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川之王姜开霁不愿臣服于太康,打算与枫亭联合,共同对抗太康,并开辟商路互通有无,以寻求共同发展。 为表诚意,姜开霁派了国中战功赫赫的第一驭兽师祁舜出使枫亭。 祁舜出使时正值枫亭大旱,他的到来打断了正在祭台上祈雨的巫师,天色也由阴沉转晴。 王问巫师其缘由。 巫师答:“一为颍川开辟商路触怒神明,二为神明不喜祁舜,故降罪我枫亭。” 枫亭的王大怒,问是否有解决之法。 巫师又答:“以祁舜之血,祭神明。” 枫亭的王因此枉顾“不斩来使”的规矩,斩祁舜,血祭神明。 祁舜的死没能让乌云重新回到枫亭,自然也没能降下那场缓解干旱的雨。 这个消息传到颍川,举国皆惊。与此同时,那位励精图治的君主的怒火也被枫亭此举点燃。 他快速召集了精兵强将,分析了颍川与枫亭当下的局势:枫亭之王暴虐,民苦其已久;而此时正逢大旱,路皆饿殍,枫亭各地的起义如雨后春笋强压难止。 他们若攻打枫亭,不仅有七成胜算,而且是民心之所向。 姜开霁率兵亲征,不到半年就攻下枫亭,枫亭就此成为了颍川的封国,更名枫亭郡。 颍川当政者向来能者居之,诸侯间无贤能者,向来有封号而无封地。 枫亭郡本是嬴雁风的封地,被封枫亭后不久,她就成了和亲公主,嫁给太康的九黎王。 之后,枫亭郡由嬴雁风的兄长姜不降接管,姜不降死后,国王的子女与兄弟皆德才平庸,无可担大任之人,枫亭郡大小事宜暂由几位几位摄政王代理。 前些日子嬴雁风回颍川省亲,待到归期又接到姚炙儒反叛的消息,这才回枫亭郡重掌大权。 深冬寒冷,姚书会趴在温止寒背上听对方讲三个国家的故事,讲他母亲曾经策马扬鞭的岁月。 两人的体温隔着衣衫互相传递着,凛冽的风所带来的寒意似乎也被消减了不少。 如果真的成为温止寒的娈童,好像也不算太差。姚书会想。 在各个关口,温止寒拿出各式的令牌,一路畅行无阻,而姚书会的脸则一直贴在温止寒后背,谁也没看到过。 快到枫亭时,姚书会突然问:“温酒官是以什么理由带我出来的?” 他顿了一顿,又道:“可以说么?” “当然可以。”温止寒笑答,“我说我搜罗了一位娈童,要献给嬴雁风,顺便刺探颍川的军情。” 嬴雁风出嫁前,府中养有众多面首,她喜欢美少年并不是什么秘密。 但见母亲还要以献娈童的由头,属实荒谬,故而温止寒说完,两人都沉默了。 不管两人思绪如何百转千回,枫亭还是到了。 因天气潮湿,枫亭的建筑带着鲜明的当地特色,干栏式的建筑鳞次栉比,带了些压迫感,姚书会对即将到来的真相既期盼又恐惧,硬生生出了一手汗。 两人被领着进了皇宫,踩过冗长的台阶,见到了立于巢居中的嬴雁风。 嬴雁风穿了一件红色圆领袍,外披雪白的鹤氅,鹤氅不知由什么皮毛制成,打眼看去就名贵异常。 姚书会没忍住,红了眼眶。 嬴雁风挥退了左右,她取下姚书会的面纱:“好孩子,受苦了。” 姚书会含着泪摇摇头:“母亲,父亲真的叛变了么?” 嬴雁风答:“我不知道。倘若是我,那叛变便会是真的。可你父亲……此事虽有蹊跷,但也并非绝无可能。书会,别哭。成王败寇,无外乎此。” “为什么?”姚书会声音几近哽咽,“是圣上对你与父亲不好么?为什么非得自己称王呢?” 嬴雁风的脸上看不到太多情绪波动,她说:“书会,我与你父亲本以为还有很多时间等你长大,但是上天不眷顾。那我今日就告诉你,权力之上还有黎民。称王不是为了谁对我们好,而是让天下苍生多一些盼头,让他们跟我们过得一样好。” 姚书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父亲白死了,对么?” “若天下再无战事、民生安定,那你的父亲就不算白死。”嬴雁风上前一步,摸了摸姚书会的头,“好孩子,时间差不多了,你也该和温酒官回去了。若天下有一统之日,我也没有在那时沦为阶下囚,你我再相见。” “母亲……” 温止寒拿出手帕,替姚书会擦了擦眼泪,转而对嬴雁风说:“夫人可否借我些胭脂水粉,我为书会上个妆,好光明正大地将他带入我府中。” 嬴雁风指着自己屏风后的梳妆台:“温酒官请便。” 温止寒在姚书会脸上勾勾画画,最后伸出拇指,摁在软糯的胭脂上,反手在姚书会眉心信手一勾,画出一道细长的额妆。 他翻开桌面上倒扣的铜镜,问姚书会:“这张脸喜欢么?” 姚书会点点头。 嬴雁风看到姚书会从屏风出来后仿佛变了个人,原先的浓眉杏眼被画成飞入鬓间的长眉和狭长的上吊眼;鼻唇自不必说,在温止寒的巧手下更是看不出原样。 “好一个俊俏的异域小郎君。”嬴雁风笑着赞道,复又转向温止寒,“温酒官易容术又精进了不少。” 温止寒行了个礼,算是接下了嬴雁风的夸奖:“夫人谬赞,如此我带书会先回去了。” 嬴雁风沉吟半晌,才对两人说:“书会将及弱冠,字我便先取了。” 她用毛笔蘸了墨,提腕写下两个铁画银钩的字:修文。 姚书会双手接过,又含泪唤了一声“母亲”。 嬴雁风不再看二人,转过身去。 两人出了皇宫,姚书会忍不住问:“你与我母亲,是旧相识?” “嗯。“温止寒没打算瞒着眼前的人,“我是颍川的人。” 姚书会心中五味杂陈,他原本所坚定认为的真相在今晚被击了个稀碎,他需要时间去消化,也就没再追问温止寒何时成了颍川的人。 在路上,姚书会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道:“往后我都以这样一张脸出现在大家面前么?” “若你不喜欢,我便替你换一张。”温止寒答,“每日清晨我需为你上妆,要委屈你以后与我同住。其余时候你皆可随意。你母亲既已为你取了字,往后我便略去你的姓,唤你修文,可好?” “好。”姚书会答。
第5章 自那日从嬴雁风处回来,姚书会的精神头就不太好,大抵是本来想做的事儿被全盘打乱,一时没了主意。 温止寒自然是看在了眼里。 但九黎王姚炙儒叛乱一事刚熄,新的诸侯王又尚在途中,边境的政务全压在了温止寒身上,他根本顾不上姚书会的事儿。 温止寒每日处理完公务回来后,姚书会早就在房间中的软榻上歇下了,也不知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在装睡。 温止寒对姚书会逃避现实的想法再清楚不过,但他不能由着对方的性子来,他必须把对方从虚幻中揪出来——没有人可以一直庇佑着姚书会,对方必须独立选择之后的路,然后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这个机会很快到来,替代九黎王接手偃都的是皇帝姚百汌的六子姚镜珩,快马加鞭下,他很快就会到达边疆。 决定救姚书会那天起,温止寒就安排好了对方的新身份,从出身到户籍无一遗漏。 往年偃都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姚炙儒都会搭台请名伶并宴请宾客前来看戏,以祈瑞雪兆丰年。 今年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时,姚炙儒刚刚成为一具尸体,姚书会亦疲于奔命。这场雪对姚书会来说足以摧毁他过去十八年对雪的所有好印象。 肩上蓦地一重,一件厚厚的大氅打断了姚书会的思绪,温止寒顺手递了一个手炉:“为了赏雪冻坏了自己可不值当。” 姚书会双手捂着手炉,垂下眼眸,轻声问:“温酒官今日不忙?” “嗯。”温止寒答,“六皇子这两日就到,边境的事务我也处理得差不多了,早些回来陪你。” 姚书会不搭话,温止寒也不介意,伸手揽过姚书会就往房中走。 边境天高皇帝远,温止寒又是临危受命、走得匆忙,故而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择日不如撞日,温止寒决定和姚书会促膝长谈一场。 “书会,你想过到了京城要做些什么吗?” 姚书会摇摇头,看着手炉复杂的纹样微微出神:“我不知道,我本来想查明真相,让我父母沉冤昭雪,可如今……” 温止寒不知道姚书会在庭院中看过多少场雪,以至于手上全是冻疮,他执起少年人的手:“书会,看着我。不管如何,你先随我去京城,我教你射、御、书、数。等你及冠,在朝在野随你,好不好?” 姚书会抽回手,他的手垂在身侧,摇了摇头:“温酒官,我要学武艺。” 温止寒一愣,随即喜道:“好……好!” 温止寒从袖中掏出一卷纸轴,递给姚书会:“这是你新的身份,姚镜珩到后如若刁难你,切记隐忍。” 姚书会垂眸答:“我记住了。” 两人之事按下不表。姚镜珩在两人促膝长谈后的第二天到达了偃都,在驿站休息过一夜后,他要去参加温止寒为他办的接风洗尘宴。 宴会设在九黎王府,昨夜的雪还未停,一眼望去,天地一白。 姚镜珩来时,温止寒已经侯在了门口,见对方下了马车,他便挂上得体的笑容迎了上去。 姚镜珩有下人为他撑伞,温止寒则任由雪花落在他身上,姚镜珩看得眉头一皱,向下人使了个眼色。 温止寒虚抬了下手:“臣的家乡便在漠北,自小在雪地里野惯了,王不必费心。” 姚镜珩略一颔首,算是同意。 对方没有应答,见前庭已到,温止寒自顾自说了下去:“冬日寒冷,臣准备了投壶,王要不要玩玩暖暖身?” 投壶是京中贵族流行的游戏,即向壶里投箭,投中多者为胜,负者往往需照规定的杯数喝酒。 姚镜珩答:“好。” 乐工在姚镜珩还没有进门前就开始奏乐,姚镜珩进来后奏得愈加卖力。 这些乐工是乐坊中请来的,九黎王生活简朴,因此府中也不曾养琴师舞姬,每每举办宴会,都会向各大风月场所借人。 温止寒自然也变不出家养乐工,再者说来,就算九黎王养了乐工,在这种变故中能保全者恐怕十无一二。 乐工们的消息灵通得很,自然知道九黎王府换了主子,一个个挣破头想留下来;不说别的,能被留在这里,也好过回到原来的地儿当千人骑万人压的破烂。 姚镜珩从侍者手中取了两支羽箭,眼皮一撩,不知看了壶没有,就这么抬手一掷。 未等众人反应,两支箭俱已入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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