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南肃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将男人养得比以前胖了一些。 不过胖了好啊。 以前真的太瘦了,咯死个人了,拎出去也卖不了什么好价钱…… 南肃自个儿琢磨了一会儿,突然噗嗤一笑,然后起身打来一盆水,细心地替殿辰擦拭着脸和手。 “哥哥,你知道猪是怎么养膘的吗?” “哈哈,你一直锦衣玉食的,一定没见过猪圈吧,但是我之前在凌家村子里见过呢,就是像你这样,关在一个小小的地方,也不起身,也不运动,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到了过年就能出栏了。” 南肃说得越发起劲了,干脆放下毛巾,拄着脑袋侧躺下,靠近殿辰的耳边,得意地道:“哥哥,你说如果有一天你醒来了,会不会揍我啊?可现在你肯定打不过我啦。” 帷幔轻卷,灯影深深,可没有男人的回应,这密室顿时就显得空旷了。 “不说话就算啦。” 南肃将殿辰的手轻轻放进被子里,在那光洁的额头落下一吻:“那你好好睡,我走了。” 他走出去,轻轻转动了一下桌边的烛台,霎时只听低沉的轰鸣响起,一排书架缓速移动过来遮住入口,就像它本该就是在那里的一样。 …… 他终究是青渊的王,有些责任,现在已经落在了他的肩上。 这是他找回自己名字所必须承担的。 他来到青渊已经有几年了,经由他多番上奏后,不少牧区被免除了兵役和春秋两税,南北两处更设了屯兵营,原本城外有好几处不毛之地并不是居住区,只有几户牧民住着,但渐渐的,百姓们越聚越多,不少终年放牧的百姓们也移居了此处。 当然,殿绪也不是白给他这个优惠的。 曾经青渊与皇室最大的矛盾就是——资源。而他和殿绪经过多次隔空会议后,终于达成了共识,在灭掉大夏和临丹之前,一切军队用度仍是由青渊提供。 那笔血淋淋的帐,总归要有人来彻底清算,在秦世泽伤势恢复后,殿绪就给他发来文书:“对于大夏和临丹,你怎么看?” 南肃知道殿绪想要怎样的回答。 那晚,他在殿辰的床边坐了一夜,然后在天明时分静静地提起笔,回奏道:“皇上,你我都知道,这场战争,大夏和临丹也是在赌一把机会。也许在初期,他们会因为出其不意而略占上风,但是如今大燕已经缓过神来,大家都觉得大夏的好日子也就结束了。但是到底要经过多长时间,就有待商榷了。” 先皇二十三年的时候,临丹人也曾攻破青渊一次。 虽说后来这场战争总归是胜利了,可代价是整个边关化作一片焦土,百姓死亡近百万,所有的典籍建筑全部毁于一旦,那一次,国力衰退起码十年…… 月底,殿绪继续发来文书:“你的意思是,歇战?” 那时南肃正在喂二宝吃饭,摇头一笑,将孩子递给平顺,然后去书房回道:“怎么会?臣又不是圣人,更没有资格代替安胜十万将士原谅大夏和临丹,臣的意思是,如今各方政权都是刚刚稳定,倘若决定开此一战,那就必得一击必中。倘若不能破釜沉舟,倾尽国力,将大夏和临丹这个隐患彻底抹去,不如不打这一仗。历史不会记住细节,只会记住结果,而百姓,却会记住你的活命之恩。这,是臣的前夫教臣的。”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所谓的世界末日和绝对的种族灭绝,那么这一年,绝对是最接近死亡的一年。 四月十三,青渊、信蒙、安胜、南贝、白尚、黑水六大藩王,到达安胜关,与最先出发的四王集结,四月十五,其余十一王全部到齐,人数多达五十余万。 同时,五福关分兵三路,由兴安军将军秦世泽率领主力,带兵向临丹部落而去。 那几天,军营里的灯火通宵达旦地亮着,外面传令的士兵来回穿梭,四处皆是磨刀声! 在与各部商榷完毕后,南肃便移交了青渊前军军权,随后回到属地,看着城外一片绿油油的农作物,轻轻一笑。其实,他早就为这一天做好准备了。 大夏! 这两个字,在夜里被他咀嚼了无数遍。 …… 半个月之后,他从前线再次回来,一路疾驰,风尘仆仆。 当然,这一趟他是带着星儿去的,孩子大了,总归要多见些世面。 星儿皱着小眉毛,还没下车,就对着正在玩耍的弟弟诉苦,委屈的说道:“以后你长大了,可不能跟爹爹出门,总是催命的赶路,一点也不好玩。” 星儿已经七岁了,这些年被那两个调皮表哥带的,竟然有了些南肃当年的味道。 南肃也不理会他,径直走过来,一把将二宝接过来,弹去了衣角的尘土,说道:“有好好听平管家的话吗?” 二宝明显想他了,立马嗯嗯点头。 “哎!”星儿无奈的叹息,眼见没人搭理他,只能自己挪着小胳膊小腿跳下马车,一边下车一边摇头道:“世风日下,人心难测,同样是亲人,待遇这也相差太多。” “哥哥,哥哥。” 二宝想讨好他,立马做出一副惨不忍睹的样子,一手掩住眼睛,一手摸着南肃的耳边穗子,似乎在偷偷替哥哥出气。 南肃眼睛一瞪:“嘉儿,干嘛呢?” 二宝吐吐小舌头,立马嘻嘻一笑,在他怀里扭着小屁股,乐呵呵地笑。 唉。 果然都是他的种,可问题是,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生的啊,怎么就没遗传到点好的基因呢…… 晚间沐浴完后,南肃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了镜子前面擦拭。 时光匆匆,曾经那火烧藏经阁的不着调纨绔已经三十了,灯火下,他着一身丝绸睡袍,梳子从轻轻从墨发中穿过。蓦然觉得晃眼,他凑近一瞧,镜中男子竟有了一根扎眼的银白色头发。 屋内很空旷,好似只有他一个人。 他看着那根白丝,无奈一笑,坦然地拔下来后,将梳子放下,回身爬上了床榻。 他不在的这些天,李医师和平顺将殿辰照顾得很好,之前他检查了一下,连指甲盖都是干干净净的呢,于是咧嘴一笑,狠狠地在男人脸上亲了一下,然后靠在他的肩膀上。 “哥哥,我今天好累啊。” 南肃已经习惯这样絮絮叨叨的说话了,没有回应,他也不觉得闷,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如今,我方知行军打仗是有多艰辛,你说你那时是怎么坚持的啊?” “没有底家,没有门庭,你还生生成为了一匹黑马。” “人们都说这其中有你父皇的偏袒,可他们才不知道,若换个别人,才不会像你那样骤然升空……” 然后,又骤然消散。 南肃突然止住话语,抬眼看向安静沉睡的男人。 这么多年了,男人一直都是这样。 南肃已然忘了,忘了男人的笑,忘了男人的哭,忘了男人的一切表情,唯一只记得那一双眼睛,沉静的,淡然的,像是九天上的星辰,温柔闪耀,熠熠地落在他的身上。 他多害怕,如果他再不醒来,有一天他也会忘记他睁着眼睛的模样。 “哥哥,” 南肃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眼泪一滴滴的落下,没有因由,也不想阻止,只是静静地道:“我今天长了一根白头发,瞬间就感觉自己快要变老了。” “时间太快,如果等不到你醒来,那我这一生都要亏欠你了,那就答应我,如果可以,下一世,我们早些在一起,好吗?” 在他看不见的另一侧,一滴眼泪,忽然顺着男人的眼角蜿蜒进了墨发里。 无声地。
第九十八章 气死个人了 春日暖阳,花影斜疏,阳光透过雕花窗子,暖洋洋地照在南肃修长的手指上。 一方公文捏在手指之间,上面誊写了北地无数战况,隐隐有铁血的气味,墨迹淋漓,像是一场无声的杀伐,静静地流淌在房中。 一月,秦世泽大破临丹,随后与攻打大夏的部队会和,出三关,夺五城,直插中央心腹。 二月,燕军集齐二十五万军队,分两路夹击,大夏帝都告急。秦世泽沿途斩下夏官首级共四十颗,各地官僚忌惮其军威,全部归降。 三月初四,三州失守,秦世泽率先锋长驱直入,截断离京所有必经之路,当晚与帝都禁军交手。 三月初六,战事胶着,夏国皇室拼死反击,拉锯战打了几天几夜,一名大夏皇子兵败战死。 三月初七,皇帝秘密离宫遁逃,被识破,燕军埋伏于其前路,重伤皇帝,生擒夏国皇后。 三月初九,秦世泽率兵进入帝都,与残余力量狭路相逢。当晚战事便结束,共计六十万大军挺进京师——攻破最后一道屏障! 南肃一身淡蓝长袍,窝在藤椅中疲惫地睡着了,许是做了什么噩梦,他呼吸有些压抑,后颈处的衣服全被细密的冷汗打湿了。 “阿尧!” 他突然惊醒,手一抖,公文落在地上。 良久缓过神,他抬手按着太阳穴,随后抬手招来一名侍卫:“我让你们找的人,还是没有消息吗?” 侍卫摇摇头,有些尴尬地道:“王爷,我们已经发动所有能……” 南肃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没事了,下去吧。” 坐了一会儿,他起身出府,向着观音庙而去。 那颗沉睡了一个冬天的老榆树被蒙蒙细雨淋醒,贪婪地吮吸着春天那甘润清新的露珠,又重新慢慢地生长了满树让人喜爱的嫩枝绿芽。 柔和晚风轻拂鬓角间,南肃站在树下,轻轻闭上了眼睛。 在这样的清晨,气氛总是宁静安好的,却忽有一声轻唤,将他从往昔中拉了出来:“皇妃,曾太妃托我来找您。” 不用睁眼,南肃也知道那是平顺,因为如今也只有他会叫他皇妃了。 其实平顺也曾想改口,却被他制止了,因为他喜欢这个称呼,能让他短暂的觉得,一切仿佛还是过去,什么都没有变过。 饭厅中坐了一家人,满桌子让人垂涎欲滴的菜肴中,鲜美的乌鸡汤被曾氏端了过去。 她伸出手亲自盛了一碗,放到了南肃的面前:“尝尝,这是娘亲手做的。” 南肃点点头,拿起小勺浅盛一半送入口中,顿觉香鲜味美,爽口清润,便应了句:“娘亲手艺很好。” 曾氏顿时眉开眼笑,连忙又盛了两碗,放在星儿和嘉儿的面前。 两个孩子坐在她身边,一口一个“奶奶,奶奶”地唤,曾氏平时疼爱他们,这会儿更是亲自一勺一勺的喂。 没一会儿,孩子们就吃饱了,嚷着要出去荡秋千,南肃嘱咐了几句,就由着下人领走了。 “肃儿,”曾氏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你马上就要过生辰了,又长大了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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