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临川笑笑:“你可以先去眯一会儿,后半夜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我喝了酒,脑袋晕晕乎乎的,脸也发烫,一双眼睛水汪汪望着陆临川。 陆临川看得有些出神,忽然起身一把将我横抱了起来,我吓得小声“啊”了一声,揪住他的衣襟。 众影卫都笑嘻嘻地盯着他们王爷,陆临川道:“你们小点声儿,我陪王妃去歇一会儿。” 众人扬声齐喊:“恭送王爷王妃!” 我羞红着脸,被抱进了房。 春宵帐暖。 床前的炭盆热烘烘地烤着,我不知为何想起这么一句,再抬眼看着躺在身侧,胳膊紧紧揽在我腰上的陆临川,忍不住将他推了推,“太热了……” 他不肯被推开,反而将我更往怀里搂了搂,灼热的呼吸扑在我额头上:“不热。” 我眼睛迷蒙,看不真切,但总觉得他眼圈红着,便伸出手指摸他的眼睫,问:“你哭了吗?” 他将我手指捏住,放在齿间轻轻咬了咬,说:“没有,我是高兴,阿月。” 我笑笑说:“我也高兴,我也不曾敢想,与你还能有今日这般。” 陆临川吻在我额头上,半晌,说:“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发誓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阿月,除了对你好,我今生再无别的念想了。” 他怀里太暖,我迷迷糊糊睡着了,再睁眼时已经被裹得严严实实,抱上了马背。 “去哪儿……”我侧着窝在陆临川怀里,抬眼看了看漫天星辉。 他用大氅将我包住,说:“抱紧我,别吹了风。” 我双手环住他的腰,听着他胸膛里有力的心跳,又闭上了眼睛。 踏星跑得很稳,陆临川臂膀坚实可靠,令我觉得安全,我迷迷糊糊忘了时间,仿佛就此跑去了一场地老天荒。 “阿月。” 陆临川轻声叫我。 我再次睁眼,天已经亮了,他抱着我坐在一处高耸的沙丘上,踏星在不远处用蹄子刨沙土里的枯草,陆临川低头看我,眼里满是缱绻,我抬手摸摸他的脸,问:“到了吗?” 他握住我的手,抬起下巴示意前方,说:“你看。” 我转过脸望去。 霁色初显,沙海与天的相接处,半天都是嫣红,旭日破开地平线,柔和又浓郁的光芒在洇氲雾气中舒展开来。 我怔怔地微张着嘴,但说不出赞叹。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油蛋黄一样红通通的日头慢慢爬出半个身来,颤抖着,蒸腾着,那光晕一点一点变得耀眼,目之所及,眼前万物变成一片金光灿烂。 陆临川紧紧抱着我,嘴唇贴着我的额角。 “阿月,好不好看?” “嗯。”我的声音在颤抖。 他轻声说:“愿我的阿月能挥别过去,来日之路就如这旭日新生,光华灿烂。” 我抬起脸看他,他的眼睫沾满光晕,眸底深情流动。 “阿月,愿你往后余生都安康喜乐,平宁顺遂,愿你所思所求,皆如所愿。” 我不知自己已满脸是泪。 他一点一点替我擦掉,轻声说:“不哭了,阿月,不哭。” 我死死抱住他,用力喘气,但还是泣不成声。 “淮渊,”我叫了他一声。 他眼眶蓦地红了。 “我在。”他说。 “我若放下过去,从头开始,你当真愿与我同行?” “我愿意,你知道我求之不得,阿月……”陆临川声音带了一丝哽咽。 我问他:“你对我曾承诺良多,但后来没有做到,我为你吃了那么多苦,若如今再信你一次,你可能做得到?” “我做得到,”陆临川眼睫湿了,他看着我,伸出三根手指指天:“若我陆临川此生再负祁凉月,便叫我……” 我抬手抱住他的脖子,凑上去堵住了他的嘴。 霞光如流金,披靡于天地之间,而我与我淮渊紧紧拥吻的身影被笼罩其间,心中眼中,天地早已为无物,唯剩彼此。
第68章 68、踏归程 【68】 转眼已到十五,元宵一过,年也就算过完了,回京之事不可再拖。 陆临川问我想回吗?如果不想,他还可以再推。 他说:“阿月,左右我是以你为重的,你在哪我就在哪,我不管旁人。” 我悄悄把他拉到一边,低声叮嘱:“此话大不敬,以后别再说了。” 他抬手搭住我腰,借机抓住一切机会亲我,问:“那你想不想回?” 我踟蹰着,没有回答。 晌午吃过了饭,我收拾了满满一篮子东西,又给徐伯带了些酒肉,问陆临川:“……你跟我去吗?” 陆临川每次看我准备纸钱元宝祭祀之物,都只在一旁默默看着,此刻闻言愣怔:“你……你愿意让我去?” 我爹的坟离这儿不远,不用骑马,出了镇子多走一会儿就到了。陆九接过我的篮子转身先去了,青苗也提着食盒跟上,我看着陆临川:“我既已经决定了,还能如何不愿意……” 陆临川大步上前,抓起我的手:“走!” 我被扯着跌跌撞撞,说:“到了坟前你要给我爹下跪。” 他说:“我跪!跪三天三夜我都愿意!” 我说:“你要给我爹认错,你冤他、恨他,还折磨他儿子,枉他疼了你那么多年……” “是,我知道,是我错了阿月。”陆临川没回头,手紧紧扯着我,我看到他另只手抬起来蹭了一把脸。 我又不忍心多说了。 几个月前,陆临川默不吭声地派人修葺了我爹的坟茔,还立了一块小小的石碑,他有心想做些什么,我也不拦着。 陆九和青苗先到,已经将周围的空地又清扫了一遍,光洁平整。 徐伯早早就在此等候了,见了陆临川,又要下跪。 陆临川将他搀住,说:“徐伯你腿脚不好,免了。” 徐伯每次看着他,心里总想起老宁王,想起多年来的往事,他内心感喟,也说不出什么来,只低声道:“谢王爷!” 陆临川转头,走到我爹墓前,撩起袍摆双膝跪地,郑重地连磕了三个响头。 磕完了,他却匍匐在地,久久未能起身。 我走过去,也在他身旁跪下,将他扶了起来。 “祁叔……”陆临川喉结颤抖着,“我来给您赔罪……” 我低头将香烛供奉之物一一仔细摆好,从篮子里拿出纸钱,点了火折子。 “阿月……我是不是根本不值得原谅,祁叔不会原谅我,如果换做我是他,我做不到……”陆临川眼睛红透了。 我只伸手轻轻蹭着他额前磕上的土,说不出话。 “阿月,”陆临川腮颌绷紧,“你们会原谅我吗……” “我爹不会后悔为老王爷挡箭,”我说,“他闭眼的那一刻,必是觉得值得的,至于后来之事,他看不到,也管不得了……” 陆临川看着我。 我转过脸去看我爹的墓碑,说:“至于你我之间……只要我原谅,我爹便会,你也知道他从来当不了一个严父,他只会纵着我。” 陆九与青苗徐伯他们退到山坡下等着。 我与陆临川抱着一大堆香火纸钱,一张一张烧完。 “祁叔,”陆临川低声说:“以往错已铸成,我无话可说,但我会穷尽有生之年去弥补,我会对阿月好的,祁叔你在天有灵,且看着我如何做。” 天有些起风了。 陆临川将外衣脱下笼在我身上,与我并肩跪在墓碑前,我握着他手对我爹说:“爹,我和淮渊要回京城了……我以后,每年开春都会回来看你,你且放心我们。” 风打着旋儿,将地上的纸灰轻轻卷起,我与陆临川一起看着,我鼻子一酸,眼泪倏尔就滚了下来。 陆临川同我一起再次给我爹磕了头,攥紧我的手搀扶起身,替我擦掉眼泪。 我望着我爹的墓碑许久,然后转身,与陆临川慢慢往山坡下去了。 “阿月,你真的不打算将祁叔迁回家乡吗?”回镇子的路上,陆临川牵着我手轻声问。 我说:“也许我爹更愿意留在这里,这儿是他把性命交付的地方,是他活着时一心要守住的地方,况且还有那么多宁家军的兄弟一起,他们在天有灵,能眼看着边关平宁,百姓安居乐业,会更欣慰吧。” 陆临川沉默半晌,低声说:“好,那就都听你的,以后每一年,我都会陪你回来祭奠祁叔。” “嗯。” “等我们回了京,就把祁叔的牌位请进王府祠堂吧。” “啊?”我有些不可思议。 “他是我的岳丈大人,也是我的父亲,有何不可。” 我没说话。 他说:“然后,再择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修一座衣冠冢,你想他老人家了,便可时时祭拜,好不好?” 我松开他的手兀自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回过头,红着眼睛看着他,说:“……谢谢你,淮渊……” 踏上回程那天,只是一个风清日暖的寻常天气。 众人将行李装好了车,十几个影卫整装上马,马匹被嚼子勒着,摇着头喷着气踢踏。 徐伯一直沉默着帮着忙里忙外,自始至终没说几句话。 时辰差不多了,我转过头对他说:“徐伯,我爹那里就继续拜托给你了。” 徐伯说:“月儿别说这话,我原本就是要为祁老哥和兄弟们守一辈子的,等我死了,就往他们身边一埋,死也不会离开他们半步。” 我摇摇头:“徐伯你得保养身体,好好活着,替他们多看一看这一方黎民的安荣盛景。” 徐伯笑了,浑浊的眼睛泛着红,说:“好。” 陆临川留下了足够的银两,连皇上几次派人送来的药物,除却路上必备的一些,也尽数留给了徐伯,驻扎的守军和镇上的乡职也都得了吩咐,平日里会对徐伯多加照拂,我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我说:“徐伯,那我们就走了,这院子还要麻烦你照料,我以后还会回来住的。” “月儿放心,”徐伯抹了把眼睛:“你走什么样儿,回来时就什么样儿。” 我不便下跪,只弯腰对他深深一礼,徐伯搀起我,我说:“徐伯,你多多保重。”
第69章 69、淮渊,别让我疼…… 【69】 陆临川一路走得很慢,他不急不缓,遇山便看山,遇水就赏水,每途径我喜爱的景色,他就干脆命人停下来住上几天,就这么走走停停一个多月,路程还未过半。 我已经不记得多少年没有过这么闲适的心情了,眼看就要三月,到处已经不见严冬的影子,土里的霜冻都化了,泛着湿润,树抽了条儿,草冒了芽,风吹在脸上暖融融的,连溪水都清澈欢快起来。我被陆临川牵着手在山花田埂间慢慢走着,看着他时不时转过头对着我笑,我整个人,整颗心仿佛复苏一般,像回到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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