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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就编排我们吧！”慕仙宜笑着嗔道。 他们沿着路走，旁边山坡田野间草木茂盛,平展的稻田里波光粼粼，天空中烟雨蒙蒙,杜鹃声声,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慕仙宜和凌雪棠慢慢走着，一路欣赏这难得看到的田园风光，玉晚言和李雁关他们跟在后面，亦是悠闲地四处看着。 “咦，这是什么花？绣球吗？”楼毓章好奇地叫起来。 慕仙宜驻足回头，就见楼毓章弯了腰，正在一旁的树丛里摘花，未几，便摘了一支过来，给众人看，“你们看，这是什么花，好香啊，我从来没在京都见过。” 慕仙宜见了，不由嘲笑道：“这叫荼蘼，又叫佛见笑，咱们京都种的全是杏花、榆树和槐树，你自然没见过。”又看向凌雪棠，兴致勃勃地说，“荼蘼花开之后，花季就结束了，所以有句诗叫‘开到荼靡花事了’，女子们都不喜欢这花，说它象征着韶华逝去……” 凌雪棠原本笑着，此时却微微凝固了笑容，眼神怔怔地望着楼毓章手里的花。 玉晚言在一旁见了，忙岔开了话题，道：“算了，别说这花了，我看前面有个亭子，咱们进去坐会儿，喝口热茶吧！” “好啊！”慕仙宜第一个赞同，说道，“有了马车就是好，马车里还热着茶水和点心，你们等会儿，我去取。” 见慕仙宜回去，玉晚言上前拍了拍凌雪棠的肩，关心道：“你没事吧？” 凌雪棠面上没什么表情，摇了摇头：“无事。”说着，抬眼去看走远的慕仙宜。 韶华易逝，待自己死后，慕仙宜若是真一直守着自己，未免也太苦了，不知能不能，找个靠得住的人托付他的后半生？ “阿棠你想什么呢？快走！”李雁关经过他，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将他往前带。 凌雪棠看了李雁关一眼，又想到什么，将目光放远了去。 又走了五日，离京都城已经不远了，大约还剩三日的路程。 车队有两百余人，因此夜晚便安营扎寨。 慕仙宜坐在马车里，就着油灯看宸妃秘密送来的信。四周安静，只有野外唧唧的虫声和鹧鸪声，他看了一会儿，便将信放在油灯上，引燃了，直接喂进一旁的小炉里。 凌雪棠坐在边上，安静地看着他，也不问他信的内容，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精致的脸上，为它蒙上了半面阴影。 “母妃说，皇后有意养九皇弟，结果……”慕仙宜说到这里，绝美的脸上凝上了一层寒意，“就在皇后抱养的前一日，九皇弟死了，被人毒死在了自己房中。” 凌雪棠蹙眉：“查出凶手了吗？” 慕仙宜摇摇头。 “既然慕景琛有意太子之位，那么多半是他所为了。”凌雪棠推测道。 “九皇弟才六岁，他怎么下得了手？” “为王者，大多冷酷无情，刘邦逃跑时连自己的妻子儿女都能丢弃，更何况兄弟？也许于他们而言，什么兄弟之意父子之情，都是无足轻重的东西吧。”凌雪棠望向慕仙宜，见他半低着头，咬着唇，光落在他眼底，好似水波荡漾，让人恍然以为他落了眼泪。 马车里安静了下来。 好半响，才听凌雪棠低低道：“玄玄，你怎么办？” 这句话好像是在问慕仙宜，可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慕仙宜愣了一下，旋即想了想，认真地说道：“我这辈子也不要恢复男儿身，我就与你做一辈子的夫妻，慕景琛残害手足，可我是‘女子’，哪怕不是女子，我也是个断袖，他总不该想到害我吧？” 凌雪棠听了，唇角落了一点笑，伸手去抚摸他的脸颊，指尖微凉：“你就当真不想要皇位？真的甘心只做个深宅妇人，每日待在高墙内院，读书写字饲弄花草吗？” 慕仙宜握住他的手，想也不想，笑容灿烂地说：“嗯！皇位有什么好，比起你来才无足轻重呢，我啊，也有三个愿望。” “哪三个愿望？” “一愿郎君千岁……”慕仙宜说到这里，凌雪棠的笑容就凝滞了一下，可是他太兴奋了，压根没注意到这微小的变化，只顾自己说道，“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凌雪棠听了，好像也很高兴，伸手把他抱进怀里，含着笑道：“嗯，玄玄真乖，我……”他突然闷哼了一声，咳了一下，后面半句话愣是没说下去。 “怎么了……”慕仙宜想探出身来，被凌雪棠大力按在了怀里： “没事，你别动就好，刚刚动了一下碰到我伤口了。” 慕仙宜听了，赶紧不动了：“这样呢？好点没？痛不痛了？” “嗯，不痛了，不痛了。”凌雪棠说着，缓缓伸出手，淡定地用拇指将唇边那一抹猩红的血渍抹了，藏了在手心里，伸回了手。 杜鹃啼血五更残。 花不禁寒，人不禁寒。
第一百三十三章 开到荼靡花事了二 四月九日，一行人终于回到了京都。 凌雪棠进宫述职，他便入宫去探望宸妃。 宸妃见了他，先是斥责他胡来，骂了他好一会儿，见他瘦了，白皙细嫩的肌肤都晒黑了一些，不由又心疼他可怜他，便又好一顿的哭。 慕仙宜安慰了她好半天，这才将她哄好了，娘儿俩又说了些体己话，说了朝堂宫中的形势，这才告辞了出来，宸妃留他一起用午膳，他却拒绝了，只说： “驸马箭伤明明已经好多了，可我见他的脸色还是每日都那样难看，我不放心，想请孔御医过来为他看看。” 宸妃听了，只好放了他回来。 从长信宫出来，却在长春宫前碰到了慕景琛。 慕景琛也远远地就看到了慕仙宜，今日的她绾了一个朝月髻，鬓边斜插着一朵开放的雪映桃花（牡丹），额心贴着花蕊般的花黄，身上春衫上绣着细密的海棠花纹，百褶长裙极素净，微风吹动，纱织裙摆飞扬，却令她如出尘的仙女一般，缥缈惊艳。 “许久不见三姊，皇姊是越发美丽动人了。” 慕仙宜本不愿与他见面，奈何躲不过，只得上前，面上挂上假笑，道：“皇弟说笑了，我缠绵病榻许久，母妃都说我瘦了憔悴了，哪里还能美丽动人？” 慕景琛穿了一身浅紫色圆领的锦袍，与身后富丽堂皇、高大巍峨的宫殿群如此相称，他长得俊雅温润，面朝着阳光，笑起来一双桃花眼中落满了光芒，盖去了他本来眼底的意绪：“哦？缠绵病榻？也对，上回我去探望皇姊，都吃了个闭门羹呢！” 慕仙宜早就从鸾镜口中知道了这件事，也从容道：“并非我不愿见皇弟，是真的起不了身，又怕病气过给皇弟，因此没有见皇弟，还请皇弟海涵。” 慕景琛只是一笑：“不敢，皇姊病好了便好。” 慕仙宜不愿与他多说，道：“皇弟定然是来长春宫见淑妃娘娘，不耽误皇弟时间了，告辞。” “告辞。”慕景琛站到一边，目送他离去。 慕仙宜从他身侧走过，没去看他，昔日可亲可爱的弟弟，仿佛已成记忆，再也没了姐弟二人说笑亲昵的场景。 阳光落在这巍峨宏伟的宫殿群，却在各处散落阴影。慕仙宜走在长长的宫廊上，感到了无比的凉意。 回到府中没多久，凌雪棠也回来了，他穿着绯色的官袍，精致的脸上这才有些血色似的，只是嘴唇仍然是白色的，浅淡得可怕。 “述职可顺利？父皇有没有为难你？”慕仙宜一壁问着，一壁取过撇口兔毫盏，给他和自己各倒了一盏热茶，小龙团茶的茶水映着兔毫盏上的纹路，闪闪发光。 “很顺利，还得了嘉奖。”凌雪棠在另一侧坐下，取过兔毫盏，缓缓抿了一口茶水，忽道，“今日茶水似与往日不同。” “是了，近日建州新进小龙团茶，母妃那里赐了一点给我，我便迫不及待拿来煎煮……你这还是第一口呢。”慕仙宜说着，不无得意，又说，“我顺道请了孔御医来，我见你面色总也不好，怕你伤口有问题，稍后他来了，你让他看看。” 凌雪棠的面色几不可见的变了一下，但变化得太快，在慕仙宜看清之前，他已是平静的笑容：“何必多此一举，我不过是连日奔波劳累，疲乏了罢了，你让他来，别人还以为我多娇弱，还要御医帮忙看病。” 说着，很爱这小龙团茶似的，很专注地饮茶了。 慕仙宜道：“不过是看一看病，有什么好说的。不让他看，我总是不放心。” “依你。”凌雪棠说着，想起来什么，放下了茶盏，道，“我想起来，方才走之前母亲让我去他那里一趟，我先过去，等下孔御医来了，你让人来叫我。” 慕仙宜见他神情有些局促，出去的脚步亦有些乱，不由蹙起了眉。 ——总觉得他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四月的暖风吹进来，将珠帘吹得叮当作响，慕仙宜的心都跟着烦乱起来。 …… 过了一会儿，暖玉来报，孔御医准时到了。 慕仙宜连忙让人去叫凌雪棠，过了一会儿，凌雪棠才姗姗来迟。 孔御医见了礼，便上前搭脉。 凌雪棠面色很平静，看着慕仙宜紧张的模样，还朝他笑了一下。 “公主——” “哎！”慕仙宜听到外头有人唤自己，像是他婆婆的声音，赶紧应了一声出去。 果然是镇国公夫人，慈祥的脸上带着笑容，身后跟着晴红，手里托着个描金刻花蓝琉璃盘，里面装的分明是糖酪浇樱桃，鲜红的樱桃趁着乳白色的糖酪，别提多诱人了。 “府里刚得了庄子里送来的樱桃，本来让雪棠带过来的，雪棠走得急，没带，我又听说公主请了孔御医来给他看诊，便一道过来看看。” “您真好，我最爱吃这糖酪浇樱桃了。”慕仙宜夸着，忙自己走过去搀扶她，又对接了樱桃的暖玉道，“去把我带回来的毛皮拿来。” “是。” 婆媳俩说着，一起进了屋里，彼时孔思淼已经诊完了脉，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坐着的凌雪棠也已经神色淡然地收回了手，在整理袖口，见自己母亲进来，起身问了声好。 镇国公夫人应了一声，又笑盈盈地问孔思淼：“孔御医，麻烦您走这一趟，不知我儿身体情况如何？” “国公夫人客气了。”孔思淼拱手，垂着眸子道，“驸马一切安好，只是连日劳累，怕是要多休养几日，我开个补气益血的方子，煎药喝上几天就好了。” 慕仙宜听了，稍稍放了心，脸上也露出笑容来，道：“多谢。”又对鸾镜道，“替我送送孔御医。” “是。” “我便说，并不会有大碍的。”凌雪棠朝二人笑道，“还这样兴师动众的。” “公主也是关心你，看一看总不会有错。”镇国公夫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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