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和青苗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一个在陆临川身边打下手,一个将泡好的红豆倒进锅里煮着。 陆临川将糯米团揉好,盖上纱布醒发,回过头来看看我,走过来蹲下身。 “累不累?要不要回房睡一会儿?红豆要煮一个多时辰才烂。” 我摇摇头,看着他沁出细汗的额角,没忍住伸手替他蹭了蹭。 他一顿,抓住我的手:“阿月……” 我也回神,往回抽了一下,他看着我,轻轻松了手,我又不忍了,又见不得他一瞬间黯下去的眼睛,从怀里挑了颗花生剥开,搓掉外皮,摊开掌心在他嘴边:“吃不吃?” 他眼睛又溢满笑意,一边直直看着我,舍不得移开视线,一边轻轻将那颗花生含了进去。 红豆煮了很久,陆临川掀开锅盖尝了好几次,终于软烂了,他用笊篱将豆子捞出来晾了一会儿,搓掉外皮过筛,又放进石臼里捣碎。 他做这些的时候神情认真,一丝不苟,我在一旁托着腮,看得出神。 豆沙捣好了,他捏起一点示意我张嘴,我非常小心地,尽量不碰到他的指尖,将那口香郁的绵软吃进嘴里,他问:“怎么样?有没有渣?” “没有,”我舔了下嘴唇:“很细腻了。” 他看着我笑,我耳根有点红。 “好,”他说:“那我就可以炒豆沙了。” 我不知道豆沙还要炒的,难道不是直接包进去吗? 陆临川说:“我已经提前问过镇上的糕点师傅,他将每一步的做法都教给我了。” 我从未想过他有天会有耐心做这些东西,内心讶异,点了点头说:“哦……” 青苗添柴,陆九递上一包冰糖,陆临川等油烧热,便把豆沙和冰糖放进去一起炒,不一会儿,我就闻见了甜香。 糯米团子醒好了,陆临川手指按上去,又软又弹,他熟练地揉成长条,揪成剂子,又用擀面杖擀成外皮,挖起一勺豆沙馅放上去,捏紧,再轻轻搓圆。 “阿月,”他将第一个做成的小团子放在掌心,举到我面前:“看看像不像那么回事?” 我笑起来:“像,让我也试试。” 他问:“你也想包?” 我点头:“嗯。” 他笑着牵着我手说:“来。” 我洗过手,他替我仔细地挽了袖子,我拿起擀面杖在剂子上擀了几下,然后放在手心里。 陆临川挖了一勺豆沙馅儿给我,我小心地放在糯米皮上。 “捏紧了再搓是吧?”我边捏边问。 陆临川从背后靠过来,将我揽在怀里,大手拢着我的手:“就这样捏,捏严一点……”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就在耳边,我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陆临川没有退开,认真地拢着我的手捏好,然后掌心包着我的手,轻轻搓着我手心里的团子。 按理这些我做得不会比陆临川差,可此刻我的手指僵硬,完全不听使唤,仿佛只有陆临川能掌控它们。 “阿月做得真好。”他轻声说。 我的耳朵一霎间就滚烫了起来,胳膊肘向后推他:“……你不要捣乱……我要重包一个……” 他没松手,反而胳膊环住我的腰身,更紧地勒住我,恨不得将我嵌进身体里。 “阿月……”他低着头,将脸窝在我颈侧,声音忽然哽涩地变了调,“让我多抱一会儿……” 我迟疑着,但终究还是站着没动。陆九和青苗一声不吭地转身出去,我心里感概他们这未免也太有眼力见儿了些。 半晌,陆临川低声说:“我不明白我怎么能忍得住三年不去抱你的……” 我想,我也不知道,我那时候,也有太多太多想不通了。 作者有话说: 糯米团子的做法是我瞎掰的,不一定对,嘿嘿。
第67章 67、我做得到 【67】 团子蒸好了,陆临川知道我嗜甜,还在外皮上滚了一层糖霜。而我因为吃得太多,直到半夜还在腹胀,陆临川泡了一壶茶,守在床前,给我揉了半夜肚子。 忙年虽然琐碎,但每个人心里都隐隐轻快。大概是年近了,也或是心里或多或少都卸下了一些什么,年节这个东西,总归是一件能让人高兴的事。 陆临川尤其如此,他说:“阿月,这是我们的团圆年。” 我看着他亮着神采的眼睛,心想:或许是吧。 他说:“还能和你一起过年,我很高兴,谢谢阿月。” 我低头去搅锅里冒泡的浆糊,也不答他,他便拉我的手轻轻捏着,问:“明年,以后每一年,你都会和我一起过,是不是?” 我说:“你躲远一点,小心把你烫了。” 话音未落,黏稠滚烫的浆糊就崩到我握着勺子的手背上,我“嘶”了一声,扔掉勺子,陆临川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拉到院子里的水盆前浸冷水。 “疼不疼?”他皱着眉问。 我说:“没事,只是烫红了而已。” 没破皮,没起水泡,只是稍微疼一点,但陆临川揪心不已,他吩咐青苗去继续熬浆糊,带我进房里抹药油。 我被按着坐在床边,他去翻箱倒柜,我说:“哪里就这么大惊小怪,只是红了一点而已,过会儿就看不出来了。” 他不理会,拿了个药瓶过来,握着我的手背倒了一点,轻轻打着圈抹匀。 “我知道你能忍,阿月……”他低声说:“可你受过的疼太多了,我一丝一毫都不想再让你疼了。” 我怔怔看了他一会儿,垂下眼帘,将心里下意识涌上来的那些刺他的话又咽了下去。 浆糊熬好了,众人热热闹闹将对联和“福”字贴好,各处厢房的房檐下都挂上了大红灯笼,连门口那棵掉光了叶子的大槐树上也挂了一盏,我仰脸站在树下看着,也禁不住满心喜悦。 剩下的红纸还有不少,我与青苗拿来剪窗花,有了方才烫手的前车之鉴,陆临川看我摆弄剪子,守在一旁紧张不已,我说:“你别捣乱,我一会儿给你剪个好的。” 他笑笑说:“好,那我看着你剪。” 他看着我,我的手仿佛就不是我的了,怎么都不听使唤,最后剪完了递给他,丑到自己都不忍心看。 陆临川忍着笑,说:“阿月剪得真好。” 我叹气:“你好意思夸,我都不好意思听……” 他笑着又端详了一阵,问:“这……是什么?” 我就知道!剪得这么丑,都看不出来是什么,但我不想解释,只低着头继续剪另一张。 “鸳鸯?”陆临川忽然猜出了端倪,亮着眼睛问我:“这是不是一对鸳鸯?” 我不吭声。 以前在王府的时候,采青采叶她们都会剪窗花,我也跟着学过,但剪得不好,她们各种各样的花色手到擒来,剪得最多的就是鸳鸯和喜鹊了,可惜我只学了个四不像。 “阿月,你给我剪了一对鸳鸯是不是?”陆临川隐隐压着欣喜。 我红着脸说:“你觉得是便是吧……” 他拿走我手里的剪子,拉我起身,“走,我们去一起贴上。” 那对丑到连鸭子都不如的鸳鸯,被陆临川小心翼翼贴在了他房里的窗户上,我说:“这么丑,贴出来让人笑话。” 陆临川满意地端详着,说:“本王看看谁敢。” 我有些想笑,他转过脸对我说:“谢谢阿月。” 我笑意还挂在嘴角,就被他轻轻吻住了。 我闭上了眼睛。 被他抱进怀里时,我犹豫片刻,抬手环住了他的腰。 陆临川腰身一顿,转而收紧双臂,将我狠狠搂住。 他如今对我的每一分亲近都分外敏感,我多接纳一分,他便十倍百倍的惊喜。 我都知道。 鸳鸯是我送他的,是我甘愿剪出来的,我本可以剪个“福”字,剪个花花朵朵,剪个“喜上梅梢”,可我就是剪了一对鸳鸯,给了他。 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我心中期盼的好意头,又或许不是不确定,我只是瑟缩再三……最终也伸手抱了他。 除夕一早,陆临川抱着一堆新衣裳进我房来,掀开蒙在我脸上的被子。 “阿月,”他在我额角亲了一下,“快起来,过年了。” 青苗早已不管我起床穿衣的事,现在都是陆临川每天来聒噪我。怀里陆临川后半夜进来换的汤婆子还热着,我舍不得被窝里这股子热乎气儿,缩着脖子不肯睁眼。 “起来穿新衣服了,试试看合不合身。”他半跪在床前,晃着我手腕子轻声哄着。 “什么时候又做新衣服了?我衣裳多得都穿不下了。”我哼哼着说。 陆临川看着我软乎乎懒洋洋的样子,眼里一片深浓,他似是有些忍耐不住,俯身又亲了下来,边亲边用鼻尖蹭我的脸颊:“早都做好了,前头半个月我就让人去取回来,准备今天给你一个惊喜。” 我被他蹭得轻笑:“我又不是小孩儿,吃个糖、穿个新衣裳就高兴成什么似的……” 陆临川半会没出声,我睁眼看他。 他说:“可是我的阿月到现在还是爱吃甜的,每次一吃到就高兴,还是像以前一样心软,由着我用这一点微末的甜,来换你的原谅……” 儿时的我与陆临川,不止一起过过一个年,那时候我们穿着新衣裳,手里挑着灯笼,兜里揣着小炮仗,他牵着我的手在热闹的街市上东跑西窜,躲着王府里影卫和家丁的追踪,碰见我爱吃的小食就停下来买一些塞给我,然后拉起我又跑,直野到天黑再回家。那时候我们都不怕挨收拾,因为我爹若要揍我,王爷便不许,王爷要揍陆临川,我爹也护着,推来挡去,最后总一句“大过年的”不了了之。 我一边穿衣服,一边想起这些往事,忍不住笑。 陆临川在身后替我束腰,绑好了便伸手抱住我,问我笑什么。 我说:“你记不记得,有一年你放烟花烧着了袍摆,我吓得用手给你扑,手上烫出血泡,你回家被王爷罚跪,我哭着不肯吃饭,王爷最后没辙才把你放了出来。” 陆临川看着我,说:“记得。” 他低头捧起我的手,良久,说:“你这双手,因我受了太多痛楚……” 我没说话。 他握着我手放在嘴边亲了亲,问我:“还疼不疼?” 我摇摇头。 他又把手按上我的心口,问:“这里呢?还疼不疼了?” 我把他手抓住,想拿开,但最终还是低头抵住他的肩膀,把他的手按得更紧了些。 大年夜很是热闹,堂屋的几张桌子拼起来,摆满了美酒佳肴,一众影卫加起来近二十人,喝酒划拳掷色子,直闹到半夜。 我吃饱喝足,舒舒服服坐在炭盆前烤着火,看着他们笑闹。 陆临川问我困不困。 我摇摇头,说:“要守岁,不能困。”
46 首页 上一页 41 42 43 44 45 4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