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谞还会给他放他离开的圣旨吗? 夜沉沉,韩让取来裘袍披到了裴谞身上。 “陛下,您伤重未愈不宜受凉,臣送您去休息吧,伤口裂开也需换药,您需以龙体为重啊。” 韩让见说不动,换个话头劝道:“刺史府很安全,以颜大人的身体即便有心跑也跑不了,您不必担心。” “朕不是怕他跑。”裴谞看着远处,目光不知要落在哪里,“你说…阿煜会不会冷?” “这..刺史府的暖炉都在这了,不会冷吧。” “是吗?”裴谞低下头,“长光城到底何时能如江州城一般温暖….” 韩让想了想道:“地理气候皆不相同,四季应该都不太可能吧。” “滚。” “陛下?” 裴谞抬头看向韩让,韩让汗毛竖起急忙行礼告退。 禺阳城更处北地,裴谞想连自己都冷了,阿煜怎么会不冷呢。 漫漫长夜,一道门将两个人隔绝两端。 江洲的绵绵细雨难以落到长光城中,可长光城的风却千山万水飘向江洲。 更声响起,寐中难安,似火烧冰冻。 颜煜沁出一层冷汗,艰难睁开眼睛,但屋内的烛火不知熄灭,夜深无光,漆黑一片。 他摸摸床榻只有他自己,松了口气。 左右碰碰走下床,记得床边就有一架烛台,便走过去想拿一盏去窗边借着月光点燃。 凭着记忆走过去,摸来摸去到了烛台架子,上面还有热度。 他顺着架子往上寻觅蜡烛,可越往上越有热气。 颜煜怔了一会儿,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伸出手朝热度靠近,火焰燎到指腹带起灼烧刺痛。 手指猛地收回,颜煜定在原地,难以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 不是夜深漆黑,是他….看不到了。 荒乱中他不断后退,不知道撞到了什么,哐当一声有东西倒在地上。 颜煜惊了下,四处乱碰摸到床榻爬上去,捂住耳朵蜷缩起身体,强烈的恐惧让他身体难以控制地颤抖。 房门被砰地推开,裴谞听到动静便跑了进来。 房间里摆放花盆的架子倒了,瓷片摔得粉碎,花土遍地都是。 “阿煜!” 裴谞跑过去,跑到床边,颜煜死死捂着耳朵膝盖蜷缩到胸口,一看便是受到了严重的惊吓。 “只是花架倒了没事的,别怕。” 裴谞走过去坐到床榻上,颜煜感觉身边好像有东西,动身往角落躲了躲。 “有没有受伤?” 裴谞怕颜煜有踩到瓷片,便伸手握住对方的脚腕想看一下。 但他的手刚握上,颜煜就拼命地后退挣扎。 “谁!别碰我!走开!走开!” 颜煜打开那只手,抱紧自己,在眼前一片漆黑的情况下精神几度崩溃。 “阿煜?是我,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裴谞慢慢靠近,看着对方无神的眼睛,不敢深想。 他抬起手放到颜煜眼前上下晃晃,没有任何反应。 裴谞心口一滞:“阿煜..”
第九十八章 死亡是否为命定的终点 “怎么会这样....” 裴谞坐到床榻上,慢慢握住颜煜的肩膀,颜煜浑身一颤拼命往外推。 “放开我!谁!放开!别碰我!” “阿煜,是我,我是裴谞...” “放开!”颜煜已经是完全崩溃的状态,死命挣扎却挣不脱。 一口血吐出来,染红了嘴唇和衣衫。 “阿煜!” 颜煜怔住,这才听到耳边有声音:“裴..谞?” “是我,阿煜,别怕别怕。” “裴谞?你说话啊。”颜煜抓住裴谞的手,急得身体更加颤抖,“快说话,快跟我说话呀!” 裴谞眼眸黯淡一瞬,悲痛难忍,泪水沁满稍稍眨眼便从眼眶滑落。 “说话,求你了,快跟我说话...”眼睛看不到之后,颜煜急迫地想听到熟悉的声音,哪怕是裴谞。 “阿煜,你...听得到吗?” 颜煜紧紧双手往上抓紧裴谞的手臂,用力到指甲划破裴谞的皮肉,将指尖染红。 “为什么不说话?说话啊!” 眼睛看不到,耳朵也接近半聋,裴谞的心被撕裂成两道口子。 快来不及了,他就快来不及救他的阿煜了..... “阿煜!颜煜!” 听到声音的颜煜停顿一瞬,突然扑进裴谞怀里抱住对方,抽泣出声。 “阿煜..” “你...抱我吧裴谞..”颜煜痛苦地抵在裴谞胸口,“我真的....很害怕..” 裴谞心疼到难以呼吸,抬起右臂将颜煜抱紧。 “我看不到了,我不看不到了....你杀了我吧裴谞,我受不了了...” 抽泣转为大哭,颜煜一直觉得自己不怕死,可死亡以这种方式来临的时候,他还是害怕了。 黑暗滋生恐惧,永无边际的黑暗带来无法承受的恐惧。 “我一定会救你,我不会让你死。”裴谞收紧手臂,“阿煜..我该怎么办?” 他要怎么保护他的阿煜?明明他已经是皇帝了,为什么还会有无能为力...还会有这么害怕的时候.. 比被锁在坟茔中、扔进枯井中时,害怕千千万万倍。 “我生下来就什么都没有,永远是自己,苦难、非人的日子,我都不怨,但无论是什么神、什么佛、什么仙,或是妖鬼,求你们...不要带走他..求你们把他留下来吧...” 颜煜听不到裴谞的祈祷,只沉浸在自己恐惧中。 在慢慢停止的哭泣中昏睡过去,梦中什么都没有。 看不到江洲的花,听不到江洲的雨。 唯有黑暗将人吞没。 “阿煜?” 裴谞摸了下颜煜的脉,脉搏很弱,但对此刻的颜煜来说还算正常。 他小心翼翼地把颜煜放倒,自己平躺下去,让颜煜枕着自己的胳膊,将人抱紧。 “阿煜,别怕,我们明天就上路,我一定会救你。” 禺阳城的夜,太沉静。 无边的浓墨铺洒,肆无忌惮地向远方蔓延,遮盖天际。 星光与月色浅淡,似沧海一隐没于黑夜之中。 长夜转瞬即逝,月落日升,光线透过窗棂照在裴谞身上。 白色的纱布已经变成暗红色,从额头到脖子再到身上,全都是汗。 房门轻轻从外叩响。 韩让昨晚看到裴谞回房才离开,今日一早便来给裴谞换药,顺便带刺史府上的大夫再来看看,也命人熬煮好了汤药。 敲了几遍门屋内都没有回应。 “陛下?陛下您醒了吗?” 刘安早起也赶紧来请安,正看到韩让领着府上的大夫和端着药碗的婢女在门口。 “韩统领。”刘安走过去行了礼,“陛下伤得重,尚未起吧?” 韩让又敲了两下门:“陛下?陛下您在吗?” 还是没有任何回音。 “糟了,我昨日应守夜才对!” 韩让慌乱起来,一脚踹开房门跑进去,刘安也赶紧跟上。 内室中床榻上,裴谞平躺在外侧,颜煜枕在裴谞的右臂上,裴谞就保持着抱着颜煜的姿势一夜未动。 韩让看到人在,先是恐受责罚,后见两人听到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醒,心里不由得一紧。 “陛下!” 韩让跑到床边,搭上裴谞脉,乱,而且身上很烫。 “大夫呢!快进来!” 大夫听到声音急忙跑进来,过去查看。 “怎么样?” “陛下是伤口裂开有些感染以至发热,换过药再按方喝药,便无甚大碍。” “那就好。”韩让想到颜煜扯住大夫,“再看看颜大人,为何他也不醒。” “是。” 大夫伸出手犹豫一会儿,把颜煜的手从裴谞胸口上抬起来。 “这...死了?” “死了?!你开什么玩笑!他不能死!”韩让拿起裴谞床边的短刃,拔出来架到大夫脖子上,“再看!” 大夫吓得差点儿跪下,急忙又仔细诊脉才感受出微弱的脉搏:“没..没死,但是...但是..但快死了。” “用不着你说!起开!” 韩让知道裴谞最害怕什么,翻翻找找找到颜煜怀里的药,一晃竟然还只是几粒。 临走时装满的,满满一瓶子一日一粒的药,足够服用半年。 “这是吃了多少啊。” 他倒出一粒塞到颜煜口中。 刘安看次情形屏退大夫,走出房门接过婢女手中放着药碗的托盘:“都退下。” “是。” 遣走人,刘安端着药汤,拎着纱布和外敷的药走进来,将房门关严。 “韩统领,现在帮陛下换药吗?” “好,搭把手吧。” 裴谞的右手紧紧环着颜煜,两个人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他们分开。 “韩统领,陛下...和这位颜大人....” “不该问的别问,小心自己的脑袋。” 刘安颔首道:“是。” 两人把裴谞扶起来重新换药包扎。 一个内卫统领,一个禺阳刺史,两个人干起奴婢的活,擦汗、换药、喂药,轮番守着。 等裴谞再醒过来已经是两日后。 上身被穿好了衣服,长久的黑暗,裴谞挣扎好一会儿才适应光线睁开眼。 “陛下?您醒了?” “阿煜..”裴谞侧过头看到颜煜在身边,心才算落下来。 “扶朕起来。” 韩让把裴谞扶起来,让他靠好。 “什么时辰了?” “刚过辰时,您已经昏迷两日了。” “什么!”裴谞一激动伤口又抻了下,“速速备马车,今日便启程边境。” 韩让想说伤口不宜此刻奔波的话压下,揖手应答:“是,臣即刻安排。” “陛下。”此刻刘安不在,韩让低声汇报道:“暗卫前日寻到此处,指挥使柏水大人正守于附近,等待向陛下请罪。” “让他过来。” “是。” 韩让走到窗口放出暗号,没有多久一个带着黑色面具的人从窗子翻进来,快步走到床榻边跪下。 “臣等救驾不及,皆愿以死谢罪。” 裴谞此刻并不在乎这些:“余下之人不必再随行,即刻快马赶往屈支,务必取回灵药。” “但是陛下,您的安危才是..” “臣领命,叩谢陛下不杀之恩。”柏水打断韩让的话磕了个头,转身快速从窗子离开。 柏水与韩让完全不同,从不会反驳裴谞的任何命令。 "陛下,禺阳守军调不了多少,撤走暗卫,您的安危该如何保障啊?" 裴谞两耳当没听到,握住颜煜的手腕,脉搏微弱到很难察觉。 “阿煜?” 韩让见自己无法左右裴谞的决定只好缄口。 “他有醒过吗?” 韩让摇头道:“颜大人一直未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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