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打在身上暖洋洋的,丹香不免有些困倦,临走前,丹香还不忘打包了一份粘豆包,背着手去见重眠时,却发现对方在拨弄炉火。 炉子上烹煮着药炉,丹香站在门廊旁,看着炉火旁边小小的身影,莫名生出一丝悲伤。 是从何时起,丹香的眼中渐渐有了这个身影? 明明相见的时间并不长,平日里忙起任务来,十天半个月也听不到小孩子特有的吵闹声。 到底是从何时起,丹香对这个身影起了心思? 丹香看着重眠托着腮,百无聊赖的照看着炉火,这煎药的活原本就是小五的,如今重眠在这,小五肯定不知去哪里疯玩了。 暖阳透过木窗照在重眠的侧脸,好像为重眠戴上了半面金色的面具,丹香迈过门槛,展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你可以归家了,小殿下。” “我?” 重眠听到丹香的话语,显得有些迟钝,看着丹香眉眼弯弯的模样,重眠有些拿不准。 “你不是在捉弄我吧?” “怎么会呢。”丹香垂眸,催促着重眠快去收拾行李。 不多时,重眠与丹香就踏上了路途。 此行并不远,只是因为赴约要见的人身份特殊,丹香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重眠对此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既没有欣喜,也没有惆怅。 重眠只是平静的接受了狼羽的安排。 这个反应有些超出丹香的预料,以至于丹香对此耿耿于怀,“我以为你会很开心。”丹香擦拭着宝剑,突兀的开了口,“毕竟是离开狼羽。” 修整时间,随行的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丹香一遍遍的检查剑身,确保它始终锋利。 途经的小镇子并不热闹,白日里出行的人三三两两,他们都行色匆匆,不理会旁人,重眠看着丹香有些刻意的话语,淡淡道,“我当然会很开心,因为我离开了笼子。” “狼羽对你来说,是笼子?”丹香磕巴了一下,听到重眠的话,脸色有些苍白。 重眠笑了笑,点头说是。 丹香的这个反应让重眠感兴趣,于是重眠说,“你不这么觉得吗?” “只有祭品,才会在笼子里。”丹香快速说。 见重眠投来不解的眼光,丹香握紧了剑柄,继续道,“对我来说,狼羽是特别的。” “我以为你会说,狼羽是你的家。”这句话,弥绛确实对重眠说过,重眠以为丹香也会是这个答案,但现在来看,好像并不是。 “我这样的人,早就没有家了,死后黄土一埋,兴许连墓碑上的名字都没有。” “为什么呢?”重眠追问。 丹香叹了口气,看着锋利的剑身,低声道,“我没有归处,你看不出来吗,小殿下。” “那你就和我走,以后我的墓碑上就刻你的名。”重眠轻松的说,丹香看着那双暗绿色的眼睛,动了动嘴唇,声音极不自然,“我的名……” 名字已经—— 丹香站起身,向前挥去了宝剑。 伺机而动的人被正中眉心,惨叫一声。 重眠愣愣的坐在原地,看着丹香被溅上鲜血的脸庞。 “这地方不安全。”丹香后退了两步,一时拿不稳宝剑,被剑刃划伤了手掌。丹香低头看着手掌处的新伤,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对。 敌对的人数他们勉强还能应付,丹香稳住心神,强作镇定。 这里离伊华那里并不算远,只需要再走一小段路就可以抵达。 “你还好吗,久郎?” “别看我,也别叫我的名。” 丹香觉得喉咙疼,疼的丹香想要抓破自己的脖子,重眠见到丹香这样痛苦的一面,心里也不好受。 伊华对重眠来说,并不熟悉。 幼时的记忆里,并没有她的位置,但她确实是重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重眠的宿命在这时找上了门,再次提醒了重眠,不该止步不前。 重眠知道,狼羽的老大应该已经和伊华做好了交易,他肯定是盼望着他走的。 那弥绛呢?左鸢呢? 丹香呢? 重眠看着强忍痛苦,拉着他向前走的丹香,动了动嘴唇,“你……会记得我吗?” “记着你做什么?”丹香咬破了舌尖,终于清醒了一些,前方的路应该没有什么阻碍了,只需要再走一小段路,就能与伊华他们汇合。 手中的剑愈来愈重了,丹香握着重眠的手忍不住紧了紧,“你怕我忘了你?你怕这个做什么。” “因为我很在意你。”重眠低着头,咕嘟道。 丹香没听清,问重眠说了什么,重眠捏了捏丹香的手,有些不情愿的大声说,“因为我中意你。” 那一瞬间,丹香脑袋里响起了一阵尖锐的耳鸣,丹香不得不闭上一只眼睛,停下了脚步。 “你认真的吗?” 在血水里摸爬滚打的丹香第一次有了惧怕的情绪,生怕身边的这位小殿下给出否定的答案。 “认……” “他们人在这里!” 马蹄声响起,丹香看到远处的人影,立马拽着重眠跑,但他们再怎么样也是快不过马匹的,很快就被围堵在了小巷中。 前来围堵他们的人都带着玄色的面具,人数虽然不多,但都手执一把长刀。 斩……马刀。 那厚重的刀刃让重眠喉咙发紧,这样的刀挥舞起来,就如同砍菜切瓜。丹香强笑,提剑松开了重眠的手,挡在了重眠的面前。 “几位朋友若是想要黄金,那肯定是管够,但若是想要性命,恐怕是不行的。” 丹香的背影有些单薄,重眠看着丹香仍在流血的手掌,也想帮上什么忙,回头想去找寻出路,但重眠只看到一面厚重的墙。 这已经是死路……等等,好像并不是。 重眠看到墙壁的角落处,堆放了许多杂乱的木板与柴火,在这些杂物之后,似乎藏着一个狭小的洞口。 那洞口看着不大,应该是瓦匠留下过人的通道,也许是因为繁忙又或者是别的原因,让瓦匠没有补上这个缺口。 重眠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丹香时,却发现那把长刀已经被高高挥起。 丹香尽力躲闪,却还是晚了一点点。 寒刃擦着丹香的肩膀而过,惹得鲜血四溅。 丹香捂着肩膀处的刀伤,止不住颤抖,重眠脸色惨白的看着丹香那可怖的伤口,说不出半句话。 血—— 好的血—— 若是躲的再晚一步,丹香真的会被劈成两半。 重眠喊了一声丹香的名字,咬着牙去拉丹香的手。 丹香的手冰的重眠害怕,但重眠还是攥紧了,争分夺秒的踹开挡路的杂物,重眠不由分说的将丹香和自己都推进了墙角的小小洞口。 “蠢货……你把自己关起来了。”丹香闷哼一声,直接摔在了地面上,身下的石子磨破了皮肉。 洞口外并不是生路,又有一面墙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混沌的黑暗中,重眠焦急的在墙面上摸索,冷汗早就浸湿了衣衫。 “也许我就该死在这儿。”丹香的头有些痛,他才抬起手,便感觉胸口一重。 一个重物直接撞上了丹香的胸口,额头还狠狠磕了一下丹香的下巴。 “我不想死在这里!” 重眠有些崩溃的大喊,声音刺耳,丹香被重眠的喊叫折磨的不轻,墙外的那些人想要来查看,现在若是真的等死,神仙肯定也救不了。 虽然嘴上说着丧气话,但丹香还是不想让这位金枝玉叶的小殿下真死在这。 “把骨哨吹响。” 丹香对重眠道,重眠声音嘶哑的问骨哨在哪里,丹香立马说在衣领里。 重眠哆嗦着去扒丹香的衣领,终于找到了那枚骨哨,身上重眠的重量压的丹香要喘不过气来,偏偏这时,那蚀骨的旧疾再次发作了。 丹香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脑袋里的嗡鸣声越来越大,在混沌的痛苦中,丹香越来越恳切的想要听到那声清脆的骨哨。 重眠却紧张的嘴唇发抖,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吹响骨哨,眼看丹香每况日下,重眠的一颗心也要跳出胸膛。 不必紧张,不必紧张不必紧张不必紧张! 重眠再次将那冰凉的骨哨凑近唇边,闭眼猛吹了一口气。 凄厉的哨音回荡在耳边,丹香终于听到了那声音,总算觉得没有那么糟糕了。 骨哨一响,墙外的人会有所忌惮,狼羽的人也会很快找到他们。 丹香感到一阵撕裂的痛楚,咬紧了牙关,“不用害怕,现在已经安全了。听到哨音,左鸢会来救咱们的。” “我不害怕……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重眠强笑,但还是抓紧了丹香心口处的衣领。黑暗中,丹香听到这小孩发颤的话音,忍不住嗤笑。 这才哪到哪儿啊。 丹香抬起手,将重眠的脑袋埋在了自己的心口。 “往后,你会遇到比这凶险万分的处境。”丹香口中血腥的气味让丹香有些心悸,眼前恍恍惚惚的,一片漆黑中,丹香闭上了眼睛,“不要回头,沈重眠。” 丹香任由伤口淌血,觉得痛感已经麻木,“你要大步往前走,不准回头。前面的路早就铺好,你不能视而不见,也不能停留,我知道你会害怕,你会迷茫,但我要告诉你,你绝对不能后退,假如你今日转过身来,不肯向前,那我可要看不起你一辈子。” 耳边的呼吸声交错,丹香的头脑发胀,尝试着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撑起上半身,但伤口撕裂的疼痛,让丹香倒吸一口凉气,心脏此刻砰砰乱跳。 “我当然不会回头,我会一直向前走的。”重眠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这句话听起来倒像是气话,丹香下意识的想笑,但丹香又听到重眠说,“那你呢?你会回头往后看吗?” 回头吗? 身后是过去,眼前是未来。 在前行的路上频频回头,换来的只会是危险,丹香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一个人独行在路上,只知道向前走。 慈怀将军将丹香解救,丹香必须带着名字活下去,幸福快乐的活下去。 丹香说:“过去的事不值得留念,我的来路不是我的归途,这就是我的答案,你满意吗,小殿下?” 重眠说:“听起来你是个狠心人。” 丹香笑了,“疯子,赌徒,恶犬……我听过很多骂名,你是第一个这样评价我的人。” 行走在一条没有终点的道路,总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丹香杀过贪婪的奴隶主,也葬送过稚子的美梦。 诚然,丹香并不是什么好人。 丹香只是在践行着自己认为的真理,不让高尚者蒙受冤屈,尽自己所能偿还恩情。 是呀,赋予了丹香生命的人善行无数,丹香也想成为英雄,但丹香知道自己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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