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意识到对面坐着的是大师兄,不是自己随意欺压的阿猫阿狗,祝临风勉强补了句,“有劳大师兄。”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莫摇光便像被拿住后脖领子的猫,整个的正襟危坐了。 说来惹人发笑,他在门中虽占着师兄的名头,却被祝临风从小就给拿住了。 他性子正直,祝临风则刁钻古怪,每每想些歪点子作弄于他,开头第一句都是“有劳大师兄。” 致使他现在听到这句话,都会泛起被祝临风指使着掏蜂窝,反遭五毒蜂叮得满脑袋包的隐痛。 “是,我明白师弟的意思。”他神情严肃,像学堂中偶然被先生提问的学生。 姜太平左看看,右瞧瞧,突然顿悟了闲隐门中的至高道理,什么师父、大师兄、师兄,都是虚的,唯有讨好了祝师兄,才能过得舒坦。 她蹭了蹭,蹭到祝临风身侧,狗腿地勾着他的衣角。 这当儿,冥思苦想的莫摇光终于按照祝临风的要求,在脑海中组织出了恰当的语句,解释道, “师弟问及灵道,是否在寻觅离开虚为天的方法?” 祝临风点头道:“虚为天与无有天同为妖族四洞天之一,于道理上有应有相同之处。” “无有天虽是化外洞天,根基却是依附于大乾中的一处灵气丰沛的灵地,因此那处灵地便是连接大乾与无有天的两仪门,可借此穿行两界。” 他说出了自己的推测,“以无有天的情况猜想,虚为天中只怕是也存在仪门,可供两界穿行。” “师弟见识广博,所料不错”莫摇光先赞了句,接着道:“我滞留虚为天已有十年,为回大乾做过诸多尝试,寻找仪门也是其中一桩。” 他叹了口气,说:“只是这虚为天中的界门,位于中心朝圣之地,妖族称之为神道昌国。” “若想穿行仪门,必得抵达妖族禁脔之地,实为人力难及啊。”他摊开掌心,看着自己厚厚的茧子,眼中有懊悔之色闪过。 想必,若是人力能及,他早扛着枪去抄妖族老巢了,何至于滞留在此,进退两难。 祝临风本也没指望仪门,闻言也不失落。 “至于那灵道吗……”莫临风顿了顿,似乎是不忍打击祝临风。 “大师兄但说无妨。”祝临风到显得镇定,什么结果都能接受。 “方才我也说过,灵道即是灵气流通的道路,”他看向祝临风,问道:“这大乾与各大小洞天中,有一样东西是来去自如,畅通无阻的,师弟可知是何物?” “灵气。”祝临风吐出两个字。 “正是灵气,”莫摇光两根指头一捻,在空中划过,留下一道火线,说道:“这就是火属灵气的灵道。” 祝临风眯着眼看那道仅有头发丝粗细的灵道,伸手上去一触,果然感到了两界之间,极其细微的撕裂之力。 但仅一个呼吸的工夫,灵道便消失无踪了。 莫摇光似乎对此早有预料,摊了摊手,说:“灵道确实存在,然而想让他显现而出,打开灵气之河,借由穿行诸天的灵河回归至大乾,却不是轻易能做到的事。” “大师兄也做不到吗?”祝临风眉头紧蹙。 莫摇光也不夸大,一五一十道:“若是有万象真人之境,或可一试,只师兄愚钝,如今不过堪抵百辟之境。” 祝临风:“确实愚钝。” 莫摇光:“……” “玩笑话,大师兄莫放在心上。” 莫摇光:“……” 我看你这句才是玩笑话罢! 不过莫摇光向来大器量,也知道祝临风人不坏,只是嘴毒了些,默默捂着千疮百孔的心,伤了会儿也就缓过来了,接着说道:“十年前,那狐妖能打开灵道,也是因为地利之助。” “那处荒山之所以荒败,是因为五属灵气紊乱,互冲互撞,以至于五行颠倒,寸草不生。却也因此,灵道极其脆弱,加之那狐妖精通操弄灵气的变幻之术,行将殒命走投无路之下,以精血性命为祭,这才勉强打开了灵道。” 莫摇光捶着地,似乎愤恨于那狐妖的无耻。 “不过它亦没能讨得了好,违背天时,强开灵道,血沸而亡。”声音得意洋洋。 “它没讨到好,大师兄被困虚为天十年就讨到好了吗!”祝临风的心绪谁也猜不透,方才还有商有量,顷刻间天色大变,闷雷滚滚来,眼看就要电闪雷鸣了。 “大师兄十年未归,若非命香未烬,只怕我们都该帮你立衣冠冢了!”语气连讥带讽,冷得掉冰渣。 这话刺耳,莫摇光却因有错在先,直垂丧着脑袋,连眉头都不敢抬。 十年,说长不长,修士闭关弹指便是十数年,说短却也不短,凡人从懵懂稚子到翩翩少年,尽在这十年间。 莫摇光觉得,祝临风如此大的气性,兴许是恼恨自己没有陪在他身侧而心有怨怼。 想着自己在师弟心目中居然如此重要,他不由得深受感动。 “你若在门中,我何至于被这两猴头拖累。”祝临风指了指殷停和姜太平,话里满是嫌弃。 莫摇光:“……” 师弟,你就不能发发善心,让我的感动存续得久些吗? 姜太平尚且不说,她从来是个面团人,任人揉捏的,一直装死的殷停可就不乐意了。 袖子一撸,哼唧道:“你说大师兄就说大师兄,何故攀扯到我头上?” 瞧着气势挺足,可惜是个纸老虎,祝临风斜斜一瞥来,殷停便腿软,忙拽着莫摇光给自己壮胆,撺掇道:“大师兄!静字辈弟子究竟谁为首了?您就这么任由他以下犯上,不分尊卑,耀武扬威吗!” 可惜,莫摇光却不上他的鬼当,站起身,和他撇清关系道:“忆之,你莫误会,我决计没有此等想法。” 殷停:“?” 叛徒! 看着被追得上蹿下跳的殷停,莫摇光对他由衷感激,谢他以身饲虎,把烧在自己身上的火,三言两语引到他身上去了。 静清师弟,舍己为人,真真吾辈楷模啊! 抹泪。
第85章 血肉之灵 两人闹过一阵,便也歇了。 殷停歪着身子往地上一瘫,看着一旁气喘吁吁的,发丝微乱的祝临风,得意的扯了张鬼脸。 祝临风懒得搭理他,他自觉没趣,顺手将外衫脱了,叠了叠铺平在一旁的地上。 祝临风撩着衣衫坐了。 这套动作流畅至极,殷停没觉得不对,祝临风也没觉得不妥,姜太平亦是司空见惯。 几人中,倒是莫摇光颇觉惊异。 视线在殷停脸上扫了扫,又落到祝临风身上。此前他见这两个师弟相处,你说西,我偏说东,你说牛头,我必扯上马嘴,便觉得这两人是谁也不肯让谁的。 如今看来,倒是静清师弟,对忆之退让有加,包容照顾仿佛成了习惯一般,只是嘴上不肯让人罢了。 这两人倒像极了世俗中的冤家,平日里看着吵吵闹闹,却如并蒂的莲,比翼的鸟似的,谁也离不了谁。 他想着想着,不自觉得盯着两人轻笑出声。 殷停被他笑得直窜鸡皮疙瘩,狐疑地看向他。 总觉得大师兄在想一些很邪恶的东西呢? “大师兄,你方才用的断骨再生之法,师弟瞧着颇为稀奇,不知究竟是何种法门?”殷停出声打断。 莫摇光尚没说话,祝临风已是握着折扇,照着殷停的后脑勺来了一下,训斥道:“荒谬!” 殷停被他打得一懵。 “秘术法门当属个人私本,便是同门师兄弟打听,也可视作窥视秘法,你这般莽撞,大师兄便是即刻将你打杀了,也是合情合理!”祝临风的话不留情面的砸下来。 殷停唬了一跳,忐忑的看向莫摇光,眼中带上求情之色。 只是随意问下,并没有真觊觎大师兄的秘法呀…… 这话他想来,自己也觉得亏心。 他这哪叫觊觎,只差在脑门上刻明抢二字了。 “无事,无事,”莫摇光并不在意,制止了祝临风还要再落下的折扇,说道:“忆之,教导师弟也不该一味的打骂,静清不是个不省事的,你细细说与他听便是了。” 祝临风动了动嘴,却没有说话,扫了眼殷停仗着有人撑腰而嘚瑟起来的臭脸,冷笑着想到,他哪是不省事,他是太省事,净长心眼子了! 既然有人上赶着当那冤大头,他也懒得费口舌。 所幸,他干脆将眼帘合上,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殷停得意的吐了吐舌头。 瞧见没,这是大师兄疼我。 其实祝临风说的话不无道理,修士自家的法门秘术确实向来隐晦无比,不足为外人道的。 可莫摇光不一样,他向来不把这些身外之物当回事,既然殷停想学,他就教。 “若说这窍门,其实也没甚么大不了,真正起作用的实则是那枚妖丹”莫摇光挠了挠头,说:“师弟可听过血肉有灵?” 不巧,殷停正是个一等一的糟烂学生,门中的文法课向来是不去听的,真到要从脑子中抽调出来用时,他便只能干瞪眼了。 看姜太平踊跃积极的样子,她想必是清楚不过,可惜她现在是个口不能言的哑巴,错失了这个表现的机会。 关键时刻,还是祝临风靠谱。 他掀开眼皮,说道:“血肉藏灵,一血一肉能衍穹宇,”顾念着殷停的理解能力堪忧,他又补了句,“穹宇即宝体。” “正是如此,”莫摇光颔首,“传闻上古时期的妖族,能断颅不死,滴血再生,便是倚仗了血肉的衍化之能,即使仅有一滴血珠保留,也能重构五脏六腑、经脉骨骼,再造宝体,号称不死不灭。” 殷停听得向往,只觉回到了那大妖横行的上古时期,不过很快他就醒悟过来。 若真是不死不灭,为何妖族会被人族杀得丢兵卸甲,遁入洞天了? 可见这不死不灭,水份不少。 “而我人族修士,宝体虽不及妖族强横,血肉中却也灵性暗藏。” 莫摇光牵起姜太平那只刚长出来没多久,在空气中显得苍白细弱的手,说道:“只需以特定的法诀刺激血肉之灵,再辅以妖丹中的庞大血源精气,便能断肢再生。” 祝临风拧眉思索了阵,说:“这法诀不难,难的是饱含庞大精气的妖丹,若是在大乾中并不容易觅得。” “如今大乾妖族避世洞天,难也。”莫摇光说着话,便感觉抓着的那只小手冰凉,他当照顾自家妹妹似的,用法力把掌心烘干,帮她暖手。 姜太平捂着自己的耳朵,低着头,再度红了脸。 也亏得殷停此时没注意,不如他的脑内大戏便该唱到不不孝女铁心嫁情郎,老父亲求助无门路了。 他的一门心思都在逼格满满的血肉之灵上,他虽不及祝临风博闻强记,但架不住他脑洞奇大,忍不住插嘴道:“既然血肉有灵,若是修为高绝的尊者,谢世之后,只真灵消散,宝体尚且存世,假以时日,会不会衍化出新的真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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