拍拍他的肩膀,道:“活该!” 韩旗在旁边附和:“谁说不是呢,现在知道后悔了?” 沈南川皱皱眉,不说话。 他转头看了一圈,没看见许竹隐,问道:“妹妹呢?” “出去了,好像去搬茶饼了吧。”晏含章悠悠地道。 沈南川便一直往门口看,时不时整理一下衣领。 过了一会儿,外面进来一个少年,一大步跨进来,手里提着两个箱子,回头对身后的人道:“许掌柜,这东西放哪啊?” 许竹隐也提着两个箱子,但明显比那少年手里的轻了不少。 他走进来,对着少年笑笑,“放柜台上就行,一会儿我来摆。” 少年直奔柜台,把手里的箱子放下,又赶紧回来,接过许竹隐手里的箱子,放在了柜台上。 许竹隐拿出个手帕,放到少年手里,“把汗擦擦。” “辛苦你了,阿严。” 少年接过手帕,胡乱在脸上擦擦,又仔细叠好,“举手之劳,许掌柜,你这客栈该招个伙计了,不过,反正我要在这里常住,以后有这活儿尽管找我,我有的是力气。” 身后有人悠悠地道:“有的是力气,啊?” 少年一转身,看见那人的脸,欣喜地把人抱住,“表哥,你怎么在这儿,我都想你了!” 晏含章把庄严推开,道:“想我了?那你来京城不去找我,在这儿干什么呢?” 庄严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前几日刚来,那时候天色已晚,就先住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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