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徐有功把人送走不单是因长吏,灭口……更因这位突然出现的林老爷。 林老爷过于强壮了些。 一般而言,到林老爷这年纪不可能还有力气拖得动一具尸体,还是死去多时,带水的壮男尸体,保守要上百半斤,更别提,林老爷锦衣华服染着血,有些不贴合他的身份。 并且,他一路拖拽着那具草席,竟始终气息平稳。 没有人挡住视线,徐有功笔直的看向林老爷,林老爷也看向徐有功,四目相对,良久,徐有功确认—— 昨日和左家来的人,确实是他…… 昨日到如今,他都没有发现他的问题。 “演技不错。你究竟是谁。” 夜风寒凉,徐有功最先开口,眨了眨眼。 林老爷仍旧目光如炬,“大人,草民林如海,您有话直说。” 这眼神,这声音,却和昨日完全不对。 更别提那散发锐光的眼眸,在夜色下掠过灼光。 徐有功和霄归骅默契的看一眼,朝彼此走过去,在霄归骅手里捏出瓷瓶时,那林如海冷冷道了句:“小妮子,少拿毒门的脏东西来碰老夫!” 一句话,彻底摆明他的身份,他竟是江湖中人,甚至,他知晓霄归骅的女儿身份! 不过—— “原来是毒门…” 徐有功走南闯北的听过这个门派。 大唐兴,百业盛,江湖中门派也诸多,三教九流小门小派不提,大门派徐有功却是身在朝堂,知晓,门派背后都有朝廷撑腰,比如—— 佛,道。 佛教是近来才兴盛,在此之前的道教历史,始终都是为朝堂所掌控。 而近几年的毒门,以暗器和毒物著称,在江湖上做了很多恶事,很是闻风丧胆。 “二哥,这个我以后跟你解释。” 霄归骅还没有跟徐有功面前说过自己的身份,这么多年都没说过,徐有功其实有些失望,但是,他也早就想过泥鳅不会是普通身份,就没朝着毒门想。 也是此刻,下意识的,他脑子里掠过去一个念头—— 那样厉害的人物,怎会晕倒在路上,被父亲救回? 念头只是掠过,徐有功就被林老爷和霄归骅的声音再度拉回神来。 霄归骅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林如海还是道:“林如海。” 霄归骅一顿,脸色发白,“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你是什么山!” 山,代表的就是江湖上的行话了,问的是靠山,也就是门派的意思。 可林如海仍旧不说,霄归骅有些害怕,试图把徐有功挡在身后,但徐有功比她高,手也是比她有力气,轻而易举把她提溜到身后,反质问—— “那么林如海前辈,我们与你往日有仇?” 林如海道:“无仇。” 徐有功再问:“那就是近日有怨,我们得罪了什么?”他心里掠过去一排得罪的人,但却自认是没惹过江湖事儿,除非…… 他查的这些破事,背后是门派! 可林如海不肯说下去,只转身,沉默得把尸体拽过来,好像没说话,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之后,任由徐有功霄归骅问,他只是盯那具尸。 霄归骅紧张,徐有功却渐渐明白林如海什么意思,他要的……都在这具尸体上!! 此刻,接近天明。 后面房中,长吏搜查完这条街,终于略感疲惫,可他不敢停下,石阿大给他下了命令,若是不能两日内查到,就让他们官府这群废物……全部脑袋搬家。 他相信那个混账疯子做得到。 所以,他继续要往前,可出门走了几步,在清冷大街上,感觉哪里不对劲,回头,看了一眼后侧—— 徐有功,林如海,霄归骅……都在。 嗯?不对!那他的人呢! “春江楼的人哪去了!还有……我的人呢?” 长吏走来询问,徐有功就作答,“放了。” 长吏愣住,“放了?春江……那衙门的人呢?” 这次是霄归骅回答:“我放倒了,估计天亮会醒过来,就在七条大街前。” “放,放放放……放肆!你们,你们胆敢……来,来……人……”最后一个人字,长吏说的声音无比微弱。 哪里还有人给他“来人”! 他就带了那么些人,不少还要跟他在前面房子里查案…只能再看到地上草席里的尸,怒斥林如海:“你,你把一个死人一直弄来弄去干什么!人家儿子赔给你,你就赶紧滚回去,再在这里,小心脑袋搬家……” 长吏把自己的愤怒都转给了林如海,然而,他完全不会知道,面前的林如海早就……不是林如海了。 长吏说完,没有回应,就有些烦躁,看空荡荡的长街,再看一脸无所谓的徐有功,心中着急么?急!但没办法! 他忙着查案,总不能让他一面看着人,一面查案?他……又不是幻术师!一个人分两个!他做不到啊!相信……那位石大人会谅解,对吧? 天,亮了。 前面就是石县的最后一条街—— 八条街。 八条街,又名左家街,这里几乎都是左家的铁匠铺,左家负责了周围城镇以及县衙官司衙门的武器等……不仅在石头县非常吃得开,周围的铁器也都是他们负责。 长吏走在其中,边走边垂下脑袋,心中在盘算,到底怎么跟石阿大说。 周兴则心中松口气,自己总算是拖住会儿,元理则忙完了就又去找林如海,可林如海一个眼神逼退他,做了个口型—— 滚。 元理麻溜滚。 上头没跟他正式接头交代任务,他不可以打乱上头的计划! 他是个很热爱门派的弟子,当年被赶出去就是因为癫痫……可他心中始终记挂着那个人,担心他过得不好。 徐有功看到元理和林如海的“眉来眼去”,心中微微发沉,这林如海莫非……跟元理是一道? 事实上,就在林如海一声不吭得给他看尸体后,他就开始偏向于这个人……是友,而非敌。 因为若是敌人,不会把线索证据给他,可说是朋友的话,徐有功也有担心,这别是背后的人派来,又让他填坑,推动破案进度的……尤其联合了元理一起,他就又偏向于后者,他是背后派来的了。 林如海不理元理后,元理就自己跑出去,他走的潇洒,双手交叉放在后脑,边走边看左右道—— “奇怪了,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徐有功也从林如海那收回视线。 眼下,铁匠铺子牵连死尸,是重点。 可诡异的是左家人居然都不在,连长吏也不清楚这些人究竟去了哪。 只有路的尽头,一个乞讨的小乞丐正在昏昏欲睡。 元理倒熟门熟路,蹲下来直接一套套乞丐帮的行话,三两下就从小乞丐的嘴里套出来实情,原来就在前几日,这边来了富商大贾,号称要带铁匠们出去干几天活儿,要求所有能工巧匠都跟着去,给的价格格外诱人。 当时,就不少人去了,次日也果真带来不少金银财宝。 这么一看,大家后续一窝蜂的都去了,再后来时候,那富商又来一回,说那边的生意好做,来接他们家属过去,要长时间做交易,于是家属也被带走……就再也没回来。 “那这么一条街就一个人都没有?连年纪大的老妪也被带走了?” 最先过去的是徐有功,他说的声都发抖! 小乞丐被抓疼得哇哇大叫,元理赶紧安抚,拉开徐有功,徐有功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然而,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经过前两起案件,别说是惨案中的死者,就是……作案的人,都是那背后执棋人的弃子! 徐有功害怕他们……会死! 好在,元理安抚后,那小乞丐肯接着说,说有些人,不想走的也被强行带走了,他当时在街边的破喽筐里躲过一劫,没被带走,但他真的吓坏了… 长吏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闻言,脸色不妙,这么多铁匠铺子的铁匠都带走了,还把人也带走了,山上那位,究竟是要做什么? 徐有功脸白,霄归骅脸沉,周兴复杂,元理安抚,长吏迷茫……一时间,唯有林如海表情镇定,他走过来说道—— “没想到,这个左力是唯一一个铁匠铺回来的。” 他的话别有所指,徐有功听出来,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 其他的人,可能回不来了。 而如此多的铁匠和铁矿山出来的尸体,徐有功真的很难不朝着之前与武则天的谈话思索…汝川的钱财,铺面,土地,汝阳的粮草与毒,到现下,轮到……兵器。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还有铁器……兵器,盔甲等…… 思索中,左家铁匠铺的大旗飞扬,猎猎作响,徐有功站旗下,在那边长吏还在说,如果没有合适的身形怎么办时,徐有功突然看向周兴—— “那就把他抓了。”
第67章 各为其主 周兴老早就在琢磨上头会不会责备他,甚至……杀了他,这么多人都死了,他不害怕是假的,哪怕他背靠着他爹,也害怕!周兴大叫:“抓我干什么!” 徐有功还没说,长吏怒道:“抓就抓了,没有为什么!算你倒霉,除非你告诉我你上面是谁,能不能定了石家兄弟,要不能,必须拿你交差!” 周围没人,长吏也不遮掩,只说完后才看到林如海,他真是脑子累坏了,忘了林如海在这,不过—— “还有你这个老匹夫,你们愣着干什么,也一起抓了!” 抓了,杀了,结果了,一了百了。 长吏身边还两个押差跟着查案的,然而不等他的手下动手,林如海速度更快,他根本不像是老者,来的人,不超两招就放倒。 看着地上哼哼唧唧的两个,长吏孤身一人在空荡荡的左铁铺长巷傻了眼,“你你你你……你们要干什么!你这是要对朝廷命官做什么!做什么!啊!你别过来啊!” 喊叫是没有用的。 待到长吏也被打倒下去,林如海才是收拳。 如今,林如海江湖的身份都亮出来,打倒几个人不算什么新鲜事。 他擦拭身上的血迹时,八条街一片安静,可徐有功恍惚听周围全是浪涛声。 就在此刻,他的脚下就像汇聚浪涛的漩涡中心。 眼前的所有人都被案件的漩涡吸过来—— 焦虑不安的霄归骅; 魂不守舍的周兴; 眉来眼去的林如海和元理…… 势力汇合聚集,徐有功站姿挺立,淡淡看向所有人,目光一个个掠过他们,说得平淡,“所以,在座各位都有各自身份,只有徐某——在认真查案。” 他一向平淡,说的好像与往常没区别,只是孑立在路中身影,略显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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