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停:“……” 狗大户! 等了约莫刻钟,忽听一阵响亮鹤唳,一只足有人高的大白鹤,翅膀带着风,猛地落在殷停身旁。 大风压得他往后退了两步,白鹤朝殷停扑扇大翅,显然是认得他。 另外那只白鹤也到了,婢女摸了摸它的长喙,站上鹤背,对殷停说:“师兄,走吧。” 殷停也站上鹤背,两只白鹤振翅,发出高亮的鹤唳,冲向天际。 何时这鹤认得他,殷停也对它有印象。初来闲隐门时,他有晚梦游,误打误撞地摸到了祝临风老巢,当时载他的正是这只白鹤。 若不是再次见到这只鹤,他几乎以为是做梦呢,不过他当时并没有招鹤黄符,这鹤怎会渡他? 看着白鹤稍显圆润的身形,他试探着唤道:“鹤圆?” 白鹤短促地唳了声。 殷停盘膝而坐,抚摸着它光洁的白羽毛,心想,鹤圆,倒应景。 …… 祝临风有些心神不宁,几上茶水凉了又热,换了三轮。闲书随意撂在手边,只随意翻了两页,他半耷拉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秋莹握着把木梳靠上前来,站在他身后,动作轻缓地梳理一头打散乌发。 “少主今天绾个什么花样子?” 祝临风没搭腔,半晌,突然道:“到了吗?” 这个他指殷停,他已入道,两人剪断因果的日子就定在今日。 “想是鹤方鹤圆贪玩,还未到呢。” 祝临风唔了声,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腰上络子,良久,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道:“不用繁复花样,就用上回的金环绾起。”说完,他又补了句,“那样式清爽。” 流光髻已梳完,正要戴冠的秋莹手一抖,抿着嘴角无奈道:“那样式已梳过一回,不若把金环换成玉环?” 祝临风没作声,秋莹知他这是不愿意的意思,叹了口气,认命地把发髻卸下,自行转身去取金环。 不多时,她捧着檀木盒子回转,边清点着金环数量,边轻咦道:“怎少了三只小的……” “送人了,”把自己陷进薄毯,只留小半张脸的祝临风在心里默默补了句,给白眼狼。 被指认成白眼狼的殷停正百无聊赖的坐在山顶凉亭中枯等,引路上来的姑娘只说要去回禀,便把他撂下了。 足足等了一盏茶时间,正抖着腿的殷停嗅到阵馥郁花香。 他认得这味儿,是祝临风雪魄花露的气味。 果然,人随香后,几位作宫装打扮的女子,簇拥着中间一名穿鹅黄衣裙,头束金环,眉眼冷傲的少女转了出来。 见祝临风又是女相,殷停忍不住推测,他莫不是真有什么特殊癖好? 祝临风往殷停身前一站,一摆手,示意跟着他的女子们褪下,接着用称量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殷停。 殷停不由自主地摸自己脸,有什么脏东西? 祝临风收回目光,从鼻腔中哼了一声。 记起上回闹的不愉快,殷停赶忙站起身,讨好道:“祝师兄,您这是哪儿不舒坦?” “无事。”说着无事,他的表情却不像无事。 起先殷停误以为祝临风是因他先回冒犯的事而不痛快,但转念一想,依照他的性子便是再介怀也不会明晃晃地表露在脸上,而是端着冷若冰霜,高不可攀的架子,让人绞尽脑汁地想自己错在何处。 应当是另有原由了。 殷停何等人精,稍一琢磨后立时回过味儿来,堆笑道:“师兄,您今日的打扮真好看,特别是那只金环,好生富贵。” 祝临风脸色松快了些,但似乎又嫌殷停不会说话,哼了一声走出凉亭,扔下句,“还不跟上。” 殷停如蒙大赦,抓紧跟上。 两人来至山巅,祝临风发出一方罗帕,罗帕迎风见长,转眼变至丈许方圆,他率先踩上。 从未见过这等宝贝的殷停走得小心翼翼,生怕给这灵宝踩破皮,若真如此便是把他当了也赔不起! 两人坐稳,罗帕化作道流光,朝天边去。 头一回上天的殷停异常兴奋,方才坐在鹤圆背上,风大得直糊脸,全程他都撑不开眼睛,心神都灌注在如何不被甩下去一事上,自然顾不上欣赏天边景色了。 现如今,流云过溢彩,粉鸾如蒸霞。身侧传来两声鹤唳,鹤圆鹤方从斜方飞来,好似两只开路神鸟。 风和煦,云轻柔。 殷停半压着眼,满脸惬意,心头不住感叹,果然是灵宝这类高级货,连挡风都做得如此到位。 吹够风,他像是想到什么,看向身旁的祝临风,问道:“师父不是带了秋珩去报仇吗?怎还未回来?” “师父行事自有道理,该回来时自然便回来了。”祝临风语气平淡。 听他的敷衍回答,殷停也在意,他本想问的也不是这个,头向祝临风靠了靠,压低声音道:“那个……你问过掌门……是什么情况?”说得含糊,但他肯定祝临风能懂。 “别再过问。”祝临风不悦地说。 殷停还不罢休,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秋珩之事肯定和掌门手里那枚没关系,准是他不知去哪儿沾染的,或是什么人给他的。” 祝临风仿佛没听见,看也不看殷停。 “是不是和,”殷停边观察着祝临风的脸色,边缓缓吐出两个字,“余冲?” 祝临风眼神陡然一厉,直直射向殷停,“你从何处得知的这个名字?” 殷停并不怕他,白了一眼说:“若禁言真的那么管用,世人长嘴来作何用?自然是从别的弟子那处听来的。” “不止如此,我还知道,当初你从天平回来后不久,余冲就被掌门罚下了苦寒渊思过,对外的理由是妄杀凡人,道心已失。” 殷停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不过我据我推测,这话只是用来糊弄不明详情的门人,真正的理由恐怕是伪造天平城除魔诏令,设伏陷害同门吧。” 初听余冲时,殷停便感到分外好奇,这么位余字辈师叔伯级的人物,不该在内门籍籍无名啊。 所幸即使是仙门中人,也和凡人一样,少不碎嘴子。经由多方打听,加上刘鹏的情报助力,他总算弄明白了这位余冲是何许人也。 余冲原不是门中直系,乃是一百年前加入门中的散修,因他骨子里狠厉难驯,在殷停入门的一年半前,据说犯下屠戮凡人大罪,被罚没入苦寒渊思过。 尽管不知这位余冲为何对麻烦精动手,但动手的人是他一准错不了,麻烦精的神情也从侧面证明了这一点。 祝临风冷哼一声道:“净会耍小聪明。”他不屑对殷停说谎,这个反应相当于默认了当初对他下手的人确实是余冲。 殷停眼巴巴道:“祝师兄,您瞧我已经猜到这个份上了,秋珩的事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掌门又是怎么说的,您就告了我吧。” 祝临风默了会儿,才说:“余冲之事在门中属大忌讳,你不可再提。至于秋珩,师伯说他半载前,曾以为已故亲人扫墓为由告假离山,邪祟许是在他离山时沾染上的。” 这话细细推敲起来其实站不住脚,魔种只会被修士杂念吸引,进而附身。半载前秋珩尚未入道,何德何能得魔种青眼呢? 祝临风更倾向于,秋珩被魔种寄生,就在他从殷停处得到拓本的几天内,但如此一来,魔种的来路又成疑。 魔种究竟从何而来?是护山大阵出现漏洞让魔种潜入,还是门中有魔门细作? 关于这几点疑问,始终得不到解答。而门中看起来却风平浪静,师父师伯和祖母都无有表示,或许事情已经被他们解决了,却不想让弟子们知晓,以免引起恐慌吧。 殷停对魔种秘闻一无所知,但架不住他脑洞奇大,思路清奇。 “师兄,门中其实还有一个人可能有邪祟。”亲眼见识过魔种凶威的殷停,自觉的不再直呼其名。 “谁?”祝临风疑惑看来。 “余冲啊。”殷停咧嘴一笑。 “这不可能!”声音斩钉截铁。 “怎不可能,万一叫他跑了呢?” “绝无可能。”祝临风语气虽笃定,心头却泛起狐疑,若镜师兄和降龙伏虎两位师兄没出问题,若不是魔门细作,便只有余冲…… 见殷停眼珠子滴溜溜转,显然又起了兴趣,不想他接着追我的祝临风另起话头道: “待见了我祖母,你只跟着我,不要说话。” 殷停:“?” 好悬,险些忘了正事。 他前天被人知会,断因果之时需有一法力高深的修士护法,而这人就是祝临风的祖母——祝老太君,也是掌门避讳的尊者。 这位太君辈分极高,与闲隐门开派祖师是同辈人物,据说活了千岁以上,是真真正正的老祖宗,连掌门都对她敬重有加。 乍听此事时,殷停惊得不清,要知道那位老祖宗,正是当初想要他命的人物啊! 因此一听祝临风如此说,他顿时点头如捣蒜。 麻烦精,你这次可得靠谱啊,不然我非得被你祖母生吞活剥了! …… “忆之,你退下,老拙和这位殷小友单独说会儿话。”说这话的老妇人,面貌在六旬上下,脸形和祝临风有些相似,消瘦中带着凌厉。 但不同于祝临风稍显稚气的圆眼,她的一对凤目未因岁月而浑浊,反而经由沉淀,更显威势。 她有拄一把龙头拐,鹰隼般的目光压得殷停不敢抬头。 听见老妇人这样说,他顿时慌了神,心中一万次祈祷祝临风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不要做那绝情负心郎,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龙潭虎穴。 “是,”轻微的应当声,簌簌的衣料摩擦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殷停顾不上唾弃祝临风的行为,因为那老太君已来到他近前。 “抬起头说话。” 殷停硬着头皮抬头,祝老太君比他略矮些,尽管视线是由下往上,他却产生一种被巨兽俯视的错觉。 殷停行了个有生以来最规矩的弟子礼,“弟子殷停,见过老祖宗,问老祖宗安,恭祝老祖宗,千秋万代,延寿绵绵。” 祝老太君微微一颔首,“老拙祝衿,不才添为闲隐门长老,既是余明徒弟,唤一声长老便是。”声音听起来并不严厉。 殷停从善入流,“祝长老。” 尽管祝老太君看似不像会为难晚辈的人,殷停仍提心吊胆,不敢大意。 如预想应验一般,祝老太君话锋一转,冷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引得忆之行忤逆之事,该当何罪!” 她眼一眯,殷停立刻感到无穷无尽的压力从四面八点压来,像要把他挤成肉饼。 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喑哑呻吟,殷停面色潮红,满头大汗地跪在地上,强行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长老息怒,弟子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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