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得淡淡,车夫却被他吓得脸色惨白,抖颤着嘴唇四处张望,好像自己才是那个犯下命案的凶手。 “不过你说得也对,我们是该报官。”霍皖衣又笑道。 这回报官直接报到了罗志序的面前。 他自从昶陵回到盛京后,辗转换了几个官位,最终被叶征放去了顺天府里,做顺天府尹。 顺天府尹辖管盛京之事,如今出了桩命案,罗志序就从睡梦里被揪了出来,急急忙忙赶去殿中,与霍皖衣打了个照面。 罗志序脸色一沉:“怎么是你。” 霍皖衣倒不介怀他的态度,淡淡道:“霍某途经一条街巷,发现了一具尸体,故而前来报官。” 罗志序道:“除你之外可有旁人发现?” “除我之外,只有给我驾车的车夫看见了。” 罗志序眼带狐疑:“怎么这么巧就被你看到?” 霍皖衣道:“罗大人想要说什么?或者,霍某难道要说,因为霍某与那具尸体有缘?” “……哼,”罗志序拂袖坐下,冷声询问一侧的人影,“可曾派人?” 府卫抱拳道:“回大人的话,已经派了数人前去探查。” “既然如此——”霍皖衣掸掸衣袖,微笑道,“霍某就先告辞了。” “慢着。” 罗志序唤停他的脚步,沉声道:“事情还未水落石出,你岂能说走就走。” “罗大人这话说得不对,让这桩案子水落石出,那是顺天府该做的事情,而不是霍某该做。更何况……霍某在明堂殿还有许多事务压身。” 罗志序却不让步:“本官自会为你说清缘由,你且安心在这里等着。” “如果罗大人执意要让霍某留在顺天府里,不若先告知谢相大人。毕竟霍某如今在明堂殿任职,若不先告知相爷,恐另生事端。” “霍皖衣!你是在威胁本官?!”罗志序怒道。 霍皖衣神色淡淡:“不是霍某要威胁罗大人,而是罗大人几次三番寻霍某的麻烦,如今此案悬疑不定,罗大人却好似断定霍某一定涉案其中一般,未免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罗志序深吸口气,拍了拍案桌道:“本官绝无此意。” “那霍某如今要走,罗大人何必阻拦?” 罗志序道:“你为证人,自然不能说走就走,于此事上,本官绝无公报私仇之心。” 霍皖衣便轻轻笑了:“罗大人若是一早就直言相告,又岂会让霍某误会。也罢,霍某身为证人,确实要等候顺天府传唤……只不过,天色已晚,霍某总不能留宿于顺天府中。” 罗志序双眉紧皱,点头道:“……你是不能留下,这样,明日本官会亲上皇宫与陛下言明此事,届时若有需要,还请霍大人不吝赐教。” …… “罗大人突然这般客气,倒让霍某有些不自在了。”霍皖衣道。 这桩案子第二日就遍传盛京,不仅是百姓们心惊,就连罗志序这个顺天府尹也暗自惊神。 只因为这具尸体竟无一人认识。 仿佛此人是凭空出现在盛京城内一般,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无人知晓。 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一人见过这个人。 哪怕面目全非,亦会有相识之人认出身份,可偏偏这具尸体无人与之相认。 摆在顺天府门前半日,路过的百姓被吓到不少,认识此人的,竟一个也没有。罗志序犯了难,又命府卫将尸体抬了回去,特意多请了几个仵作验尸。 更古怪的事情又发生了——仵作验完,皆是异口同声,说此人身无外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这样突然身死,极有可能是心悸而死。 换言之,可能是突然犯了心疾,也可能是—— “被吓死的!”一个仵作临行前压低声音道,“大人,依我看,此人如此年轻,不太可能身患心疾,所谓的绞痛之症,那也是有所预兆,可此人……啧,不见半分挣扎迹象,可想而知,事发突然,怕是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这人便被阎王爷要走了性命……” 罗志序面色微沉:“好端端的,人怎么会被吓死?” 那仵作摇头道:“这又怎么能知道!也许是这人做过什么亏心事,半夜走在路上,忽而被冤魂索命也未可知……” “一派胡言!”罗志序喝道,“什么冤魂索命,简直是胡说八道!陛下仁德贤明,盛京乃是天子脚下,岂容鬼怪在此兴风作浪!” 仵作被他的大喝声吓了一跳,连忙道:“是小人失言、是小人失言了。”说罢,告辞离去,路上还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 即便如此,再过了一日,这冤魂索命的流言犹如生了双翅膀,传得人尽皆知。 更有甚者,竟还有人编了奇诡童谣传唱。一时间盛京人心惶惶,皆在恐惧“冤魂索命”一说,太极观的香火更加鼎盛。 就连在明堂殿中,霍皖衣也听到了不少关于此事的风声。 一些官员看准此事,更是频频呈上奏折,不是要弹劾罗志序无能,就是要让新帝祭祖以平民心。光是翻看这些奏折,梁尺涧就叹气了不知道多少次。 霍皖衣宽慰道:“梁兄何必为这些蠢人耗费心力。” “如果这种人只有一两个,我倒是不觉得如何,”梁尺涧将又一本奏折压下,叹道,“可偏偏是数十本这样的奏折!这群五品之下的官员,鼠目寸光至此,其辖管的州府该是怎样一番模样……” 霍皖衣失笑:“他们确实愚笨,不说弹劾罗大人的奏折有多无理,便是请陛下祭祖的,说他愚蠢都是抬举他……该说是自寻死路,活够了。” 这天下都姓叶了,还哪儿来的“祖”给新帝祭拜?难道还要让新帝去祭拜高氏的开国皇帝? 说祭神都比祭祖好。梁尺涧揉着眉心:“……荒唐至极。” 霍皖衣道:“事有蹊跷,此人绝对不会是凭空出现……真要说冤魂索命,太极观镇守盛京多年,难道其中的道士便不会灭除邪祟了么?” 梁尺涧怅然:“只可惜你我皆知,此事并非冤魂索命,只是一桩蹊跷疑案。凶手所求为何尚不可知,流言却先行一步——” “不对,”梁尺涧皱起的眉头骤然舒展,他转头看向霍皖衣,二人目光相接,只听他道,“凶手要的,就是这个流言。” 霍皖衣淡淡一笑:“梁兄与我所想相同。既然凶手不肯留下只言片语,却又不曾掩藏这具尸体……那凶手要的,即是要被人发现。可为何要被发现?因为凶手真正的目的,就在于让盛京流传出这些奇诡流言……扰乱人心罢。” 作者有话说: 这一卷还有六章就OK啦,下一卷就是相爱相杀+大结局了。 谢相到底想做什么以及四年前的那九剑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嘿嘿我就不剧透_(:з」∠)_
第85章 隐喻 人心、流言,是再合用不过的武器。 昔年先帝再如何昏聩残暴,想要处置一个人时,亦要找个由头方可成事。 盛京身处天子脚下,本应是龙气汇聚之地,邪祟不可近。 却偏偏在这种时候传出“冤魂索命”的流言。 人心自然动摇。 顺天府虽说全权接管了此事,但此事蹊跷古怪之处不止一桩,尸体无人认领,又岂能知晓凶手的动机?这般纠结着,也无从推断其下落。 另有一处蹊跷的是——“如果真的有凶手,那么凶手为什么一定要划烂这个人的脸?” 梁尺涧低声询问时,霍皖衣将最后一本奏折合上,低声道:“不错……如果此人真的是被吓死的,那为什么会被划烂面容,让人难以分辨?如果此人不是,那他身无外伤,没有中毒,周身致命之处皆不见伤痕,仵作验尸也没验出其余内伤……” 那为何凶手要在他死后划烂他的脸? 应当说,如果这个人曾受过凶手的折磨,那左右附近总该有人听到声响,或此人挣扎中留下些许痕迹,偏偏那具尸体整洁得很,至于那周遭是否留有线索,顺天府查探许久也是一无所获。 案子蹊跷,紧随而至的流言也是一样。 如今摆在顺天府面前的难题不是这个人为何而死,而是要怎样合情合理地堵住悠悠众口。 罗志序近日就是在烦恼这件事情。 他也算手腕强硬,在流言传出时就先一步抓拿了几人关进大牢,还是将百姓震慑了一段时间。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愈演愈烈的流言。 罗志序的强硬手腕反倒成了做贼心虚,冤魂索命一说,更是甚嚣尘上。 梁尺涧道:“陛下还未过问此事,想来凶手会传出更可怖的流言。” “梁兄觉得传出这些流言……对于凶手来说会有什么好处?”霍皖衣问他。 梁尺涧思索片晌,道:“凶手大抵是对陛下不满,心怀反意,否则为何传出的流言里都是‘冤魂索命’这种说法,好似想要证明陛下不是真正的天子,镇不住这些妖魔鬼怪。” 霍皖衣道:“那这个人纵算是心怀反意,传出这些纵然动摇了民心,也不会为自己取得更多的好处……梁兄以为呢?” 梁尺涧挑眉问道:“霍兄是什么看法?” 霍皖衣道:“想要让流言动摇民心,也想借此挑衅顺天府、挑衅朝廷,但霍某以为,如果顺天府迟迟给不出真相,凶手也还是会主动暴露自己……然而这样做,才是凶手最想达成的目的——彰显朝廷官员的无能。” “……如此,在霍兄看来,这个流言并不是凶手唯一的目的,而是动摇民心的基底。只要顺天府迟一日,流言就传得多一日,动摇的民心也就越来越多。到了合适的时候,无论顺天府是否查到了真相,凶手都可能暴露自己,好显现出朝廷的无能……也是陛下的无能。” 莫枳带着拜帖去了相府。 拜帖递到解愁的手中,引得她多看了莫枳两眼。 察觉到目光,莫枳挺直腰杆,自信微笑:“本公子是否十分英俊?” 解愁:…… “莫公子,”解愁将拜帖放进袖中,低头道,“相爷吩咐过……近日不见外客。” 莫枳脸上的微笑一滞。 “能不能通融通融?”他有些着急,“我好歹是勤泠首富的儿子,就这么被拒之门外,以后传出去我还做不做人?” 解愁为难道:“可相爷早先就吩咐过……” 莫枳道:“姑娘,你这么漂亮,温柔,善良,肯定不会忍心见到我孤零零站在这儿……风吹日晒,风刮雨淋……” 解愁张了张口,正要应一句话,身后忽而传来谢紫殷的声音:“让莫公子进来罢。” 莫枳踮起脚往解愁身后看去,果不其然见到了谢紫殷的身影。他微微一笑,提着衣摆几步走上台阶,躬身施礼:“小民见过谢相大人。” 谢紫殷却不看他,只道:“莫公子不必客气,你写在信中的话语丰富多彩,本相很是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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