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他呼出粗重的鼻息,随着他伸展的动作,身上的皮肤层层皱起,如蛇蜕皮般,一只凶恶无比,体大如牛,鬃毛黝黑坚硬如钢针的猪妖从内部撕破人皮,钻了出来。 猪妖甫一现身,如镜花水月的幻术被解开般,虎皮大背椅子变成了一以人头垒成的人骨椅。 人油熬制的头骨灯笼,密密匝匝挂满横梁,以作装饰的毛发垂散下来,像飘扬的水藻。 而那一张张长案,早已变成了赤身裸体的少女,令人作呕的蛇虫鼠蚁,腐烂带着暗红血丝的生肉,就那么堆放在玉体横呈的肉案上。 …… “别吃,”祝临风拧着眉头,拍落姜太平藏了许久的鸡腿。 望着祝临风冷酷的侧脸,再依依不舍地瞄了眼滚满灰的鸡腿。 几经犹豫姜太平还是放弃了捞起来接着啃的打算,虽说当乞丐那会儿她连泔水都吃过,但当着祝师兄的面,她却不敢表露出如此不拘小节的一面。 要是师兄在就好了。 她暗暗地想。 “祝临风!” 以藤蔓编织的门帘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殷停十万火急的说话声。 姜太平精神一振,不动声色地打量祝师兄,见他果真暂时忘了自个儿,朝师兄迎去了,顿时心头大喜。 悄悄猫着腰将鸡腿勾进了衣袖中,舔了口指缝中的厚油。 她打算着晚间躲在被子里,将鸡腿肉撕下来,压在舌根地下,不出声的,慢慢吸允其中滋味,保准谁也发现不了! 正想得美,便听两位师兄说起了小话,不甘再度被撇下的她,暗自把鸡腿推进袖管深处,贴了上去听。 “你和那朱幸是哪门子的同乡?”还不等殷停喘匀乎气,祝临风便劈头盖脸地说道:“殷停,你莫非以为我不清楚你底细?” “姜国松阳府,白枭子镇,乌鸡子巷,往里一百步做死人买卖的殷家。” “你家三辈往上便定居松阳府,我竟不知你是从何处搭上的千载前的关系?” 听祝临风根报菜名似的,把自家祖祖辈辈的底细都掘了出来,甚至知道的比他还清楚,殷停顿觉不舒服,很想冲一句他和殷家没半文钱干系,但又怕祝临风刨根问底,更说不清了。 他憋了憋,方欲开口,眼神却警惕地向扫向四周。 “师兄有话放心说,”姜太平插话道:“这山洞我和祝师兄已经用侦影符探过了,没人听角。” 她指着散落在角落的符灰。 殷停点点头,小声道:“许是上辈子的同乡呢……” 祝临风“哼”了声,冷冷地看着殷停,眼里的意思很明显——你接着编。 这可都是掏心窝子的真话哩,殷停冤得厉害。 “师兄,我们卯正时分解开人皇玺封印,不过刻钟工夫朱幸便赶到了,师兄觉得天下会有这般巧的事?” 不过眼下也不是和祝临风使气性的时候,他挑挑拣拣把自己的打算说了, “我们不得不做最坏打算,人皇玺残片已被虚为天察觉,除了朱幸,另外大批妖物正在地毯式搜罗咱们的路上。” 殷停收起玩世不恭,神情难得严肃。 “你的意思是,灯下黑?”祝临风说道。 殷停点头,“我和朱幸确有些关系,我们借着他藏身,说不得能暂时瞒过虚为天,再寻脱身之迹。” 他看向祝临风,诚恳道:“师兄,究竟是何种关系,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行了,”他话没说话,已被祝临风截断,“不愿说便不说,别吊丧着脸,倒像我在逼你开口似的。” 殷停:“……” 你莫非不是这个意思? 触及到他怀疑的眼神,祝临风不悦地弹了弹他脑门,说:“你我虽是师兄弟,我却不想拿师兄的名头,大义的名分来压你,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由你决定。” 殷停捂着自己脑门,神情怔忪。 旁听的姜太平,猛地眼睛一亮,像得了免死金牌似的,鸡腿也不藏了,大大方方地举着给祝临风看,说道:“祝师兄,我要吃这个鸡腿!” 看着那只带灰的鸡腿,祝临风眉头一蹙,取出手帕捂着自己的口鼻。 许是怕他不同意,姜太平嘀嘀咕咕:“这可是方才师兄自己说的……” “吃吧,”祝临风松了口,手巾捂得更紧 “太好了!谢谢祝师兄!”姜太平喜出望外,殷停却没错过祝临风眼中一闪而逝的怜悯,随即好奇地朝姜太平看去。 只见她极力张大嘴,贪心地想将鸡腿整个塞进口中,然而在鸡腿触碰到嘴唇的瞬间,却闪过道乌光,变成了皮毛灰白的死老鼠。 姜太平愣了愣,手像被烫了似的猛地松开,死老鼠掉在地上,向上弹了弹。 她被吓的尖叫连连,连蹦带踹,捂着嘴巴连连作呕,眼里积蓄泪珠。 殷停一张火符朝死老鼠上扔了去,老鼠的皮毛在烧灼中发出滋滋的响声,殷停打了寒颤,看向祝临风。 “师兄早就知道了?” 祝临风矜持地扬了扬下巴,看着姜太平,说道:“自作自受。” 殷停眯缝着眼,笑得幸灾乐祸。 “你笑什么?”祝临风冷不丁瞥了他一眼,幽幽来了句:“你不也吃了不少。” 殷停:“?”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回想起了,自己是如何同那朱幸把酒言欢,你来我往的。 笑意僵在脸上,喉结夸张的向上滚动,他捂着自己的嘴,和姜太平一道吐去了。 待把胃里酸水都倒干净,殷停脸色还是青白,姜太平便更不消说了,她深受死老鼠打击,似是被夺了舍,眼神痴痴呆呆,一时半会儿想是好不了的。 殷停半死不活地坐在石凳上,这洞府里的东西,他是沾都不敢沾了。 经由这番折腾,倒是把正事忘了。 他从纳虚芥子中取出随身携带的水壶,漱了漱口,说道:“师兄,我从朱幸口中听得了两个人名。” 祝临风疑惑看来,半晌,说道:“元应春?” 殷停点了点头,说:“还有一人。” 他语气滞塞,难以启齿。 “程商?”祝临风了然,没什么波澜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师兄想先听谁?”殷停小心翼翼地将水壶放回纳虚芥子。 “程商。”祝临风面不改色。 殷停叹了口气,对祝临风这一选择并不意外。麻烦精就是这样的人,生就一根倔骨头,越是南墙,越要往上去碰;越沉疴难愈的,他越要将伤疤生生撕开。 见不得自己好受似的。 “朱幸说,当年在菡萏城杀了他的人,其实是程商,”殷停说:“这话大抵错不了,师兄留意些,千万……” 他又卡了壳,说不出话了。 “元应春呢?”祝临风接话,神色漠然到,让殷停误以为,程商那根顽刺已然从他身上拔出来了似的。 “他说元应春是掌门俗家姓名。”殷停的五官紧紧纠结在一起,看着愁眉苦脸。 “竟是掌门……”祝临风讶然地挑挑眉,显然他没想到出现在匾额上的这个迷雾重重的名字,竟然就在他们身边。 “朱幸并不知匾额之事,他没理由在此事上说谎,怕是真的。”殷停迟疑道。 祝临风自言道:“我虽自小在门中长大,对掌门师伯却了解不多,并不知晓他俗家名姓。” “不过师伯他,我确也看不透。” “师兄,”殷停犹豫片刻,还是说道:“既然如此,能否请师兄就依照匾额上所言,将人皇玺一事瞒下来呢?” 祝临风露出意外之色,注视着殷停,不作声。 殷停知道他是在等一个合乎情理的理由。 老实说,殷停都觉得自己前后反差太大,无论如何都不肯沾染人皇玺官司的是他,如今要瞒下人皇玺存在的也是他。 简直比四月天都多变,反常。 他喉结滚了滚,说:“直觉,师兄可信?” “信。”祝临风应了声。 应答来地如此轻易,几乎让殷停觉得,其实无论他说什么,哪怕是编瞎话,祝临风也会无条件的选择相信他。 直觉的话其实是他随口扯的烂借口,殷停真正相信的是褚寂。 他对褚寂畏惧有之,避之不及亦有之,但这信任却像是随着魂灯一道扎根了,甚至让他在掌门与褚寂之间,竟荒谬地选择相信一个魔头。 魂灯中燃烧的一缕真灵,既是褚寂对他的钳制,同时也将自己的命脉交到了他手中。 这一缕真灵,便是褚寂让殷停信任他的沉重砝码。 “师兄,我也信你,不告诉任何人!”缓过劲儿来的姜太平仰着头,搭着殷停的手背说。 被寄予如此厚重的信任,殷停还从未感受过,他觉得心中暖洋洋,先是看了看祝临风,接着看向姜太平,说:“就这么相信我?” 姜太平理所当然道:“因为是师兄。” 作者有话说: 真讨厌取章节名!
第80章 摇光 “你说朱幸许诺你一株九冠凤头云芝?”祝临风说。 殷停点头。 祝临风垂眸思索了阵,看着他们两人说:“我们的脱身时机,或许便在今夜。” 姜太平还没明白,殷停已是嘿嘿一笑, “师兄说得是,那朱幸必定以为我会贪心九冠凤头云芝,乖乖等到明日,”他眼中闪过狡黠之色,说:“若今夜动身,必能打他个猝不及防。” “那朱幸待我们如此热切,若说没有图谋我是不信的。” 祝临风接着道:“人皇玺。” “正是,”殷停打了个响指,说:“便是被他发觉,脱身无望,在没找到人皇玺踪迹之前,我们安全亦无虞。” 听他语气如此有把握,祝临风不禁问:“你将人皇玺藏在了何处?” 殷停将食指抵在纯间,笑得神秘:“秘密。” “待至夤夜动身。” 祝临风屈着指节敲了敲石桌,一锤定音。 姜太平张着嘴,跃跃欲试了几次都没插进话去,见两师兄已你一言我一语的将事情敲定了。 她瘪了瘪嘴,心想,究竟是从何时起,自己在师兄妹间竟然多余了呢? …… 夜色深深,魍魉山中寂静无人声,唯余虎啸猿啼之声。 “簌簌” 三道细长的暗影,从印在地面上,杂乱交错成网的树影中穿梭而过。 一只抱着栗子的花栗鼠站在枝头,动了动肥厚的尾巴,一对圆溜溜的小眼透着疑惑之色,看向如水蛇般迅疾地绕着树桩穿行的三条影子。 栗子“卡吧”掉了地,那三条影子却像是泡影,消失无踪了。 一口气潜出大半个时辰,远望轰然垂落的瀑布已成一条细细的白线,三条影子才终于在山背的缓坡上盘旋着现出人形。 两高一矮,呈个凹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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