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竹只是宠溺地笑着劝道:“还是保重身体为要,切莫在天骄上太过透支体力。你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你若是将那把象牙刀送我,我却举不动它,岂不是尴尬?” 姚斯涵哈哈大笑,但说话的声音仍压着:“我将舅舅连同象牙刀一起举起,也算舅舅举过了罢?” 萧竹心中暗笑,却佯装嫌弃姚斯涵不正经一般撇开了脸。 就在这时,雄浑的鼓声从场边响起——这是天骄开始的号角。 姚斯涵抱起萧竹:“今日再带舅舅闯一闯这树林。” 站在一旁的姚书会将两人的谈话听了个全乎,被腻歪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温止寒坐看参与天骄的人一股脑往林间去,仰起头问姚书会:“你喜欢那把象牙刀吗?” “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姚书会答,“但我想得到它,把它送给云舒。” 人已经分散地进入林间,高台上仅剩姚温二人。 温止寒没有对姚书会上一句话作任何回应,只道:“走罢。” 两人并辔而行,他们都清楚,要想在天骄拔得头筹,就得猎大型动物。 但大型猎物并不是随处可见的杂草,发现是需要运气的,而天骄又早有规定:搜寻猎物不可动用侍卫。 因此在天骄上夺魁不仅仅需要实力,还需有一定的运气。 但姚书会一路秉承着“蚊子虽小也是肉”的原则,不放过路过的每一只小动物。 一个上午过去,他已经数不清自己拉了多少次弓、又猎杀了多少动物。 天骄的参与者猎杀了动物,一般都会交由林中的侍卫,让其搬回—— 天骄为期两天,在这期间,高台下原先供乐人舞者表演空地会摆上许多木架子,被暂时用来存放小型猎物;至于大型猎物,往往直接堆在地上。 待盘点完毕,确认了魁首,那些猎物才会被拉走使用。 临近晌午,他同温止寒出了树林回到高台。 空地的木架子上已经摆了琳琅满目的猎物,甚至有不知从何而来、还未完全断气的鱼,在姚书会经过它身边时还扑腾了几下。 姚书会注意到,每个人的箭长得各不相同,箭上或箭尾都做特殊标记,唯独他没有。 他指着一支很漂亮的银色羽箭偏头问温止寒:“为何这些箭会有这么多讲究?” 温止寒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万一哪支箭被圣上看中,也算在圣前露了脸;若是被同僚看中,也能有个点头之交。” 姚书会觉得有些好笑,他不知这个规矩,未加修饰的箭在一众花里胡哨的箭中反而朴素得显眼。 温止寒却觉懊恼,倒是他疏忽了,只有最漂亮的箭才配得上姚书会的英姿。 他想了想,走到姚书会猎杀的那堆猎物前,拔了几根黑脸琵鹭的羽毛,对姚书会道:“还未到午膳时间,你在此等我片刻。” 说罢,他唤来宫人,骑上对方牵来的流霞骢便往密林里去了。 姚书会百无聊赖地数起了猎物——目前他的猎物最多,姚斯涵第二,两人差距并不大。 看来姚斯涵早晨的那番话并非吹牛,对方的确觉得夺个天骄的魁首犹如探囊取物。 不多时,温止寒就回来了,姚书会忙走上前去询问道:“云舒肩膀上的伤要紧么?” “早就结痂了。”温止寒朝身后举着托盘的宫人招了招手,“看看这个,喜欢么?” 托盘中是染过色的黑脸琵鹭羽毛,羽毛主体被温止寒染成了月白蓝,仅余末尾泛着淡淡的黄。除此之外,羽毛不知被镀上了什么东西,似为其覆了一层膜,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不知为何,姚书会想起了从偃都回盛京旅途上的那场刺杀,明明是一介书生的温止寒,身着与这根羽毛颜色别无二致的月白蓝长衫,以强硬的姿态护住了自己。 “谢谢云舒,我很喜欢。” 君赠我以凤凰羽,我为君来斩荆棘。 * 姚书会的机会在天骄的第二天早上到来。 他远远就听到野猪的咆哮声,似乎在警告狩猎者不要靠近。 姚书会兴奋地侧头对温止寒道:“云舒,你在此处别动,我看过便回。” 他拨开遮挡视线的树枝后发现,树枝后是一片陡峭的坡地,坡地下有五只野猪——四只幼崽,一只成年雌猪,应该是幼崽的母亲。坡地上也有一只,长着长长的獠牙,是只公猪。看来这六只野猪同属于一个族群。 就在这时,坡地上的公猪将自己滚成了圆桶状,咕噜咕噜往下滚,发出不小的响动。 姚书会失笑,策马回身,对温止寒道:“这野猪倒是有趣,如此滚下山也不怕赏了筋骨。” 温止寒也笑:“我听老猎手说,野猪可是会‘气功’的。冬天它们为了尽快下山觅食,‘运气’后便能使身体变作圆桶状;如此滚下山,不管山有多陡、石头有多硬,都无法伤它们分毫。” 姚书会转了转眼睛,又问:“府中可曾饲养生猪?” 在偃都,九黎王府中马、牛、羊、鸡、犬、豕此六畜向来是自给自足的,养猪有专门的猪倌;但姚书会并不清楚温止寒的司酒府是否也是如此,因此有此一问。 温止寒点点头。 姚书会道:“那我便将那四只小猪捉来养至栏中,也好偷学个一招半式。云舒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去便来。” 说罢,姚书会大叱一声“驾”,便往野猪所在地去了,扬起的尘土将温止寒劝阻的话堵了回去。 让姚书会历练历练,知道自身实力有几何也不错,倘若真的无法收服那群野猪或遇到什么险情,自己再出手也不迟。温止寒想。 姚书会深知,野猪在秋季产仔,如今幼崽尚小,雌猪正处于护崽心切的暴躁期;他思量片刻,想好了应对方式。 野猪皮糙肉厚,寻常箭簇无法穿透其皮肉,就算他是神射手也无济于事。但野猪并非全无弱点:它们致命的弱点有两处,一是猪鼻子;二是两眼之中的上方。若能以箭准确穿透这两处地方,即可将野猪击毙。 野猪动作敏捷、奔跑速度极快,姚书会自认在它们精力充沛时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射中。 思及此,姚书会猛抽马鞭,马因疼痛窜出老远,姚书会一手紧紧抓着缰绳,另一只手举着马鞭,一路抽打沿途的树,噼啪作响。 野猪因领地中的动静变得焦躁不安,雌猪拱着雄猪,让对方前去迎敌。 刚开始追逐姚书会的只有雄猪,不多时雌猪藏好了她的孩子,也加入了追逐战,它们跟着声响四处奔窜,可却始终追不到姚书会。 姚书会听着风在耳畔的呼啸、听着树叶沙沙作响,只觉胸中愤懑之气全数消失,留给他的唯有畅快。 温止寒听着少年爽朗的笑声,不自觉弯起了嘴角;他想,快乐是互通的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场景吧。 野猪哼哼唧唧半天也追不上姚书会,速度已明显变慢,而林中奔跑的马所耗费的体力也不比野猪小,姚书会身下飞霞骢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姚书会再次往马上抽了重重的一鞭,调转马头朝温止寒所在的方向而去。 与温止寒擦肩时,姚书会用力一踩马镫,并以此为着力点,纵身跃上温止寒的流霞骢。 他稳稳地坐到温止寒身后,将手上属于飞霞骢的缰绳塞到温止寒手上,嘴唇擦过温止寒耳畔:“委屈云舒下马。” 温止寒不似姚书会这般艺高人胆大,他下马后无奈地摇头苦笑:“你啊。” 两人就这么交换了坐骑,姚书会用流霞骢继续遛猪。 过了许久,野猪终于耗尽了精力,姚书会搭弓,射出两箭。 未有停歇,他复挽弓,再次射出两箭。 这四支箭的速度之快、力道之猛,有如流星划过暗夜、又如雷霆猛击渡劫人,一旁观望的温止寒闻其破空疾响,还未看清楚,便又闻得两只成年野猪发出长长悲鸣,声音凄厉,状似不甘。 但这并无任何作用,两只野猪一前一后、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惊起一地尘土。 一声清脆绵长的口哨声从姚书会口中发出,马蹄声与姚书会激动的声音一同传回温止寒耳中:“云舒,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姚书会叫来四周的守卫,拜托他们将那两只猪抬回去;又将四头小野猪从它们的藏身之所抱了出来。 小野猪虽然没什么攻击力,但胜在活跃,它们在姚书会怀中挣扎,引得姚书会咯咯大笑。 温止寒想,倘如能以丹青画下这个画面,定然十分有趣。 有一只小野猪给了姚书会一蹄,姚书会大笑着向温止寒求助:“云舒,快来帮帮我,我可不想还没学到气功就身先死了。” 温止寒也笑,他很难想象自己一身浅色的衣服在野猪崽的糟蹋下会成什么样子。他摆摆手,朝一旁看热闹的自家奴仆招招手:“你们快去帮帮修文。” 姚书会终于解放了双手,他假装气急朝温止寒奔来,一把压住温止寒,恶狠狠地道:“云舒也忒不厚道!” 温止寒最终还是没能逃过一身脏的命运。 他想,回盛京后朝堂上必然会多些关于他不衫不履的窃窃私语,笑着摇了摇头——文武百官眼中他总是衣冠齐楚,第一次拥有这种不需要被弹劾的甜蜜烦恼,好像也挺有趣。
第33章 姚书会猎到野猪后也没有松懈,用过午膳后再次出发,一头扎入丛林。 温止寒劝道:“你应该稳胜,何不歇一歇?” 姚书会这两天拼了命一般地打猎,脸上已有倦色,他半阖着眼摇摇头:“我要足够出色,才能让姚百汌越过姚斯涵看到我。” 姚书会并非言过其实,姚斯涵的确是一位好猎手,早已蝉联鬬兽与天骄魁首多年;更何况比起他人,姚百汌自然更愿意将目光投向自家儿子。 温止寒没有劝解的理由,也不知该如何劝解,只能默许。 最后一个下午很快过去,用以当做作战时收兵信号的金声响彻辟寒谷天际,结束的时候到了。 众人坐回高台上时天色尚未晚,姚书会看到一位宫人牵着一只孔雀自远方而来,他尚在揣测这是谁的猎物,就听姚斯涵道:“母亲生辰快到了,儿猎了这孔雀让父亲讨母亲的欢心。” 姚百汌笑着抚须,缓缓点头:“王儿有心。” 他说完,眼神不自觉飘向姚书会猎的那堆猎物,他从未见有人能猎这么一大堆猎物的,他竟然在不经意间收得一员虎将。只是不知此人心智如何,又能否成为为他所用的刀。 姚斯涵自然也看到了,他掩去眼中的阴沉,垂下眼眸。他不明白,一位出身低贱的伶人,有什么资格三番两次地夺走他父亲停留在他身上的眼光。 宫人快步走到姚百汌身边,低声道:“大家①,今年天骄胜负已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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