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无公事可做时,便只剩一副失魂落魄的躯壳,一个人发呆,连脾气都不再发,因为根本注意不到旁的事。 “陛下,陛下?陛下?” 裴谞抬起眼眸,好像回神了又好像没回神。 “派出去的人回报说徐怀澈要送颜大人回江洲了,估摸着一会儿就能出发。” “嗯。”裴谞点点头,心痛如绞,“也好,魂归故里,是他所愿,派精锐远远护送,日常不必再来报。” 韩让揖手:“是,臣告退。” “把这些烧了吧。” “是。”陈任接过裴谞手中的画纸依言烧尽。 裴谞拿起奏折继续看,看着看着一滴泪落在折子上,润湿最近的几个字。 他合上折子托住额头悲从中来,心脏像是被撕成几瓣扔进火堆一般。 鬓边的白发让刚过弱冠之年的人,显得沧桑悲凉。 “陛下,您休息休息或吃些东西吧,您都...几日没怎么睡没吃饭了。” 裴谞听不到这些,重新打开折子批看。 “唉..”陈任叹口气跟着心疼。 “陛下!” 韩让未禀报飞奔进议政殿,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陛下!颜大人有救了!” 手中的折子啪嗒掉下去,裴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之前派出去寻医的人传消息来回,屈支所奉宝物化湖雨,是世间难得的灵药,一滴化湖雨,死人也还魂。” 韩让激动地继续解释:“屈支先王曾中无解之毒,毒已入骨髓肝脏,断气前服下化湖雨恢复如初,现在化湖雨还剩三滴,只要可拿到一滴,便可救颜大人的命。” “你说得是真的?可查证过?” “千真万确,屈支人人皆知。” 裴谞颤抖地站起身,大悲之后的大喜让他眼前忽地一黑,幸而被陈任扶住。 “传朕的令,整军三日,不,两日,后日一早便发兵屈支,势必剿灭屈支,拿到灵药。” “这..陛下,这仓促发兵太过冒险呀,派人潜入屈支偷出灵药更为稳妥。” “对,你说得对。”裴谞指着他点头,“再派人悄悄潜去偷药,兵分两路,双管齐下,现在就去传令。” 韩让愣住:“陛下,臣的意思是我们刚结束统一之战,现在不易再开战,不..” “朕让你现在就去。”裴谞冷下双眸,“告诉三军将士,屈支屡犯边境,朕要御驾亲征,势必荡平屈支,谁敢扰乱军心,斩立决。” 皇命不可违,韩让揖手一拜:“臣领命。”
第八十八章 把药喝了,或者我用嘴一口一口喂你 马车走在官道上,徐怀澈未带随从一人驾车护送颜煜。 车内放了暖炉和厚毯子,颜煜靠坐着无声无息。 徐怀澈尽量让马车行驶得平稳,但稍稍加快速度还是免不了颠簸,所以只能走走停停。 马车门从内轻轻敲响,徐怀澈攥紧缰绳停下马车打开门急着进去。 “怎么了小颜大人?是不是颠得难受?” 颜煜摇摇头:“是太慢了,只管走就好,不用顾着我停下来。” “你确定能坚持?” 又是摇头,颜煜缓口气道:“不确定,走得快与慢我都不确定自己能坚持到活着回去,所以不如走快些,也许有希望。” “你能活着回去。”徐怀澈握住颜煜的肩膀目光坚定,“颜煜,努力坚持住,我一定送你回去。” 颜煜点头:“好,但若是我没能...” “你能,一定能。” 徐怀澈垂落眼眸重新抬起注视他的眼睛,手指不自觉用上力气。 “好,就算不能,我也会把你的尸体送回江洲,无论你是死是活我都不会食言,一定送你回江洲,将你葬入颜氏皇陵。” 颜煜扬唇一笑:“多谢。” “不谢。”徐怀澈也朝他笑笑,“都说了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不言谢字。” 颜煜颔首,看着对方真诚道:“今生承你恩情太多,若有来世,你也一定要与我做朋友,让我也能反过来帮你做些什么。” “好,放心,到时你想赖账还不成呢。” 徐怀澈隐下悲伤转身出去策马带起马车继续前行。 颜煜,若有来世,我想早一点遇到你,说不出话想亲口对你说,来不及做的事,想一件一件带你去做。 让你再无遗憾,只有欢喜。 徐怀澈压下苦涩,朗声笑道:“放心吧小颜大人,往后余生我会多行善事,为你求来世有一副健康的身体,到时候,你可要请我吃酒。” “好,我努力托生到富贵人家,多赚钱多攒钱,日日请你吃酒。” “那感情好,我可等着你了。” “好。”颜煜靠着马车壁笑笑闭上了眼睛。 马车重新启程不久,忽闻马蹄疾驰而过,将前行的马车拦住。 徐怀澈勒马停下惊到目光停滞。 “陛下?” 他跳下马车揖手行礼:“臣徐怀澈拜见陛下。” 马车内,颜煜听到陛下二字抬起沉重的眼皮,心中泛起不好的念头。 裴谞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递给徐怀澈:“自行回去,颜煜要随朕回宫。” 徐怀澈愣住:“您不是要臣休假两月照顾颜大人,直到他离世吗?” “两个月的假仍作数,回府去吧。” “可是陛下!”徐怀澈攥紧手中缰绳,未离半步,“臣是要送颜大人回江洲的,他想回江洲,这是他死前唯一的心愿。” 裴谞眸中生出愠怒,冷声道:“朕说颜煜要随朕回宫,爱卿是听不明白还是想违命?” 手掌攥出血痕,徐怀澈眼圈慢慢染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臣不敢,但...颜大人想回江洲。” 裴谞绕过他走到马车边冷笑一声:“朕的人自然要在朕身边。” “你们徐家当真忠心耿耿。”裴谞看向他微微歪头笑着,“不如朕给爱卿你一个恩典,若你有胆子压上全族性命,朕便许你带走他。” 裴谞慢慢朝徐怀澈走近,取出袖中短刃展示在其眼前, “朕这柄短剑,剑柄一面嵌有宝石,一面雕刻龙纹,两面不同,生杀予夺尽在于此,扔出三丈落下,龙纹一面全族活,宝石一面全族死。” 裴谞把短剑递给徐怀澈:“爱卿想带走朕的人,就要有胆子赌一把,只要敢赌,便可立刻带他走。” 短剑近在眼前,徐怀澈松开缰绳伸出手,在距离短剑一寸之地,指尖陡然回缩,眼泪含在眼眶猝不及防落下来。 他一把抹去眼泪,指甲嵌进皮肉,口腔也因隐忍咬出鲜血。 “臣..告退。” 血腥气弥漫,徐怀澈踩住脚蹬上马回身望向马车。 礼是朝裴谞行的,眼睛却从未离开马车,隔着车壁他也知道里面的人坐在什么位置。 缰绳拽紧脚跟用力踹了下马肚子。 “驾!” 一骑远去,隐入烟尘。 无能为力也是这世间少有的痛苦之事,徐怀澈想,今别...或是永别。 裴谞收起短刃走上马车,颜煜听到刚刚的一切,别开眼竟是看都不想看这个人。 “阿煜,我们回去。” 韩让下马驾上马车,调转方向回返都城。 感受到马车重新动起来,颜煜紧紧靠到马车壁最边上,躲着裴谞。 “我不跟你走,我不回去,你现在放我走,裴谞,你不是答应让我离开了吗?” 裴谞充耳不闻,坐上马车把颜煜抱起来放在自己怀里。 “别碰我!”颜煜挣扎两下便彻底没了力气,“让我走,我不要回去,你答应了的。” “对不起阿煜,我食言了,我做不到,你不能离开我。” “朝令夕改,你还配做皇帝吗?”颜煜痛苦地闭上眼睛,最后的期冀也破灭了。 “不配,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像现在这样。” 手掌托在腰上,隔着衣物传来热度,颜煜难受厌恶,却没有力气挣扎一丝一毫。 “放开我,裴谞,放我下来。” “不,阿煜..”裴谞反而越抱越紧,额头抵在颜煜发顶,“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我什么都不会做。” 颜煜放弃挣扎,心死如灰,他就知道,他逃不掉的,连死都要死在裴谞身边。 多可笑啊,他的天真多可笑。 马车回程返回皇宫,直接驶入寝宫大门外,裴谞把颜煜裹成粽子才抱下车抱回寝殿。 回来熟悉之处不久,便有宫人来送药。 裴谞舀起一勺药送到颜煜嘴边,此时的颜煜连打翻勺子的力气都没有,但仍倔强地不张口。 “阿煜,把药喝了吧。” 颜煜合闭双目不闻不答。 “我知道你恨我,但不要用自己置气,喝了药会好受些。” 仍是不答,两人间沉默了好一会儿。 突然,他整个人被抱起来坐到对方腿上,刚睁开眼就被吻住嘴唇。 颜煜瞪大眼睛,对方的舌尖毫不费力撬开他的牙关,将药送入他口中,喉咙猝不及防一动,药就滑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吻没有继续,只是为了喂他喝药。 裴谞看着那片只要湿润就会变得樱红的唇瓣,喉结微微一动。 怀里这个人,他爱其人也爱其身。 他爱颜煜的每一处,就像是专为他一人所制的毒药,是毒药亦是解药。 有颜煜,他就能活,没有颜煜,他就会死。 “裴谞,放开我,别再碰我,我真的想死。” 颜煜双目泛红,带着生理性的厌恶,已经愤怒到一定程度,声音冷到发颤。 “好。”裴谞答应却未放人,“把药喝了,我就放开你,或者我一口一口喂你。” 颜煜瞪着对方,被迫将药喝完,满眼都是恨意。 裴谞心被撕裂一道口子,表面却保持着温柔。 “阿煜,我找到了救你的办法,屈支有一灵药,服下之后哪怕是只剩一口气断气之人也可治愈。” 裴谞期待笑着:“我已经下令亲自前往屈支,取来灵药,你也一起去。” “不可能。”颜煜恨得牙根发痒,“我不会跟你去。” “等你好了活下来,我就放你离开,阿煜,天地广阔,你想去哪都可以,但这个前提是你要好好活着。” 颜煜不太信,却还是没忍住开口去问:“你说得是真的?” “真的,这次不骗你。” 再骗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阿煜,骗你燃起生的希望,坚持到屈支服下灵药。 若是你现在知道活下来我不会放你走,你就一定不会随我去屈支了。 “我不信。” 裴谞一怔。 颜煜倒是信屈支有灵药的事,只能不相信如果他真的活下来,裴谞会真的放他走。 “你给我写一道圣旨。” 裴谞眉头舒展:“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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