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位,所谓的改朝换代,又岂是从前父亲传位于儿子这般简单。 龙椅的主人换了新的。 朝堂便也要重新来过——连同从前的忌讳、爱好,甚至罪行,都将以新帝的喜好来评判。 要谈说新帝大逆不道,那才真正是贻笑大方。 ……大逆不道,逆的又是什么?忘了祖宗基业,难道这高氏的祖宗,也是叶氏的祖宗么? 这个道理,未必所有人都不懂。 偏偏有些人懂,他们情愿不懂,在这流言蜚语里装糊涂,倒去做推手。 好像以为如此言语,即可移天换日,把已改过的朝代,再改回从前。 但这已不可能。 答案显而易见,呼之欲出。 梁尺涧脸上也带着几分笑意:“霍兄也是聪明人,却不是装糊涂的聪明人。” 霍皖衣道:“梁兄以为,人不装糊涂,反而更好么?” “非也,”梁尺涧执杯而饮,意犹未尽,“装糊涂也要看是在装什么样的糊涂,有些人懂却不说,是聪明,有些人懂却不说,反而是在自寻死路。” “这般说来,真聪明的人,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糊涂,什么时候不该糊涂。” “然也。” 梁尺涧手一拍桌,道:“霍兄与我,都是不装糊涂的人。” 霍皖衣道:“那我与梁兄岂不就是朋友?” 梁尺涧淡淡笑了,他举杯示意:“那霍兄何不再与我碰杯?” 待碰杯后各自饮罢,梁尺涧道:“不知梁兄府邸何处?若得闲暇,某必当拜会。能与霍兄同游盛京,一赏天子脚下人情风貌,当是一桩美事。” 霍皖衣挑眉轻笑:“梁兄以为我是盛京人士?” 梁尺涧怔然:“莫非不是?” 霍皖衣道:“我乃是昶陵人士,今次参考方在盛京落脚……不过,梁兄亦问得不差,我的确在盛京有一小小府邸,虽无多余厢房招待贵客,却有宽敞小院,能可与梁兄倚桌而坐,对弈闲谈。” 梁尺涧灿然而笑:“如此甚妙。” 桌案上纸页垒得如山一般高。 揉着眼睛,各位考官可谓是挑灯夜读,竭力抵抗这昏沉睡意。 主考官严泰是此次的三府总考,责任最是重大,他是日夜手不释卷,吃饭亦要翻阅学子作答的试卷,力求寻到出彩之人,为朝廷多作贡献。 然而他翻来覆去,看过不知多少试卷,感想之愤怒,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 这倒不是因为出彩的人太少。 而是科考由来已久,写制艺的习惯如同刻在骨子里。 许多试题,学子们答得出来,却偏偏答得眼花缭乱,看个许久,方才切中题中真意。 更加之考官们堪称废寝忘食般审阅。 又如何让严泰不恼。 “……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是啊……我看了半天这位考生的答题,仔细一瞧,呵……竟才对照着题目答了几句话!剩下的全是在放屁!” “你这还好,且看看我这个……辞藻华丽,行文优美,读阅来实在赏心悦目,但仔细瞧瞧,竟是一个问题也没回答,比狗屁还不如了……唉。” “这篇好,称得上奇思,就是法子偏激了些,要是派去刑部,说不定还有些建树。” “……真要说奇思,谁能比得上前任大理寺卿姚心池,那才是个狠毒人物。” “嘁,论狠毒,还有谁狠得过那位!” “咳咳!”一名考官使了使眼色,“噤声!谁叫你提那个人的。” 热闹一阵,屋中又重归寂静,仅剩翻阅纸页的声响,间或传来些许走动声,低低交谈着。垒得如山高的纸页一张张被抽出,印了红章的置于一处,被盖蓝章的被弃在一旁。 过了两刻,便又多垒起两座山来。 正当此时,忽而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那赶来的官兵还未及开口,众考官往门前一看,立时起身,放下手中试卷,行礼道:“见过刘相——” “诸位大人免礼。” 已近初秋时节,夜里难免寒凉,刘冠蕴走入屋中,一身朝服未去,因着年事已高,早早儿就披上了一件外袍。 众人让步,恭请他坐于上首,束手站立在旁,俨然是静听吩咐的模样。 刘冠蕴道:“诸位大人继续看罢……本官是奉命前来,仅作监督之职,尔等取用何卷,皆凭尔等眼力……本官不会多作评判。” 一干官员还是站在原地,迟迟未动。 “嗯?”刘冠蕴笑眯眯捋着胡须,“还是说,诸位想要本官请谢相前来?” “不敢不敢!” 他话音刚落,已有官员动身阅卷,额角冷汗尽出。 “刘相说笑了……” “是啊,刘相在此,我等心中甚安……” 眼见着考官们重新翻阅试卷,刘冠蕴满意颔首,眼尾皱纹略深,与他神情呼应,又似在思索什么。 严泰此时捧着纸页,低声道:“刘相大人……” 刘冠蕴回过神来,应声发问:“严大人有何要事?” 严泰道:“……可有什么事要吩咐我等?” 刘冠蕴道:“本官已言明,此次本官只是监察,并无任何吩咐。” 严泰又将声音压得更低:“……那您的表侄孙?” “哦?” 刘冠蕴面色不变,依旧笑意深深,“以尺涧之才,难道还能过不了这一小试?” 严泰道:“这……” “莫不是真过不去?” “自然不是,”严泰低首,“只是……此次小试亦有排名,我等已先行做了排名,若之后无更出彩的试卷,便由这几人争夺透名。梁公子亦在其列……不过——” “不过什么。”刘冠蕴沉声,“有话直说即是。” 严泰道:“不过梁公子的做题虽妙,却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之更绝妙者亦有,所以梁公子,怕是……排不上头名。” “排不上便排不上罢。” 刘冠蕴不甚在意道,“他最是骄傲,别看他平时谦虚,心气儿其实高得厉害。他若是技不如人,自会认输。谁要是帮他赢了,他反倒更觉丢脸,指不定要怎么坏事。” 严泰闻言,放下心来,笑道:“那我等便安心了。” “说来……刘相却是不知,此次小试还有桩奇闻,这争夺头名的人中,竟有一人与那霍皖衣同姓同名——” 刘冠蕴捋着胡须的手一顿。 “此人如何?” 严泰躬身道:“绝妙之才,纵观三府,此人皆是前三之列。” 刘冠蕴闻言,笑眯眯道:“将他的试卷拿来,我且一观。” 待那试卷于刘冠蕴手中翻过,静默片晌,刘冠蕴将此试卷交回严泰手中。 他阖眼思索了一会儿,道:“严大人,此人文采、见解,行事手段,皆是上乘。” “便点他做头名罢。” 严泰惊讶不已:“……刘相大人,这外间若是有什么流言蜚语……” “怕什么。” 刘冠蕴又合上双眼,老神在在:“真有什么不好的流言蜚语,难道还需我们担心?谢相一人足可摆平……不过,会不会有流言蜚语,还不可知。” 言下之意,严泰心头猛跳。 以谢紫殷的权柄,这天下间的流言蜚语,还未必敢在他眼底传出。 严泰立时拜下:“谢刘相大人指点……” 作者有话说: 预计明日入V~明天更新6000字噢,宝贝们支持正版!么么!一直都是日更哒! 论霍大人拿到头名算不算走关系: 刘相:不要侮辱我的人格。 谢相:不要低看我的底线。 新帝:不要以为朕不是皇帝! 霍皖衣:我不可以拿头名吗? 小陶:等等,在入V之前让我问个问题,为什么别人都有称呼,作者一直都是对霍皖衣连名带姓地叫。 :难道我要喊阿霍吗。 安小侯爷:我不同意! :我喊小霍? 谢相:? :我喊霍霍? 霍皖衣:? :你看,我也不知道喊什么QAQ 小陶:……
第48章 放榜 藕带添珠花。 展抒怀两手展开这条长带,语气莫名道:“……你怎么买了这个料子?” “难道我还买不得?” “买得、买得。” 展抒怀来回将之翻了好几面,沉吟片刻,又道:“可这不是芊织坊的料子?” 霍皖衣嗤道:“我不配?” “……怎么脾气这么差,”展抒怀嘀咕,“我也没说什么,这不是好奇吗,你居然还会买这种料子……也不怕触景伤情。” 霍皖衣道:“怕触景伤情,就不会买了。再者说,我看起来是会触景伤情的那种人么?” “不是。” 展抒怀不假思索:“你这么一说我就反应过来了,你肯定不是念旧情才买的,你就是钱多……欸,管谢相大人要了多少私房钱?” 谁知霍皖衣仅是冷笑一声,翻开书页,一字也不答。 “你这是什么意思?” 霍皖衣道:“没有意思。” 展抒怀撇了下嘴,将手中的玉带丢进霍皖衣怀里:“把你的好宝贝收好。” “对了,我有个问题……”展抒怀抽出折扇打开,“先帝当年可是以谋逆罪将整个谢家满门抄斩,就连旁支也没能幸免于难,现在新帝登基,也不见为这谢家平反……” “但也无人说谢紫殷是谋逆罪臣之后,不配做这丞相。”霍皖衣语声平静,淡淡道,“你问,也该问为什么从新帝登基到现在,也无人参一本谢相大人德不配位——更无人说谢家曾是谋逆之家。” 展抒怀道:“因为世人都知道谢家是被冤枉的?” 霍皖衣道:“不止如此。” 展抒怀挠了挠头:“还能有什么?哦……我知道了!” 他神神秘秘凑近些许,低声道:“因为改朝换代,谋逆过先帝的,和如今的陛下又有什么关系。” 答得还算聪敏。 霍皖衣微笑道:“昔年先帝孤注一掷,以谋逆大罪将谢氏一族尽数诛灭,本就是世人皆知的冤案。可无人敢在那个时候为谢家说一句话,但自那时开始,除却先帝的心腹朝臣,惧于其威势的那些官员,旁人都不曾说过谢家一字不是。” 展抒怀道:“那现在还不翻案,也是因为前朝事前朝毕?” 霍皖衣浅浅吸一口气。 他又翻一页,道:“……既然前朝的谋逆大罪不算是谋逆,那便不需要翻案了,应当得到奖赏。” 以如今谢紫殷的权柄而言,此人既是帝王心腹,亦是朝堂重臣。 权利握在其手中,牢固且不可撼动。 霍皖衣捻着书页一角的两指无意识地摩挲。 展抒怀问:“怎么还有奖赏?” 霍皖衣道:“……展兄,如果你实在不懂,可以在与莫公子见面时,好好问问,而不是浪费我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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