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她走。”他说。 狱卒有些为难:“……这,霍大人,罗大人他,也没说可以放啊。” 霍皖衣道:“早晚都要放她走,现在放正合适。若有什么意外,霍某一力承担。” 狱卒拧着眉,好似掂量了下霍皖衣的分量,随之摇头咂舌,拿出钥匙,当真给牢房解了锁,将牢门打开。 直到此时,霍皖衣方看向展抒怀:“你还在等什么?” 展抒怀动了下嘴唇。 他在谣娘走出牢房时牵住她的手,哑声道:“你做了什么。” “……什么?”谣娘平静地回望。 “你不是这样莽撞的人,谣娘,你比我要聪明,你……” 谣娘灿然一笑:“因为我中了毒。” “中毒?!”展抒怀瞪大双眸,不可置信道,“你怎么会中毒……” “那一日,我出府办事,就此撞见了他们,他们早就知晓我们和霍皖衣的关系,所以,他们让我喝下毒药,要我帮他们绑走霍皖衣。” 谣娘垂下眼帘,苦笑道:“然而他们棋差一着。” “那他们有没有给你解药?”展抒怀问。 “他们还没有给我解药。”谣娘道,“其实我也明白,我和他们合作,也无异于与虎谋皮。” 他一时无言,哑声难说,心中酸涩至极。 “因为我恨霍皖衣,他总是利用你。”谣娘说。 霍皖衣道:“你们可以去陶氏族中求他们解毒。” 展抒怀怔了怔:“……你是说,让我去找陶公子解毒?” “除此之外,你还能想到什么办法?”霍皖衣反问他。 展抒怀道:“你愿意让谣娘和我——” “我要你们的命又无用处。”霍皖衣嗤道。 顿了顿,他又说:“趁现在快走,晚了时日,怕是神仙难救。” “……霍兄——” “不再是了。”霍皖衣却道,“谣娘说得对,我一直都在利用你。我们从前不是朋友,更不是兄弟,现在、以后,也不会是。” 展抒怀望着他神色平静,毫无动容的脸。 “好,”展抒怀低声道,“霍大人,你要我做的事情,我还是会做到。” 霍皖衣浅浅笑道:“我答应你的事,也一样会做到。” 作者有话说: 展某要下线了,之后再回来。
第96章 他们 一桩案子悄无声息结尾,第二日顺天府尹的位置就换了主人。 罗志序被放回昶陵,临行前,特意去拜访了霍皖衣。 他们以往多有不对付的地方,谈不上谁对谁错,如今又或分别,罗志序会亲身登门拜访,着实令霍皖衣有些惊讶。 论亲近,他们更如陌生人,既无朋友之谊,也无同道之义。 他为罗志序斟了杯茶,撩衣坐在石凳上:“罗大人怎会专程来向霍某道别?” “我将回往昶陵,也许毕生不会再入盛京。” 罗志序也抬手为他斟茶,叹了口气道:“既然再也不会相见,那过往的恩怨,便当它一笔勾销。” “其实以霍某所见,霍某与罗大人之间并无什么恩怨。” “是。一直以来,是我看不惯你,而非你在得罪我。” “这样想,罗大人是又看得惯霍某了么?” “哈……”罗志序一手捏着茶杯,指腹来回摩挲杯沿,“我还是看不惯霍大人。” 霍皖衣却不恼,反而双眸含笑:“哦?那罗大人是什么意思?” “我虽然还是看不惯你,但这段时日,我在盛京也想了许多事情。我不适合辅佐陛下,排忧解难的事,通常都是谢相和刘相在做。而我……大概不给陛下添麻烦,就是桩好事。” “罗大人不必妄自菲薄。” 然而罗志序笑着摆手,摇首道:“我是在说真心话。我不适合留在盛京,这里波谲云诡,处处陷阱。” 他似有所悟:“其实谢相大人说得对,一直以来,我都是在拖累陛下。所以今次事毕,我便直接向陛下举荐他人,奏请回往昶陵。” “之后罗大人意欲如何?”霍皖衣问。 “在故乡清闲几日,再去帮荀子元料理料理昶陵事务,官帽都交了回去,就当我是先一步告老还乡了。” 霍皖衣难得有些怅然:“罗大人一腔赤忱,若能为官,必能造福百姓。” “哈……霍大人当初骂我不曾为百姓请福祉,怎么现在反倒夸我一腔赤忱,必能造福百姓。”罗志序言至此处,舒朗而笑,就着茶杯饮了口茶水,又道,“霍大人,从前是我心有偏见,看不到你半分的好,才会频频言辞难堪,令你为难。” 他突然说起这种事。 霍皖衣道:“……罗大人怎么好端端又说这些话。” “因为我是来赔礼道歉的。”罗志序倒是将话语说得很是直白。 他站起身,端着茶杯,低下头来向霍皖衣施礼。 霍皖衣站起侧身,避开了这一礼。 “罗大人不必向霍某赔礼,霍某这辈子,听过太多不好听的话。如果桩桩件件、字字句句都要记挂在心,那霍某早就疯魔了。罗大人就算心有意,也不值当向霍某这样的人低头就礼。” 罗志序也未强求:“既然如此,那罗某便说一句告辞。” “天高路远,罗大人一路顺风。” “霍大人,万事小心。”罗志序离去时不明不白地抛下了这句话。 冤魂索命的疑案,原来并无冤魂作祟,而是人为。 那尸身无人认领的原因,竟是因为与他相识之人,便是真正的凶手! 案情布告天下之时,百姓们攒动人头,守在布告栏前交头接耳。 “真没想到啊,这一群人居然活生生把人给吓死了!” “嚯,你们看这上面写的,他们想的法子,可不是要把人给吓死……” “亏得他们还是相识之人,做事竟如此心狠手辣。” “那也说不准,不是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 声音字字句句传至酒楼上,好似惊起涟漪一片,杯盏内的醇酒摇曳生漪。 莫枳倒坐在椅中,骨头不似骨头,打着哈欠道:“所以现在没有人会再来要你的命了么?” “想要我命的人何止这些,他们不过是沧海一粟,几粒尘沙,远不是全部。” 莫枳应着声儿,抬起眼帘看向他:“说起来,这群人也是够疯的。就因为别人听到他们谈话,就想发设法害死别人,直接将人吓死了。活像有着深仇大恨一样,甚至还将之毁容……” “因为恨我便是这群人唯一想要的。”霍皖衣道,“他们活在仇恨里,自然只想看到自己想要的。” 他倚着椅背,双手拢在袖中,低垂着眼帘,正有枝影从窗外打入,映衬着他霜白的肌肤,将秾艳眉眼叠出一层浅淡的花影。 这分明是秋天,却也还是有花枝绿叶挂树探窗,似是夏季。 莫枳问:“你就不害怕?” “怕有什么用,他们想尽办法要我的命,难道我还能未卜先知躲过去?” “让谢相大人给你几个武林高手都不成?” “天下间哪儿有武林高手。自三百年前不识卷被毁,世间就再无第二本绝世秘籍。” 霍皖衣懒声说罢,又道:“他们有心杀我,却被汤垠坏了好事。早知是如此,我何必费心神去想他们究竟是要借此警告我。” “也是,霍美人,你说你,聪明是聪明,谁知道啊,想了这么多反而是白想,事情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原以为凶手在回府的必经之路上摆下一具尸体,是为了警告自己。 可不曾想,在罗志序的审问下,竟审出个出人意料的结果。 那具尸体不是为着警告他,反而是个确然无辜的书生,好心好意收留了这群恶鬼,却没想到他们竟要暗杀新科状元。 这群恶鬼得知书生知晓了此事,干脆不做不休,暗地里算计着要如何取人性命。 书生半夜闻声,顿时吓得心疾发作,含恨殒命。 若不是因汤垠横插一脚,他们会在霍皖衣发现这具尸体时直接闯出来,将他一刀毙命。 霍皖衣道:“这件事,我还要谢过汤垠,他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莫枳却摇了摇头,拉长音道:“不对啊……” “如何不对?” “你周围分明有谢相大人的眼线。” “那些人是眼线,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时时刻刻都保护得了我?” “那你就随便别人找你报仇?”莫枳挑眉,“霍美人,你是长得好看,但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样心软的。” 霍皖衣哑然失笑。 莫枳又道:“要不这样吧,霍美人,你呢不如直接去找陛下,让他为你挑选几个个中好手护你周全。要是你不想呢,你就求求我,本公子别的没什么,就是钱多。我为你买几个身强力壮,懂些拳脚功夫的武夫,也还是能做到的。” “莫公子一番好意,霍某心领了。只是明枪易躲,暗箭也难防,我避得了一时,避不过一世。” 他话音落下,莫枳忽而隔着桌子凑近些许,蹙眉凝视着他。 霍皖衣问道:“怎么了?” 莫枳道:“你不会心里存着什么死志,想着要死就死,无所谓罢?” “……怎么可能,”霍皖衣笑着伸手斟茶,“我很惜命。” “那就好、那就好。” 莫枳放下心来,目光在他脸上来回扫了扫,忽而道:“展兄,他……去见那个什么陶公子,你……有把握吗?” “如果陶公子都对谣娘的毒束手无策,那我也没有办法。” “我也可以为阿展寻些绝世神医。” “莫公子有心,自己寻人便是,特意在霍某面前提上一句,是担心霍某不愿意?” “嘿嘿……”莫枳撑开扇面掩面而笑,掩饰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有话直说便是,霍某还不至于为这种事情记恨谁。” 莫枳眨了眨眼:“他那个、那个……谣娘啊,这个姑娘要你的命,你都不恨她啊?” “可以啊霍美人,”莫枳一旦轻松下来就开始满口胡话,“你真是人美心善。” “人美心善?” 霍皖衣简直要被他的胡言乱语逗笑:“我哪里人美心善,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莫公子还不了解?” 莫枳道:“我确实了解你,但我了解的霍皖衣,就是挺人美心善的。” 霍皖衣道:“既然说我人美心善,为何方才又担忧我会记恨谣娘,不愿意你为她遍寻天下名医?” “……啊,这。” “怎么,无话可说了?” 莫枳一收扇子,赔笑道:“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霍大人、霍美人,您就原谅本公子一点小小的小心机——” 霍皖衣看他一会儿,继续倒在椅中,一边整理衣袖,一边道:“我不会恨他们。我谁也不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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