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虞并未阻拦,面上也未有一丝不悦。 “都退下。”夏侯虞道。 李公公:“是。” 直到寝殿内只剩下夏侯虞和楚祯二人,夏侯虞才责怪道:“我是不是劝过你,五石散不要吃。” “我头疼。”楚祯道。 夏侯虞的神情明显弱了一分,阖了一下眼又道:“我已经命太医府日日为你针灸……” 楚祯打断夏侯虞:“疼,针灸也疼。” 夏侯虞深呼吸,不再开口,转身继续看未看完的奏折。 夏侯虞视若无物,如常地站着看奏折。 楚祯经过夏侯虞时,看见了奏折上的几个字,所以他闭眼时,并未真的睡。 他清楚地看见,夏侯虞桌上的奏折全部都是大臣们弹劾他的,不是弹劾他不按时上朝,就是在其位不谋其政,要么就是整日流连秦楼楚馆败坏了朝廷官员在百姓中的形象。 当然了,最多的,还是说自己是祸水,魅惑当今圣上夏侯虞。 想到此处,楚祯不自觉笑出了声。 夏侯虞听见楚祯的笑声,合上奏折,目光移向楚祯。 楚祯也睁开了眼睛,斜斜看向夏侯虞。 楚祯心里想,会用什么罪名治他的罪呢?贪图享乐不理朝政?还是魅惑天子祸国殃民? “乐怡楼的小倌,你喜欢?” 楚祯一怔。 夏侯虞当他默认,又道:“既然喜欢,怎么不买回府?” 楚祯轻哼一声,随意答道:“俸禄不够了。” 夏侯虞:“需要多少银两?” 楚祯直直盯着夏侯虞,皮笑肉不笑道:“夏侯虞,你有病吧。” 夏侯虞置若罔闻,又问了一遍:“多少银两?” 楚祯未立刻回答,眼眸微垂,轻道:“三百两。” “李公公。”夏侯虞向殿外叫道。 李公公耳朵尖,立刻小跑了进来。 “陛下,奴才在。” “去左藏库,从朕本月的体己中支出五百两给楚大人。” “是,奴才这就去办。” 楚祯依旧卧在龙椅之上,只是眼眸轻颤,头微低着,始终默默听着,未抬头去看夏侯虞和李公公二人。 李公公领旨退下。 夏侯虞回身对楚祯道:“今夜在宫内睡下吧,明晨麟舞阁龙部需与覃燕彰的蛇部一起行动。” 楚祯面色一转,严肃道:“出事了?” 夏侯虞:“麟舞阁出现了叛徒,说是你这个麟舞阁龙部总旗大人,牵的线。” 楚祯眉头一挑,轻笑说:“看来陛下用当年楚某上元节救陛下一事,劝服麟舞阁众人,让我当上这个龙部总旗,并不能服众。” 夏侯虞未回答,而是道:“早些歇息。” 宫中有一间独属于楚祯的寝殿,是夏侯虞为楚祯准备的。 所有吃穿用度都按照夏侯虞寝殿的标准来,唯一不同的,是彩犀被养在了楚祯寝殿。 楚祯一踏进来,彩犀便好似有感应,在笼子里扑腾翅膀。 直到看见楚祯的身影,彩犀才安静下来,两只黑黢黢的眼睛,盯着楚祯。 楚祯走近彩犀,抚摸着困住彩犀的笼子,笑道:“好久不见,老朋友。” 说罢,楚祯和衣而卧,床榻也未铺开,闭眼欲睡。 打更之声在楚祯的耳里响了三次,楚祯始终未睡着,睁开的眼睛依旧一片清明。 他轻声叹气,从怀中掏出与白日里不一样的瓷瓶,捏出一粒丸药,吞服下去。 楚祯再次尝试入睡,此药的确有用,不消片刻,便头脑昏沉,很快睡了过去。 寝殿的门却在此时响起了嘎吱声,夏侯虞踏了进来。 与楚祯入殿之时不同的是,彩犀一点反应也没有,更是转身好似没看见殿内进了一个人。 夏侯虞缓步踱至楚祯床前,静静看着熟睡中的楚祯。 半晌,楚祯突然眉头蹙起,很痛苦地辗转反侧。 夏侯虞立刻蹲下,想要抓住楚祯的身体,却顿住了。 楚祯梦中呓语:“我想……和你走……” 夏侯虞后槽牙被咬的嘎吱响。 “是谁……” 楚祯未回答,梦中的他依旧异常痛苦。 夏侯虞直直地看楚祯:“是夏侯般,还是林壑?让你夜夜无眠,梦中却次次相见,宁肯舍弃我也要跟着走的人——究竟是谁?” 作者有话说: 开启最终卷——长安道。
第68章 你看 楚祯走出宫门时,覃燕彰与雁回携一众麟舞阁士卒已在门外等候。 见楚祯迟了半个时辰才来,雁回面上早已不悦,轻哼一声转身驾马欲走。 覃燕彰一把拉住雁回,不顾雁回不解愤怒的目光,独自下马,对楚祯恭敬道:“楚大人,请上马。” 楚祯抬眼,正是自己的坐骑风麒驹。 他伸手摸向风麒驹的鬃毛,片刻后却低头阖眼,后道:“没有轿子吗?” 雁回本就没有耐心,听见楚祯如此问,更是气上心头,“你……” 覃燕彰及时制止雁回,略欠身道:“在下这就去准备,请楚大人稍候。” 楚祯点点头,双手背立。 覃燕彰拉住雁回胯下马的缰绳,把他带远。 雁回忍不住说道:“覃大人,你是害怕陛下吗?” 覃燕彰回头看了看距离,确定楚祯不会听到,才压低声音道:“与陛下无关,又或者说,的确因为陛下的缘故,但更是因为楚公子这个人。” 雁回不解,盯着覃燕彰仅剩的一只眼睛,“什么意思?” 覃燕彰:“我曾前往西南将还是虞老板的陛下接回,我曾陪同陛下见证蛮离荒的死战,我曾前往长安城门前,迎回失踪的陛下与楚公子。” 雁回的目光逐渐松动。 覃燕彰继续道:“这就是我的原因。” 说罢,覃燕彰驾马返回,恰时车轿前来,楚祯上轿,三人与麟舞阁士卒前往长安城门前。 城门口跪了三人,皆五花大绑。 其中一人浑身失血,面前的地面更是一大摊血迹,已然是跪坐不住,摇摇欲坠之相。 楚祯缓缓下轿,目光在那人身上停留片刻,倏然离开。 “拜见总旗大人。”龙部百户李立拱手道。 楚祯点点头,问道:“为何不在天牢之中审问?” 李立道:“是陛下的命令。” 楚祯环顾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百姓,又扫了一眼专职刺杀的蛇部总旗覃燕彰,心下便了然了。 他踱步到浑身是血的那人前,蹲下,掏出一方帕子,垫着手指,把住那人的下巴轻抬,让那人直视自己。 那人未挣扎,却白了楚祯一眼,眼中满是不屑与反感。 楚祯微微挑眉,问道:“你就是龙部出的那个叛徒?我对你并无甚印象,何来你的叛国出自我的牵线搭桥?” 那人啐了一口血痰,直视楚祯道:“楚大人,你忘了吗?我是秦兴啊,是你亲口要我偷鼠部的情报,然后交给栾国。” “是吗?”楚祯轻笑,“请问,我命你偷来的情报,是何内容?” “未来三年,北境与西南的城防变更。” “你是如何偷的?” “你将龙部总旗的腰牌给我,我拿着腰牌出入麟舞阁十二部如入无人之境。” 楚祯笑了,他的腰牌的确曾消失了一天。 那只是因为,他从心底里不想受龙部总旗的位置,腰牌便也随意丢弃在楚府中。当他发现腰牌消失,再出现时,不过十二个时辰。 但,楚府有夏侯虞的命令,就连覃燕彰和雁回都不能随意进入,此人又是如何进入的呢? 楚祯收回思绪,站起身,扔掉手帕,转身不再看秦兴。 但他却问道:“别的我不想多问,将你押来城门前,也并不是想对你用刑。你应该知道,陛下对我的态度,即便你咬死我,陛下也不会拿我怎样。” 秦兴没开口,他身边一个人反而狠狠盯着楚祯,开了口。 “祸害!” 楚祯问李立:“这两人是怎么回事?” 李立略带尴尬:“回楚大人,他们……他们一听秦兴说他的接头人是您,便要拔刀杀去您府中,阻拦不住……陛下便命我一起绑了。” 楚祯笑道:“忠勇之士,绑他们作甚?快放了。” 李立:“可是楚大人……” “用不着!”刚刚骂楚祯是祸害那人突道。 “我对你有印象,”楚祯道,“家住东城,未娶妻,家中只有你一人,拳脚功夫极佳的陈印。” 陈印冷哼一声,“大周祸害,楚家败类,我不杀你,还有更多的勇士杀你!” 他越骂越凶,覃燕彰听了忍不住上前,被楚祯拦住。 楚祯笑笑,说:“说得真好。” 陈印一愣,白楞楚祯一眼,不再说话。 楚祯见状不再耽误,扬声道:“覃大人,既然秦兴对自己叛国一事已认罪,斩了吧。” 覃燕彰未立刻拔刀,而是走上前,在楚祯耳边小声道:“不可,情报还在秦兴接头人的手中,我们要将他引出来。” “哦!”楚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高声道:“你是要找出秦兴的同伙啊!” 此话一出,围观的百姓全都听见了。 雁回见楚祯坏了事,刚要上前。 只见楚祯突然绕到秦兴身后,解开绳子,并道:“快走!” 这下李立懵了,覃燕彰懵了,雁回懵了。 唯一反应过来的只有陈印,大喊道:“你果然是叛徒!” 秦兴脸上却还迷茫着,后背猛地被楚祯推了一把。 他不管了,直接奔向右侧那群百姓。 楚祯面容严肃,微眯着眼,紧盯秦兴逃跑的方向。 就在那一片人群中,楚祯倏然注意到了一个人。 他转身去看身旁几人,显然他们也注意到了。 “李立!雁回!还不快去!”楚祯突然大喊道。 话音一落,雁回和李立已经奔了过去。 混乱的百姓跑散,李立押着秦兴,雁回押着另一人。 楚祯走过去,微笑着看着愤怒至极的秦兴。 秦兴:“你使诈!” 楚祯:“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同伙吗?为何还说我使诈?” 秦兴:“你……我……” 百姓之中方才同样咒骂楚祯的话锋,有了大转变。 楚祯置若罔闻,挥手示意李立处理,转身将陈印和另一人解开绳索。 陈印甩开楚祯的手,面色却略带心虚。 楚祯并不在意,准备离开。 陈印却在身后咬牙道:“楚将军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不肖子孙。” 楚祯上轿的动作一停,慢慢转头看向陈印。 陈印脊背一悚,他说不清楚祯此时的目光里夹杂的是什么,不是杀意也不是仇视,却阴冷得狠。 所有人都在处理秦兴及接头的人,无人关注楚祯与陈印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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