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到熟悉的布料,楚祯知道,是小哑巴来了。 没等楚祯得到小哑巴“搞定”的字,他突然双脚腾空,被小哑巴头朝下,扛了起来。 小哑巴脚底生风,一溜烟扛着楚祯就往高地跑,中途还不忘拿走他看的那些柴火。 楚祯被颠的头晕脑胀,但他还是忍住胃里的阵阵作呕,说:“轮椅……还在……” 小哑巴没“回答”他,扛着楚祯一刻不停回了方才的小溪边。 撂下楚祯,也是一个字没写,放下柴火又跑走了。 没一会儿,楚祯听见小哑巴的脚步声,还有轮椅的嘎吱声,楚祯才知道小哑巴是独自回去“抢救”轮椅去了。 楚祯调侃道:“要不是你,我和轮椅都要阵亡了。” 说完,楚祯还没心没肺地笑,结果手心突然被打了一下。 “哎……啊?” 楚祯摊着手心,不明所以。 小哑巴没解释,转身去削木头。 楚祯噤了声,不敢说也不敢不说。他还纳闷,今天的小哑巴怎么这么容易生气。 半晌,小哑巴走回楚祯身边,递给楚祯一物。 楚祯慢慢摸着,竟然是被打磨光滑的桃木棍。 小哑巴写:用它探路。 楚祯接过,笑说:“多谢啦!” 楚祯从头到尾把桃木棍摸了个遍,无一处木刺,正当楚祯刚想再次道谢时,他倏然摸到了桃木棍顶端刻着一个字: 祯。 楚祯心尖一抽,面色更是迅速僵了一僵。 不知小哑巴是否看出楚祯面色不对,在楚祯手心解释道:吉祥、平安。 半晌,楚祯的面色稍缓,是啊,祯字原本的意味便是吉祥平安,何必如惊弓之鸟一般呢。 “谢谢你,我会……好好珍惜它。” 小哑巴松开楚祯的手,刚要回身推轮椅,楚祯不知为何,突然伸手抓他,恰好抓到了被蜜蜂叮的那个包。 小哑巴没忍住,“嘶”了一声。 楚祯蹙眉问道:“你被叮了?” 小哑巴没回答,独自走到溪水旁处理伤口。 如今有了桃木棍,腹部的伤口也好了七七八八,楚祯不再需要轮椅。他便拄着桃木棍,向前探路,慢慢走到了小哑巴身旁,却也一句话不说,静静坐在岸边一块大石头上。 楚祯听见小哑巴处理完伤口,正在收拾柴火,便百无聊赖,用桃木棍在溪水中乱戳。 倏然,他好像戳到一物。他向前摸去,捡了起来,是一面旗子。 从刚触及那面旗子,楚祯便觉得熟悉,直到摸到上面的刺绣,赫然刺着一个:楚。 手中桃木棍应声而落。 上面一道道干涸的血迹就连溪水也冲刷不净,渗进了军旗布料中去。 楚祯越摸心越痛,直到他觉得自己头痛欲裂,心口几乎抽痛着要昏厥过去。 小哑巴突然站到了他的身边。 小哑巴没有做任何事,只是站在楚祯身边,只是静静站着。 楚祯猛地清醒了。 过了许久,楚祯说:“回家吧。” 小哑巴未反驳,扶着楚祯回到轮椅上,推着他,走在山间小路上,比来时的步速要慢上许多。 天色全黑了下去,两人才披星戴月地赶回了小院。 楚祯突然问:“小院叫什么?” 小哑巴顿了顿,在楚祯手心写道:无名居。 楚祯轻声说道:“好。” 小哑巴忙着拾掇柴火,准备饭菜,二人这顿饭比哪次都安静。 吃完,楚祯一直坐在床边,手中握着楚家军军旗,抬头向着月亮。 他看不见,却感受得到。 小哑巴打扫好院子,准备扶楚祯上床休息时,楚祯拦住了他。 楚祯:“会下棋吗?” 小哑巴:会。 楚祯迎着月光,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说道:“来下盲棋吧。” 小哑巴拒绝了,转身便走,却被楚祯抓住了衣角。 楚祯低着头,闷声说:“……陪我一次。” 无名居没有棋盘,更没有黑白棋子,只有天圆地方的一片空旷的院子。 楚祯与小哑巴立于一处,坐北面南。 “大周大名鼎鼎的楚谦将军,曾和栾国阿琨岑将军下过一场盲棋,以大周和栾国为子,欲定战局。但自古有言,唯有神仙才能下完盲棋。果然,他们那一场对弈,最后以阿琨岑心神大量损耗吐血昏厥,而终止。最后那场战役,以楚谦将军胜结束。” 楚祯深吸一口气,轻咳两声,继续道: “此战传回长安,人人赞扬楚谦将军棋技高超,无数人想下完这局棋,二十多年来,不曾有一人下完这局棋。今日,我们便来下一下。 “此局楚谦将军执白,和阿琨岑的黑子各执半边江山。我便也执白,轮到黑子了。” 楚祯未问小哑巴是否知道这个棋局,面对着小哑巴,等他说出他的布局。 小哑巴执起楚祯的手,写道:入八三。 楚祯笑了笑,“平五六。” 小哑巴:平七十。 楚祯:“去七五。” …… 两人从子时下到了辰时,却依旧难分胜负。 此时的局势,白子将黑子层层包围,眼看着气数将尽,却有几颗白子不在白子势力范围内,若不斩草除根,此局谁胜谁负还尤未可知。 楚祯的面色此刻异常惨白,咳嗽一声高过一声,喉咙已经涌上了阵阵血气。 楚祯刚要开口下子,手腕突然被小哑巴捉住。 虽然小哑巴未写字,但楚祯明白小哑巴的意思。 盲棋太耗费心神,身强体壮的栾国将军亦吐血昏厥,楚祯如此破败的身体又如何坚持? 楚祯嘴角溢出一点血丝,转过头看向小哑巴。 他问道:“你知道,长安是什么样子吗?” 小哑巴愣了一下,写道:不知道。 “那,你想……去长安,瞧一瞧吗?” 楚祯轻抬脸颊,笑着,眼角却滴下了一滴泪。 小哑巴抬手欲擦,倏然生生止住,只在楚祯手心里写道:好。
第66章 我叫 楚祯不知道小哑巴的院子在何处,只能根据气候和土地的气味分辨出是在南方。 他更不清楚,从此地回到长安需要多久,他也未问,只是跟着小哑巴走。 小哑巴准备好数袋干粮,不少盘缠,舍弃了院子和轮椅,只带了那根桃木棍,搀扶着楚祯上了路。 分辨不清白日黑夜,楚祯任由小哑巴安排他一切吃穿住行,任由小哑巴支配他的身体。 让他吃饭他便吃,让他睡觉他便闭眼就睡。 只是每次当他触碰到小哑巴那错位的胳膊肘时,平静的心总会抽动一下。 走了近半月,楚祯发觉吹来的风虽依旧暖暖的,却比在小哑巴院内的风干燥了许多。 他便问:“何处了?” 小哑巴写道:西关。 楚祯挑了挑眉。 还算快。 从蛮离荒走至长安至少需要一月时间,如今半月便已走到离长安不到十天的西关了。 楚祯轻轻叹道:“竟然……已经到西关了。” 小哑巴没什么反应,只是扶住楚祯,让他坐下。 楚祯听话坐下,用桃木棍碰碰周围的石子、花草,百无聊赖地等小哑巴。 没一会儿,楚祯的嘴唇被一片荷叶碰了碰。 楚祯习惯地张嘴,稍凉的溪水划入楚祯的喉咙,缓解了一路的干渴。 “这一路有吃有喝,倒也没受什么苦。”楚祯笑说。 话音刚落,肚腹里传来一阵咕噜咕噜声。 楚祯一怔,很快羞赧地笑了。 小哑巴也后知后觉,笑了一声。 “我们还有吃的吗?”楚祯问。 小哑巴抓过楚祯的手心,写:抓鱼吃。 楚祯尽管已经看不见,还是睁大了眼睛,略带兴奋说:“好啊,我也去!” 小哑巴刚要阻拦。 楚祯立刻道:“我就在旁边,嗯……玩玩水。” 小哑巴:好吧。 小哑巴为楚祯挽好裤腿,又将他搀扶到河水浅的地方,自己才从岸边捡了根粗壮的树枝,用刀削尖,下了河。 楚祯拄着桃木棍,仔细听小哑巴那边的动静。 听着听着,楚祯“噗嗤”一声笑了,而且越小越大声。 小哑巴蹚水过来,写道:你笑什么。 楚祯好不容易忍住笑,说:“看来你在你的小院里,从没吃过鱼。” 小哑巴停顿了好一会儿,威胁似的写:你想不想吃鱼了? 楚祯立刻收了笑,“不笑你了,你把鱼往我这边赶,我帮你。” 小哑巴:太危险了,河里都是石头。 楚祯:“我心里有数。” 小哑巴半信半疑,回到原来的位置,按照楚祯说的做。 楚祯歪了歪头,细细听着水流中的声音。 鱼尾拍打水流的声音越来越大,楚祯慢慢弯下腰去。 小哑巴也屏住了呼吸。 一股滑溜溜的触感从楚祯腿边划过,楚祯刚想用桃木棍扎下去,却一下子舍不得。 时机失了去,鱼儿也逃了。 小哑巴走了过来,写道:你帮我? 虽然小哑巴不会说话,但是楚祯还是听出小哑巴在嘲笑他。 楚祯撇撇嘴,说:“再来!” 小哑巴笑了笑,重新回去把鱼儿再次往楚祯那里赶。 楚祯这次直接把桃木棍舍弃,徒手等待鱼儿靠近。 鱼尾拍打的声音再次传来,楚祯全神贯注,倏地双手往水下一抓,滑溜溜的触感出现在楚祯手里。 楚祯立刻收劲,不让鱼儿逃脱。 “抓到啦!” 楚祯双手举过头顶,开心地喊。 小哑巴也飞奔过来,帮助楚祯捉住鱼。 两个不大的少年都没抓过鱼,捉到后控制住鱼的挣扎费了好大劲,弄得浑身都是水,最后全都湿透了。 小哑巴把鱼扔进背篓,便要把楚祯从河里捞出。 天色快黑了,河水开始变凉,楚祯身子本就失了根本,很容易生病。 楚祯却轻轻拂开小哑巴的手,道:“没事,你先弄鱼,别让它不新鲜了。” 小哑巴手一顿,破天荒的在楚祯身子的事情上,没有反驳楚祯,转头去处理鱼。 楚祯听着小哑巴走远的动静,没有自己从水中出来,反而往水深处走去。 直到水没过楚祯的小腿肚,他才停下来,甚至解开了衣衫,让寒风灌了进来。 果然以楚祯的身子,很快打了一个冷颤,头重脚轻,浑身发热的感觉迅速攀上楚祯的身体。 楚祯轻轻笑了笑,才拄着桃木棍上了岸。 果不其然,楚祯当晚便因为受凉发起了高热。 以往楚祯若把自己折腾病了,小哑巴就算不能说话,也要在楚祯手心里磨叨好几遍,更是浑身低气压,让楚祯下次再也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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