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护卫开道,客栈的房间里亦有高手随时护守在侧,莫枳委实没有什么好怕。 等关了房门,他坐在桌前,主动斟了两杯茶,问道:“……不知这位美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寻本公子有何要事?” 他确然没有半分惧色。 那道素色人影接过他推来的杯盏,淡声应答:“贫道玉生。” “原来是玉公子!”莫枳含笑,“玉公子找我有什么事?” “莫公子,贫道……道号玉生。” 莫枳顿了顿,后知后觉道:“你真是个道士?!” “如假包换,童叟无欺。”玉生微微低头,枕在臂弯的拂尘丝线与他满头青丝为衬,如生一袖霜雪。 莫枳纳闷了:“玉生道长,你一个道士寻我……是有什么要事?本公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人见人爱,我可和什么道法无缘,我是不会出家的!” 玉生道:“天下万物自无至有,自一而生,莫公子以为自己与道法无缘,而天地无穷矣,殊不知这正是有缘?” 莫枳坐得离他远了点儿,连连摇头道:“我不出家!我心有所属,就算现在还没两情相悦,以后也是会的!” 玉生却忽而微笑:“贫道方才不过是在玩笑,莫公子何须害怕。今日特地来寻莫公子,是贫道自己有一事相求。” 莫枳狐疑道:“真的假的?” 玉生道:“自然,贫道与阮施主相交多时,若论道缘,他远在莫公子之上——阮施主尚且没有出家,更何况莫公子你?” “……还好你没让他出家!”莫枳轻咳一声,“我的意思是,你都这么说了,那本公子就听听你有什么想说的。” 玉生抚着拂尘素丝,静默片晌方道:“为我太极观添上香火三十万。” “……啊?” 又有一日黄昏,霍皖衣和梁尺涧同行出宫。 行路遥遥,梁尺涧叹道:“早知如此,在下就不来这明堂殿任职了。” 霍皖衣目不斜视,问:“梁兄觉得在明堂殿任职不好?” “好,但是见到的怪事、坏事太多,面对着那些奏折时,难免有种郁郁不得志的怅然。”梁尺涧道,“这群呈上奏折的官员,虽官职不高,都在五品之下,却也个个手握权柄。” “都说官字上下两张口,可这群人呈上的奏折,哪儿有半分合情、合理、合法度可言?不是吹嘘自己功绩,就是对旁人吹毛求疵,对自己尚且如此眼高手低……他们辖管之地的百姓又该过着怎样的日子。” 说及此处,梁尺涧又深深叹了口气:“我烦愁的便是这些。” 霍皖衣道:“梁兄心怀天下,有此担忧实属正常……只不过以霍某昔年所见,梁兄所担忧的事情,却是天下任何一座州府都存在的问题。” 梁尺涧道:“是以陛下想要的盛世,并非朝夕可得。” “梁兄自这些奏折中能看到天下苍生,便亦有人能看出,只要世上多几个人看到苍生,那陛下所想要的盛世,纵使不能朝夕即得,亦并不遥远。” 梁尺涧脚步一停。 他侧首看向霍皖衣,须臾,他道:“霍兄能说出这番话,倒让梁某觉得……霍兄心中早有此想法。” 霍皖衣道:“霍某不是善人,也不算贤良,梁兄这样想反倒是抬举霍某。” “霍某至多……是想到儿时的自己。” 因为受过太多的苦,却从未得到拯救。 所以偶尔会想,如若当初……如若在某个凄苦的冬夜,在某些饥饿的雨时,有那么一个人伸出手来。 是否霍皖衣的未来将截然不同。 他亦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个。 他们转过弯,穿廊而出,走出宫门的时候,正巧遇见许久未曾碰面的文子卿。 梁尺涧下意识避开,遮遮掩掩落后了霍皖衣两步。 哪知道文子卿只是瞥他一眼,向霍皖衣点了点头,主动道:“许久不见了,霍兄。” 霍皖衣道:“不知文兄近来如何?” 文子卿道:“为陛下分忧解难,是文某身为臣子的荣幸。” 一如那夜酒宴时他向新帝说的话。 霍皖衣便笑了笑:“文兄对陛下一片忠心,实乃我辈楷模。” “霍兄谬赞,”文子卿略略拱手,“你我皆是同科进士,论才华,文某不及霍兄,论忠心,也未必远胜诸位同僚,只不过取巧而已。” 霍皖衣道:“文兄何必如此自谦。” 文子卿摇首轻笑,最后与他对视一眼,就此错身而过。 自始至终,文子卿与梁尺涧两人都未曾相谈半字——就算是视线,也不曾交汇刹那。 待他的身影越行越远,霍皖衣叹息道:“你们两个志趣相投,只是个身份,便要老死不相往来么?” 梁尺涧无奈道:“这句话霍兄不该问我,而应该问他。” 霍皖衣道:“说得也是。” 低声调笑间,屋中床榻轻纱笼罩,香气四溢,令人烦闷不已。 唯独高瑜极为钟情这种浓郁的香味。 他神情惬意地躺在床上,佳人在怀,袒露的胸膛汗水淋淋。 候在一旁的侍女又往熏香炉里多夹了几块香。 高瑜哑声道:“听闻你去见了玉生道长……?” 有道蓝色的人影坐在桌旁,闻言,起身柔柔施礼,分明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模样,声音却藏着些许媚意:“……回王爷的话,是。” “呵呵……你去见了玉生道长,感觉如何?”高瑜拉长语调发问。 那人道:“玉生道长不喜欢我。” “你错了,”高瑜搂着怀中的女子,漫不经心道,“玉生不喜欢任何人。他只喜欢自己。不过——青珠儿,你这样矫揉造作,他更不会喜欢你。” 被称为“青珠儿”的人颤了颤眼珠,娇声道:“可王爷喜欢我。” “……是,本王是喜欢你,应该说,本王是非常喜欢你。” 高瑜大手一挥,那女子便依依不舍地下了床榻,将位置让给了这位青珠儿。 两道身影相合,青珠儿伏在高瑜怀中,神色可怜道:“玉生道长却一点儿都不喜欢我。” 高瑜道:“本王喜欢你,是因为你对本王有用,你对于玉生而言,就是个无用的废物。” “所以王爷也喜欢玉生道长。”青珠儿说。 高瑜道:“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论喜欢,本王喜欢玉生要比喜欢你更甚。” “可是王爷只会抱我,不会抱他。” “争风吃醋呢?”高瑜的目光落在远处,眉心皱了皱,又笑道,“因为玉生不需要本王这样做。你们之间差得太远,他在天上,你就在地里。他是明月,你就是蚊蝇。” “……王爷!”青珠儿嗔道。 “本王说错了吗?” 青珠儿坐起身来,扭过头去:“没有说错,王爷心里只有宏图霸业,没有我。” “青珠儿,你为了本王的宏图霸业,连自己的救命恩人都可以背叛,本王的心里,自然也有你的位置。” 高瑜的话虚伪至极,青珠儿却眼眸发亮,笑道:“王爷心里居然有我的位置?”顿了顿,他又嘟起唇,不满道,“那王爷的心里肯定也有玉生道长的位置。” 高瑜道:“行了……你如果不喜欢,等玉生回来时,你亲口对他说。” “不用等了,我已经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玉生清冷的声音便从屋外传入。 侍女立时打开房门迎着玉生进屋。 青珠儿抿着唇从床上下来,不情不愿道:“见过玉生道长……” 玉生垂着眼帘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我在做正经事的时候,青珠儿怎么总是在做不正经的事?” 不知为何,他分明只是这样问了一句,青珠儿却脸色煞白,好像光是对上他,就十分胆战心惊。 “……我、我是在和王爷说玩笑话。”青珠儿低着头道。 玉生道:“那贫道希望青珠儿能一直说玩笑话……可不要哪天风吹得太盛,吹断了你的舌头。” 作者有话说: 王爷:为什么要把本王写得像个断袖。 玉生:为了体现你为成大业不拘小节。 王爷:QAQ你真懂本王,你是本王最好的幕僚! 玉生:呵呵。
第84章 流言 “唏律律——”马车一瞬间倾倒而下,霍皖衣身躯摇晃,右手紧紧抓住车门,才没有被这突然而然的意外甩下车马。 赶车的车夫惊魂未定从地上爬起,喘着粗气道:“大人没事吧?” 霍皖衣摇了摇头,走下马车,目光凝在不远处的石板上。 “那是什么?”他问。 车夫嘴唇翕动,好半晌才答:“好、好像……是个死人。” “死人?”霍皖衣蹙着眉,“你突然停下车马,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个死人?” “不、不是!”车夫慌忙摆手,“小人是突然绊到了什么,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马儿也突然不听使唤。好在如今夜深,周遭没人,若是青天白日在巷子里乱闯,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霍皖衣深深看向那处石板,道:“既然如此,那就是有人想要我看到这具尸体。” 车夫道:“……这,大人要去看吗?不如让小人报官?” 霍皖衣嗤笑一声,迈步前行,道:“报官?难道我不是官?” 秋夜里的风吹得让人发冷。 车夫跟在霍皖衣身后被风吹得直打颤,他左顾右盼,惊觉这长巷里竟只有他们两个人,一丝儿别的人影不见,月光洒落而至,将周围的景色都衬得惨白。 越是接近那具尸体,车夫的脸色也就越苍白。 ——盖因那具尸体实在是太面目狰狞。 霍皖衣神情不动,走近之前便先观察了一遍尸体周围,不带血迹,更无脚印。走近时,尸体的脸被人划烂,已是面目全非,辨别不出究竟是谁。但衣衫齐整,不见有任何挣扎迹象,浑身上下唯一可见的伤口,便是脸上的刀伤。 “哎唷!这这这……杀他的人是和他有深仇大恨吗!怎么下手这么毒!” 车夫仅仅望了一眼就不敢再看,拍着大腿惊魂未定。 霍皖衣一言不发地蹲下,垂着眼帘,偏过头去以不同的角度认真观察。 这个人很年轻,身上穿的衣裳料子不算名贵,却也不是寻常人家能随意买到的好料子。没有别的外伤,手指干净,有着薄薄的茧子——应该是个读书人。 霍皖衣起身绕到这人鞋边,发现此人的鞋底也干干净净。 “……大人,我们还是快报官吧!”车夫又怕又急,“您是官不假,但是这里就我们两个……要、要是那个凶手还没走远……那……” 霍皖衣道:“怕什么,如果凶手还在这里,我们到现在还活着,那就是凶手不想杀我们。” “这这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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