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临川躬身抱拳:“谢皇上体恤。” 郑廉笑着看着陆临川,微微低声:“东鹘一战,朝廷的封赏还等着王爷呢,皇上说,等王爷回归朝堂之日,便是大行恩典之时。” 陆临川拉了一下我的手,与我一同跪地:“谢皇上隆恩。” 郑廉未做多停留,留下了一众赏赐,叮嘱一番便回宫去了。 陆临川牵着我的手进了寝房。 一别几月,屋里陈设纤尘未染,一壁之隔的小屋子里下人已经备好了热水,旁边放着香胰木梳,和叠放整齐的衣服。 陆临川松开腕封,抬手解着领扣,说:“月儿,这一路劳顿,咱们先好好泡上一泡,洗洗风尘。”我睁大眼睛看着他,局促地后退:“我、我回房自己洗。” 他三两下已将上衣脱掉扔到一边,赤着膊走过来,双手捏着我腰往怀里一揽,我脸差点撞到他肩膀上。 “就在这,” 他勾着嘴角,低声说:“本王来替你宽衣。” 屋子还是这间屋子,浴桶还是这个大到盛下两个人都绰绰有余的浴桶,而隔壁就是陆临川那雕梁画栋、每每想起便令我遍体生寒的寝房。 我呆呆站着,任凭他一件一件脱下我的衣裳,赤裸相对间,又被他摩挲着抱进怀里。 “阿月……”他低声叫我。 “嗯?”我愣怔一下。 他说:“虽然这里没有变,但你不会再过回之前的日子了,别怕。” 我点了下头:“嗯……” 我有点凉,虽然他胸膛很热,但我肩胛瑟缩着,心里不安。 他弯腰将我抱起,踏上浴桶旁的木阶,一步一步浸入水中,缓缓坐下。 温热的水包裹上来,带着无数记忆一起涌入脑海,我闭着眼,恍惚想起曾无数个被折磨到虚脱的夜里,就是这样被放进这温水里…… “阿月,”陆临川半靠着浴桶边缘,将我抱在怀里,低声说:“不用强求自己忘掉,我做过的事,你想记着便记着,想恨我就恨我,只要你想,那就是我应得的。” 我闭着眼睛,不说话。 “但是不管你恨不恨我,不管往事需要多久才能释怀,你只要相信我,相信你的淮渊已经回来了。” 我睫毛颤了颤,往他肩口蹭了一下,印下一点濡湿。 “你记着……你对我如何介怀,永远不会影响我对你的好,阿月,你曾绝境中抱定的对‘淮渊’的执念,现在也是我的,从今以后,尽我所能对阿月好,便是我此生执念。” 作者有话说: 预估有误,完结大概下一章。
第71章 71、去腐生新 【71】 陆临川的手在我脊背上一下一下轻轻摩挲着,不漏掉每一寸肌肤,我闭着眼睛趴在他胸口,在他的指尖触摸到我腰窝处时,身体微微僵了一下。 那里有块疤。 一块狰狞丑陋,剜心又刺目的疤。 我慢慢睁开眼,没有动。 陆临川避开那处,双臂缓缓勒紧,环住了我的腰。 “淮渊,”我轻声问,“你嫌弃吗……” “不会,”陆临川沉默片刻,低声说:“我提都不敢提……我不敢想你曾为我付出过什么,承受过什么,阿月,我不敢想……” 我眼眶有些酸胀,缓了口气说:“帮我把它弄掉吧……” 陆临川一顿,垂眸看我:“嗯?” 我抬起脸,说:“刀子剜掉,开水烫掉,或者用火钳烧掉,都行,我不想再留在身上……” “胡说什么?!”陆临川皱眉:“你知不知道那有多疼,不行,绝对不行。” 心如死灰那几年,未曾想过这些事,而现在忽然意动,我竟一刻也等不及了。 “淮渊,”我说:“求你了,帮我把它去掉……” “我真的不会介意,阿月……我怎么敢……”他用力抱着我,低声说:“这疤痕烙得太深,不管用什么办法祛除,不可能不伤及血肉,那太疼了,阿月,我不愿意……” 他不愿意,但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这印记继续留在身上了,当晚歇下后他压上来,被我赌气推开,裹紧被子翻过身背对他。 “这块疤什么时候去掉,你什么时候再碰我。” “阿月……”他声音低得有些无奈。 我说:“我不是怕你嫌我,淮渊,是我自己嫌,它留在身上……我难受……” 陆临川静了半晌,伸手将我扳过来搂住,什么也没说。 我一连跟他拧了几日,问他为何口口声声说会对我好,却不肯成全我的心愿。 陆临川见我决意如此,反复纠葛几日,这一天下朝,便带回来一个人。 “阿月,”他脱下朝服递给身后的陆九,走过来对我说:“这是冉丹青冉师父,京城里最负盛名的刺青圣手。” “草民拜见王妃。”冉丹青对我深躬一礼。 “冉师父请起,”我抬手虚虚扶了他一下,转过脸看着陆临川:“可是我想祛疤,不是刺青纹绣。” 陆临川柔声对我说:“冉师父亦精于此道,待他看过疤痕,便知用什么法子祛除最合适。” 冉丹青道:“禀王妃,草民虽是刺青的手艺,但多年来也一直替人做遮盖和疤痕的去除,方法还是有的,只不过施行起来,少不得要受些苦楚。” “无妨,”我说,“既如此,本妃先谢过冉师父。” 陆临川将人请进内室,冉丹青仔细看了我身上的疤,沉吟半晌,说:“其实王妃若是同意遮盖,草民可以按着疤痕的纹理纹一个图样,刺完之后不说巧夺天工,也可保浑然天成,丝毫……” “先祛除,”我说:“刺青是之后的事,我要先把这块疤全部剜掉,哪怕留下一个洞也……” “阿月。”陆临川皱眉握住我手,我看了看他,打住了话头。 “王妃若执意如此,”冉丹青说:“草民今日带来一种药膏,敷上后渗入肌理,令其破溃流血,等过三日取下,待其结痂后掉落,疤痕便会薄一层,然后再敷,如此往复三五次,疤痕便能逐层拔除,最终长出的新皮除了颜色稍有不同,平滑完整,再无其他痕迹,届时若王妃愿意,可再用刺青纹饰,便再也看不出什么了。” 我方要点头,陆临川问了一句:“疼吗?” 冉丹青倒不否认,说:“疼,此药敷在皮肤上,火烧火燎,如毒虫啃噬一般……” 陆临川脸色已经变了,我不待他们说完,便打断说:“那就有劳冉师父了。” 第一天敷上药,冉丹青叮嘱一番就走了,说三日后再来。 而我不出片刻就已经领略到了这药膏的厉害,疼得坐不住。 陆临川抱着我,心疼焦躁得有些耐不住火气:“阿月你怎么就是不听我的,我说了不用管它,你偏不肯,非得要如此吗……” “有些事早晚要做,不如一鼓作气。”我偎在他胸口,轻轻拍了拍,说。 他问我:“你是不相信我吗?我心匪石不可转也,你是不是不信我?” 我叹着气摇头,勉力从他胸膛上撑起身子看着他:“没有不信你,就是因为信,因为珍惜,所以才想彻底摆脱与过去的勾连。我的淮渊已经回来了,你是新的,而我也想做一个新的祁凉月,与你从此真心互笃,两情相悦……” “你不受这苦楚,我们一样可以……”他红了眼睛。 “不一样,”我说,“……我不想……每次与你欢好,一背过身去,就让你看到那些……纵使它能唤起你的不是嫌弃而是愧悔,我也不愿意……”我看着他,说:“我不想这个东西一次又一次撞进你的眼睛,扎你的心,我回到你身边,是想与你来日方长,而不是提醒你过去的一切。” 陆临川静静看着我,他很安静,什么也没说,可我分明感觉到他比我忍得还要辛苦,忍到眼睫都湿了。 “等疤痕去了,你亲手帮我刺一个画儿上去好不好?”我笑着问:“你喜欢什么,便刺什么。” “我不要,”陆临川再也无可忍,将我抱住,“我只喜欢你,祁凉月……我好喜欢你。” 除这块疤,花费的日子很长,陆临川每次亲手替我换药,万般小心翼翼。 结痂将褪的时候会痒,我总下意识忍不住去抠,陆临川每次都能眼疾手快捉住我的手:“不能碰,等它自己掉。” 我说:“……像有小虫在咬。” 他说:“忍忍,很快了。” 最后一块痂脱落那天,我光着身子趴在榻上,陆临川屏气凝神、一点一点揭了下来。 他半晌没有说话。 我看不到,扭过头问他:“如何了?还有印子吗?” 他拉过我的手,轻轻放在那块皮肤上,说:“你自己摸摸看。” 我试探着摸了一会儿,心里涌上欢喜:“真的没有了。” 那块肌肤平整光滑,那些凸起增生的虬结都不见了,我翻身爬起来看着陆临川,笑得眼睛晶亮。 “冉丹青好手艺,淮渊你记得赏他。” 陆临川也看着我笑:“他可没少要半厘银子。” 我忍不住去抱他的脖子,被他伸手接住,抱进怀里。 “阿月,”他问:“值得吗?受这么多疼……” 我“嗯”了一声。 “我拔除的……不止是一块疤,淮渊。” 陆临川闭着眼睛,半晌,说:“我会让你所有一切决定……都变得值得,阿月,所有一切。” 我趴在他肩头说:“好。” ————《完结》 作者有话说: 就到这里吧。 谢谢一直等我的伙伴们,谢谢你们陪阿月和淮渊一起走到如今清风明月,来日光明。 爱你们,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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