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穿入皮肉筋骨带着撕裂的声音,裴谞用自己的身体生生替他抗住了那一箭。 颜煜呼吸停滞,慢慢低下头,鲜血染湿黑金龙袍。 与羽箭不同,这支箭,箭身更粗,力道极大,带血的箭头就抵在他的衣服上。 若非裴谞把他推远,这支弩箭将会贯穿他们两个人。 “八牛弩..”裴谞咳出一口血,额头瞬间沁出冷汗,“费了...不少心力啊...”
第九十章 坠入山洞,一半痛恨一半需要 裴谞咬紧牙关,挥剑将肩前的箭头斩断,抱起颜煜将人放在树后。 又一支弩箭从树林中射出。 铮! 冷刃相击,弩箭转刺入树干,剑身因这一击折断两节。 裴谞拔出树干中弩箭,顺势挡住第三箭,动作行云流水,只在一息之间。 颜煜看着地上的箭头上,和顺着裴谞衣袍滴答滴答流个不停的鲜血,大脑一片空白,浑身控制不住颤抖。 又几声铮鸣,伴随着枯叶破碎的声音,只不过那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 “阿煜!” 颜煜惊醒,眼前裴谞半身染血,即便衣袍色深,但湿润的鲜血仍明显非常。 他还没完全回神,裴谞就一手握着断剑,一手揽他入怀,飞奔一跃顺着山坡滑下去。 可这处山坡下却是万丈悬崖,颜煜吓得心脏骤停,双手紧紧抓着裴谞,裴谞同样揽紧他,断剑狠狠扎进崖壁。 石头与铁器不断碰撞,火星四溅,剑身被磨出数道锯齿。 就在颜煜以为必死无疑之时,裴谞突然松开剑柄,全力抓住一旁的藤蔓,而后用力踹向崖壁借力。 藤蔓荡起,裴谞看准时机放开手,双臂抱紧颜煜将其护在怀中,以自己的背做肉垫摔进了崖壁上的山洞中。 冲击力太大,竟将左肩中的残留的箭撞出了身体。 箭羽从伤口震出,将伤口撕裂得更狠,鲜血喷溅,裴谞浑身抽搐一刹,汗如雨下。 “咳咳咳噗!咳咳咳咳咳!” 裴谞推开颜煜呕出一口血,而后是要将五六腑震碎的咳声。 他潦草地擦了下嘴,忍住剧痛扯下一块布料,迅速将伤口系紧,转瞬间布条也湿润到滴血的程度。 “阿煜?” 裴谞扶住颜煜,注意到对方衣服上血,瞳孔陡然一缩。 “你受伤?伤到哪了?阿煜!” “那是...你的血。” 混着血的泪从美而失神的眼中落下,颜煜恐惧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别哭。”裴谞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拍抚他的背,“没事了,没事了阿煜,别怕。” 距离太近,是从未感受过的浓烈到刺鼻的血腥气。 颜煜不能明白,那支弩箭明显是故意射来试探的,裴谞明知如此,仍自入圈套。 “为什么救我?” “那是冲我来的,与你无关,是我连累你,这箭本就该射在我身上。” 裴谞脸色惨白,从怀中找出张浦给颜煜的药,倒出一粒喂到颜煜口中。 “含一会儿,会好受些。” “那你呢?有止血的药吗?” 被绑紧的伤口还在不断流血,将裴谞身下的石地染红。 颜煜蹙眉道:“再这样下去,你会失血过多而死。” “无妨。” 裴谞解开衣袍将上衣褪下胸口,注意到颜煜的目光,他轻轻捂住对方的眼睛温声道:“阿煜,转身。” 颜煜沉默少顷转过身背对裴谞,稍动着一下身上就疼得厉害。 身后,裴谞捡起一根枯木咬在口中,点燃火折子将短刃烧红,猛地贴上伤口,皮肉发出滋啦一声。 他咬着木头强忍疼痛,硬是没有发出一声,伸过手毫不停歇地将后面的伤口也烙合上。 鲜血止住,短刃啪嗒一声掉在石地上。 裴谞身体前倾手撑住地,额头抵住颜煜的肩膀,不断喘着粗气。 浑身的汗混着血,身体因超出常人忍受的疼痛而生理性地发颤。 “你..还好吗?” 裴谞微微动了下,这一动冷汗又涌出一层,他强忍住尽量保持还算正常声音。 “没事,阿煜..你在抖,是不是冷了?” 裴谞穿好上衣,把自己的外袍披到颜煜身上:“掉下悬崖搜不到,应该会以为我死了,等我歇一歇就带你爬上去。” “如何带?”颜煜转过来看着对方比自己还要差的脸色,“你的伤,自己上去都勉强,如何带我一起?” 裴谞握住他的肩膀勉强扬了下嘴角:“能,我背你爬上去,这点程度算不得什么,休息一会儿就好。” 颜煜打开他的手,一字一句皆是冷漠。 “裴谞,省省吧,无论你做什么都无法磨灭我对你的恨,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保全自己吧,活在你身边比死了痛苦。” 裴谞垂下头眼中伤神:“我知道。” 两个人各靠在石壁边陷入良久的沉默,不再说话。 日暮将近,夕阳透过山林薄雾洒入洞穴,与满地鲜血辉映猩红。 山洞中安静下来,有水滴砸在石头上的声音,在规律的声音中颜煜昏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睁开眼睛时,洞中已是漆黑一片,阴风刺骨。 颜煜稍稍挪动身体,胸口难受得厉害。 眼睛本就看不太清,再遇黑暗,如同全盲之人。 他摸摸身前的地,撑着跪坐起来,向前面和左右试探,却什么都没摸到。 “裴谞?” 洞中有回音传来,却听不到另一人的声音。 “裴谞?你在哪?” 是因为他说的话,真的将他丢下了? 但裴谞刚舍命替他挡了箭,就算没法带他走,也应该一剑杀了他减少痛苦,不至于丢他在这自生自灭。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可以不怕死,但他怕自己留在这。 “裴谞?” 仍没有人回答,若是裴谞没走,那....不会是.. 颜煜顿住,手指颤栗地又往前摸去,忽然碰到个东西,吓得收回手愈发慌乱。 “裴谞?你听得到吗?你还在吗?” 在黑暗环境中,人的恐惧会不断放大,颜煜自己也不知道他现在有多需要裴谞的回答。 在深宫中锦衣玉食被爱护长大的人,即便脱离温室,骨子里还是脆弱难以承受认知外的事物。 颜煜壮起胆子,用手按住刚刚摸到的东西,缓了好一会终于把那东西拿起来,摸了摸,是火折子。 火光亮起,心中的恐惧总算下去了一点。 “裴谞?裴谞?” 颜煜举着火折子慢慢往前爬,火光映照亮不远处,裴谞正躺在那,心中石头落地,他赶紧爬了过去。 “裴谞?” 地上的人没有半分回应,他慢慢俯身贴到对方胸口,胸腔内还有心跳在动。 “裴谞?你醒醒。” 火折子凑近,眼睛也凑近。 裴谞的面颊嘴唇惨白,额头脖子全都是汗,内衫被血和汗浸透还未干。 他伸手摸了下对方的额头,滚烫。 一定是伤口发炎才会高烧。 会不会死?裴谞死了的话要怎么办?他想象了一下,并没有痛快的感觉反而是忧虑。 裴氏皇族几乎被裴谞杀尽,留下的只有毫无势力的旁系,且不是老就是幼。 没有一个人可以继承皇位、可以震慑住属军。 更无法如裴谞一样靠铁血手腕服众,让所有人甘愿称臣,兵权收于一人掌心。 所以裴谞一死,恒国必乱,而屈支人已显露野心,到时定让趁机攻打,百姓流离失所。 “裴谞,裴谞?醒醒,醒醒!” 他急着不知该如何是好,自己也拖着病体,只能从裴谞怀中找到自己的药多吃了几粒强撑,站起身四处找寻。 捡回一些干枯了的树枝藤条,将这些东西堆到离裴谞不远处,用火折子点燃一根枯枝,继而点燃整个柴堆。 山洞瞬间亮起来,盖住了身边的阴冷气息。 颜煜收起火折子,解开裴谞的衣服把湿了的上衣内衫脱下来,放到火堆边的石头上烤着。 折腾一番,身上已有脱力的迹象,他拿出帕子帮裴谞擦拭上身的汗。 眼前的人与他有过无数次肌肤之亲,之前裴谞嫌热也经常在寝殿光着上半身,与此刻一样。 但他因为厌恶,从没有仔细去看过对方的身体,这会儿不知怎地,视线倒清晰起来。 火折子燃起,除了徐怀澈那一刀伤口明显外,皮肤上全都是不太明显的伤疤,密密麻麻几乎找不到一处没有的疤痕的位置。 而中箭的左肩伤口被烧过火的铁器烙过,现在已经有腐烂的迹象,可怖至极。 颜煜不敢碰也不敢多看,匆匆把裴谞脖子和额头的汗也擦去。 但汗刚擦去就又沁出一层,身上也是滚烫。 洞外天色可知刚刚入夜,裴谞的伤需要大夫,但眼下情形要想离开根本不可能,更不知韩让他们如何。 若是随行的内卫都没有活下来,那他们怕是只能在这等死了。 鲜血和尸体重映眼前,颜煜心头一紧,无措又恐慌。 在此时此刻,他竟然荒唐地觉得自己是需要裴谞的。 他不想一个人在这个洞穴里等死,他....害怕。 “阿煜...” 颜煜猛地看向裴谞:“你醒了?” “阿煜..阿煜...”裴谞眉头紧蹙,不安地挣扎着,并没有睁开眼睛,“不要走....阿煜..回来....” 对方显然没有醒,只是做了噩梦。 颜煜呆坐着听裴谞焦急虚弱地呼唤他的名字。 “回来...阿煜..求你....阿煜..别走别走....” “我没走。”颜煜抱住双膝靠坐在裴谞身边,没有什么表情,“你觉得我走得了吗?” “裴谞,我真的很可笑,明明那么恨你,可到头来却只能指望你依靠你,甚至现在听到你的声音,就没那么害怕了,怎么会这样呢?” 杀死他灵魂的人,救下了他的肉身,此生最痛恨之人,却是当下唯一可以保护他的人。 他以为是命运跟他开了好大的玩笑,却不曾想,他就是那个玩笑。
第九十一章 别推开我,至少今天别推开我 “阿煜..” 手腕被握住,不正常的温度将颜煜烫了一下。 “裴谞?你醒了吗?” 眼睛时好时坏,颜煜凑过去看,对方似有所感,竟然将头靠进了他怀里,双臂也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阿煜..不要走...别跟他走..求求你..” 颜煜冷漠地看着怀里的人,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抱住了裴谞:“我现在不会走,走不了。” 腰间的手臂环得更紧,他擦了擦裴谞身上的汗,沉默少许违心地说了个谎话。 “裴谞,你一定要坚持住,带我离开,去屈支拿到药救我,然后我就一直陪着你,永远不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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