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违誓,公主自可接圆礼回家,若我们有子,圆礼不忍分离,可一并归国,让我承受妻离子散之苦!” 朱邪品一声冷笑,“你莫蒙我,你们虞国你承大统成算最大,到时候,你难道在群臣面前唱故剑情深?” 徐偈一颔首,“请公主容我僭越,如若真有那日,今日所言,记起居注,入青史中,若有违誓,千古可传!” 朱邪品忽而长出一口气。 “起来吧。” 徐偈站了起来。徐偈是少年英朗之姿,长公主是中年瘦弱之躯,这一站一坐,站的似挺拔的松,带着朝气,带着刚毅,带着不容置喙的锐利,这样的人,竟将爱子心切的中年贵妇的脊梁,压成了无可奈何的弯软。 徐偈微垂下首,以示晚辈的恭谦。 朱邪品却道:“孩子,你看着我。” 徐偈抬起了头。 朱邪品望向他,口几经开阖,方道:“圆礼是我宠大的,我把他惯坏了。你亦有母亲,应知儿女有苦,母亲数倍受之,你以后,万望多包容他,疼爱他,莫伤了远在万里的母亲的心,莫让我……昼夜难安。” 徐偈心中一震,郑重道:“我对圆礼之心,不敢与公主相比,却是全心相付,公主还请放心!” 朱邪品低下头,眼中泛泪,嘴角牵出点笑。 “好。”朱邪品神情萧索下来,“你下去吧。” “晚辈告退,公主舟车劳顿,早些休息。” 眼见徐偈退至门边,朱邪品突然道:“等等。” 徐偈转过身来,“长公主有何吩咐?” “你们求亲队伍已入境内,你有何打算?” “我……想和圆礼一并入京。” “你们不可相见。” 徐偈一愣。 “年轻人,相见不在一时,圆礼骄纵,你若万事依他,难免差错,成亲之前,你们不必见了。” 徐偈看向朱邪品,眼神中分明不肯割舍。 “孩子,我是为了你们好,你可答应?” 徐偈深吸一口气,忽而一颔首,“我答应。” “好,本宫信你践诺。” 落日洒下余晖,染红了半面粉墙,也染红了趴在窗边的章圆礼的发。 章圆礼所居二楼,乃正院最后一座,后墙贴院墙,墙外便非正院。章圆礼着人搬了把椅子搁在后窗下,便把人撵下楼,自己爬上椅子跪在上面,趴在窗上看院外的风景。 见落日亭亭,向树而低,群鸟归檐,彤云盈窗,无端的,托着腮,惆怅地叹了口气。 他手上握着几个小珠子,一颗一颗,丢向远处的浓荫中,见群鸟惊起,呼啦啦四散而飞,他噘着嘴,想笑,却又叹了口气。 一颗小珠子忽而射到了身旁窗棂上。 章圆礼吓了一跳,一低头,徐偈在院外策马而立,正含笑看着他。 “好好地吓唬鸟做什么?” “你怎么来啦?”章圆礼惊喜道。 “来看看你。” 章圆礼刚要笑,却忽然又皱起了眉,“你骑马做什么?” “圆礼,我来向你辞行。” 章圆礼不及飞扬的眉眼,就这样寂寥下来。 “母亲找你谈了?” 徐偈看着他,“对不起,我食言了。” “我想和你一起去。” “我也想。” 章圆礼眼眶渐湿,“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 徐偈眼里染了笑,不大的声音,和着归鸟,飞进了章圆礼心里。 “等我们都着红衣,就能见了。” 章圆礼趴到了窗上。 “你什么时候走?” “现在就走,我要在天黑前出城。” 章圆礼将手中的小珠子丢向徐偈,徐偈覆掌一收,将三颗流光溢彩的琉璃珠握在手心。 “收好了,敢丢一个,我——” “好,我不丢。” 章圆礼低头一笑。 “圆礼,我走了?” 章圆礼张了张口。 正在这时,楼下婢女闻得动静,四五成群,向楼上奔来。踏踏的脚步声,踩在木制楼梯上,支呀地令人心惊。 “侯爷——你在同谁讲话?” 声音自楼梯间传来。 脚步声愈来愈近,杂乱无章,凌乱无序,乱得章圆礼的心忽而突突跳了起来。 思绪甚至来不及在脑中显现,章圆礼忽然直起了身。 冲动只在一念间。 下一刻,章圆礼纵身一跃,徐偈自马上飞身而起,于空中将章圆礼抱了个满怀。 “快跑!” 是章圆礼先出的主意。 下一瞬,徐偈将章圆礼揽于马上,迎着晚风,马蹄飞腾起来。 待两人回过神来,周围哪还有人! 章圆礼哈哈大笑起来,“不回去了?” 徐偈也在笑。 章圆礼推了他一下,“问你呢,不回去了?” 徐偈一扬马鞭,将章圆礼揽紧怀里,“不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小两口私奔啦!!!
第23章 “快点!我娘肯定派人出来追我!” “你小心你的脚。” 徐偈揽紧章圆礼,向城门疾驰儿去。 “现在谁还顾上脚!快快快!”章圆礼一只手环着徐偈的脖颈,饶是如此,仍被疾行的骏马颠得上下颠簸,他将受伤的脚高高飘起,一面混不吝地催促。 徐偈心下其实闪过一丝疑惑。 长公主为何如此紧张,亦或,圆礼为何如此笃定长公主会紧张。 然而这份疑惑,叫章圆礼紧环的臂膀,飞扬的衣袂,叫奔腾的骏马,飞逝的街景人群,冲得烟消云散。只剩心在跳动,雀跃漫上嘴角,徐偈将怀中人圈紧,胯、下骏马愈发飞驰起来。 徐偈甚至不知自己也在笑。 在擂鼓的心跳间,他勉强翻出一点沉静——他知长公主担忧什么,自己守礼便是。 徐偈带着章圆礼,在夕阳最后一丝余晖中,在城门关闭的最后一刻,冲出了城。 城门轰然闭合。 徐偈倏然勒马,章圆礼攀着徐偈的肩膀回望,见紧闭的城门,忽而大笑起来。 章圆礼方才实在太紧张了,笑完,他脱力地趴到徐偈的肩上,狠狠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居然想食言一个人走,门都没有!” 徐偈吃了痛,嘴上反而还在笑,“这不是带你出来了吗?” 章圆礼背过身来往徐偈怀里一躺,得意道:“要不是我,咱俩能出来?快走快走,咱们找地方住。” “你想住哪?” “先去镇上。” “出了亳州城,可就没有好住处了。” “无所谓,”章圆礼耸了耸肩,“老子再不来亳州了!” 徐偈低头一笑,马蹄再次前行起来。 章圆礼忽然一拍手,“哎,要不咱们还是先去河边,打条鱼,要是客舍没有好吃食,就让店家给我们熬汤喝。” “还想着鱼汤呢?” “那当然,上次光顾着跟云霄打架,都没捞着喝。咱们喝完了鱼汤,再找个酒肆,喝他一夜,尽兴方归,怎么样?” 徐偈将他圈紧,“都依你。” “快点快点,往那边走,天黑了就找不到鱼了。” 徐偈调转了马头,“对了,接下来是去哪座城?” “其实从亳州到洛京已然绕道了,我们得先去陈州。” “能路过开封吗?” “过了陈州就是开封。” 徐偈点了点头,“那还来得及。” “你要干嘛?”章圆礼从怀里抬起了头。 “你忘了?”徐偈低下头,“我答应过你,我们七月十五去开封赏灯。” 章圆礼望向他,眸中渐渐柔软起来,“你还记得啊?” “怎么可能不记得?” “我……没当真。” “为何不当真?” 章圆礼撇了撇嘴:“当时以为你要退婚,不敢当真。” 徐偈的马蹄慢了下来。他低头看着章圆礼,松了紧环的臂膀,拢入章圆礼的腰间,靠近了些许,“圆礼,往后我的话,你尽可信。” 章圆礼反应有些迟缓,“嗯?” “在你面前,我不轻言。” 章圆礼感受到一种异样的、平生未见的欢喜。他从徐偈怀中直起了身,额头靠着额头,他想搂住徐偈,想蹭一蹭,想亲他,可想了半天,却羞于行动。 只在两颊染着蓬勃的红,一双杏眼浑圆地望着他,里面尽是潋滟的波光。 晚晴朦胧的夕阳,在两人相抵的额头间染透了余晖,于浅近的鼻息间隔了一线昏黄。 徐偈不是没有感觉。 他的手轻搭在章圆礼的腰间,感受着夏日薄衫下劲痩柔软的腰肢。 在呼吸,在跳动,在发烫。 可最终,徐偈只是拿自己滚烫的额头贴了贴章圆礼汗津津的额发。 “好了,快坐好吧,不然真摸不到鱼了。” 额前的麻痒钻进了章圆礼的心里,他成功被慰藉了个妥帖,重新窝回徐偈怀中,把那只方才忘干净的伤脚重新飘起,笑嘻嘻道:“快走吧。” 两人不徐不疾地驶离官道,向着河边闲适行去。 而朱邪鹏的追捕队伍,在文书交涉后将城门轰然开启,飞扬的马蹄奔满了官道,直奔至镇上,惊得尘埃四散,犬吠盈天,百余人霎时将小镇翻了个底朝天,却连他俩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找到。 朱邪鹏急得青筋直跳,“他俩这是要连夜出逃!?” 而后一声令下,乌压压的队伍火烧眉毛般向下一个镇追去。 就这样,待他二人兜着鱼晃到镇上,朱邪鹏队伍音尘已绝,唯剩夕阳残照,绿柳拂波,好一派安详景致。 小镇清幽,日头一落,青石路上便没了行人,散落的屋舍上了炊烟,章圆礼闻着家家户户飘来的烟火味,肚子饿得咕咕叫。 等找到客舍,章圆礼叫徐偈抱下马,不等站稳,就兜着鱼单脚蹦进了火房。 所幸老板娘极善厨艺。将鲜鱼煎黄捣碎,以沸水环击,待汤色奶白,细肉化进汤中,往盆中一倒,锅底残渣鱼刺滤了干净,再撒上一点葱花,鲜浓的鱼汤便在盆中滚着沸上了桌。 章圆礼爱吃鱼,也爱喝鱼汤,火急火燎地给自己盛了一碗,徐偈想替他舀,竟一时没插上手。 章圆礼舀了自己的,又干脆给徐偈也舀上,拿起小勺吹了起来。 待入了口,章圆礼眯着眼长长喟叹了一声。 徐偈笑道:“怎么饿成这样?” “本来只有五分饿,回来的路上想到能喝鱼汤,就成十分饿了。” 徐偈笑道:“我不知你爱喝鱼汤。” “我自小爱喝。”章圆礼又喝了一口,“我瞧你是旱鸭子,你们虞国不会水系不丰吧?” 徐偈失笑:“怎么可能没有河流?只不过或湍急,或曲狭,漕运不兴罢了。你想吃河鲜野味,都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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