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通州州长,弃城而逃的事他做不出来。 洪四方道:“你不是要调兵来抓老子吗,老子自己来了。” 周成道:“什么意思?” “装什么傻,你自己发的公文,说我们是反贼。现在否认,晚了!” 周成终于想起前段时间他给吹雪山庄发的公文,原来如此,周成知道此时再解释也晚了,他们一旦动手,此事就已经定性无法回头了。 周成站起身来,他对周围持刃护卫他的官兵们拱手道歉,他自知失误,苦涩难当:“诸位,原来我竟是造成通州之乱的罪人。连累你们,周成对不住了。” 洪四方哪里还听他讲这些话,冲上来就打,随后的玉面公子也赶到了,尸体遍横,鲜血四溢,洪四方正当要一掌了解周成时,一只手钳制住了他。 那手干瘦老态,但十分有力,洪四方顺着那手看上去,却是凌云大师。 凌云大师和净华分别后,同张真人叙了几句话,吃了个便饭,张真人带上自己的徒儿们离开了通州城。凌云大师本也想离开,但临行之时想起正好采购点通州当地物产带回去给灵光寺的弟子们,便留了下来,然后遇上了通州叛乱。 灵光寺深受皇恩,凌云大师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他立马来到府衙,刚好救下周成。 洪四方自然不是凌云大师的对手,玉面公子自知不敌,立马托人传信,此处有变,速来支援,自己却暂时按捺不动。 洪四方道:“快来助我!” 事到如今,玉面公子终于出手,三人战作一团,凌云大师不落下风,击退了玉面公子和洪四方,正要带周成离开时,一条铁链从门外飞驰而过,封住了他的去路。 是玉面公子叫的援兵到了。 这用铁链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曾与净华他们三番五次交过手的铁链人。 凌云大师口念一句“阿弥陀佛”,然后道:“几位施主,这是作何?” 洪四方十分暴躁:“你一个出家人好好去念你的佛,少管闲事。” 周成眼见场上形势对他们不利,也不愿再连累凌云大师。他虽是第一次见凌云大师,却也听过凌云大师的名字,知道凌云大师在佛法上造诣很深,这样一个佛学大师若是因为他丧命,他岂非罪加一等。 周成对玉面公子他们道:“大师是方外之人,这些事本不该牵扯于他。你们的目标是我,我甘愿受死,唯求诸位放凌云大师离开。” 洪四方哼了一声,倒是没有异议。 凌云大师却不走,他对周成道:“若是贫僧此刻离开,余生便不配信佛。” 他捡起地上官兵落下的长枪,将枪头掰断使其成为了一根棍子,他道:“暴乱之时,若要徇道,也是贫僧的命数。” 周成喊:“大师!” 洪四方一个挥手:“那就不要怪我们不尊老,上!” 铁链者再不等待,几条铁链同时挥来,迅疾而势重,凌云大师执棍抵挡,奈何独木难支,几根铁链重重打在他的身上,一旁洪四方见状一掌拍在凌云大师的胸口。 伴随着皮肉炸开,骨头断裂的巨响,凌云大师凌空而起,摔在墙上,又砰地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见凌云大师再无抵抗之力,几人欲抓走周成,既可祭旗又可成为筹码。周成不甘受俘,捡起地上那截枪头,猛地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十八年后,周成再来报国!” 净华赶来之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周成已死,凌云大师全身血污,趴在地面,正拼着最后一口气去抓落在不远处的棍子。 净华心胆俱裂,为什么他师傅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番模样? 他来不及细想,连忙上前扶起凌云大师替他止血疗伤,以期护住凌云大师的心脉,保住最后那口气。 可惜,还是太晚了。 凌云大师已然说不出话,只是用力抬起食指指着门外,一点又一点,直到垂下。 血染红了净华的手和衣裳,他满目火红,身体不由自主地发颤,像是有一只巨手使劲握住他的每一根神经,痛得他都呼吸都不敢用力。但他不能停下,不能停下,停下了他就没有师傅了,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他继续运功,祈祷般呼喊:“师傅。” “师傅,不要睡。” “我求你。” “徒儿求你了。” 他在祈祷,倘若有佛的话,救救他的师傅。哪怕他叛出师门,不孝不义,不敬神佛,但他的师傅如此虔诚,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却要承担他们争斗的后果? 混乱之后是极度的萧瑟,曾经偌大的行政中心,繁华的通州府衙中躺着的都是尸体,流动的只有血液,方圆百米之内无人敢踏足,只有太阳依旧将日光洒向这里。 仿佛第二个星星谷。
第47章 苦痛 另一边,陆凡早已带人拿下了通州城各处要紧地点,府库、城门等已皆在陆凡的手中,换言之,通州城已在陆凡手中。 江子棠到来时已来不及阻止,官兵尽数被杀,城门已然易主,此时再斗无异于一场空,更何况沈頔带来的天绝教教徒已经离开了大半,此时也赶不回来守通州。江子棠当机立断,立刻返回,尽快离开通州。 一股剑气从身后袭来,江子棠翻身躲避,身形洒脱;陆凡手持吹雪剑至,轻功卓越,似踏风而来,如同他的剑一般,清冷却致命。 陆凡道:“又见面了。” 江子棠落地道:“陆盟主想必不想见我。” 陆凡不理这阴阳怪气,他有要紧的问题要问:“你究竟是何时见到楚浩,学会断山刀法的?” 江子棠道:“陆盟主可知你这个问题很奇怪,倘若在比武之后你便不知楚浩去向,那这十八年来,楚浩可以收很多徒弟,也可以教很多人断山刀法,不是吗?既如此,又和盟主你有什么关系呢?” “除非陆盟主你承认我说的都是真的,楚浩早就被你害死了。” 陆凡抬起了那柄吹雪剑,冷冷看着江子棠:“好好答,否则死。” 江子棠一双眼睛黑沉沉的,他避也不避,直视陆凡和那那把带着寒光的剑,夹杂着这么多年数不清的恨和仇,还有替他娘亲的不值。他问陆凡:“陆盟主,你不觉得我同你一位故人长得很像吗?” 江子棠轻轻戳了一下嘴角上侧,戳出一个小小的梨涡。 陆凡似乎被晃了一下眼,眼前出现一个女子的脸,笑起来梨涡盛酒,面容同江子棠的渐渐混在一起,叫人恍惚。 “贵人多忘事。”江子棠冷笑一声。他不再耽搁,趁陆凡分神,拔身而去。 “陆盟主,我们还会再见。” 沈頔、来有福等早已护着百孟庭、宁喆他们出了城。到约定地点不见净华,江子棠直接去往府衙。 府衙中,净华仍在运功,凌云大师盘坐于他前方,眼闭着,脑袋垂向地面,不言不语不动。净华不再祈祷,他只是固执地给凌云大师输送内力。 净华内力几近枯竭,面容惨白,双手也开始忍不住颤抖。 但他不能停,他不停,他师傅就还在。 江子棠也被眼前这一幕吓到,他轻步走过去,探了探凌云大师的脉搏和鼻息,没有鼻息,也没有脉搏。他压下情绪喊净华,但净华此刻已然魔怔,又怎能回答他。 不能再耽搁,通州城已经由陆凡掌握,陆凡势必会对通州城进行清洗,他们还留在城中的话有很大风险。 江子棠咬牙一手刀打昏了净华。 马车疾驰驶离通州,净华睁开眼时看到的是马车顶棚,他没有马上起来,只是睁着眼看着顶棚,阳光照不进来,只能将篷布打得亮了些。 还是好暗啊。 江子棠不敢开口打扰,只是在一旁坐着,关注着净华的一举一动。 又过了一会儿,净华才慢慢坐了起来,问道:“我师傅呢?” 江子棠道:“旁边马车上。” 江子棠自然不可能将凌云大师放在那里,离开通州时也一并带走了。另一架马车就在他旁边疾驰着,净华直接掀帘跳下马车又跳上了另一辆,马车里,宁喆正俯面痛哭。 见净华上来,宁喆悲恸大喊道:“师兄,师傅他……” 净华伸手抚上小少年的头:“我们带师傅回去。” 通州城叛乱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皇帝耳朵里,皇帝立马下令通州城外军营前去攻打叛军,同时安排武库前去支援。至于那些跟随叛乱的门派,各州官兵也开始进行镇压,但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早已是人去楼空了。 而那些人,一半乔装潜藏,一半已前往通州。 此时,江子棠他们还在去往灵光寺的路上,凌云大师从小便进了这灵光寺,长于此地,也该归于此地。 山门外,马车无法再行,弃了马车,净华背着凌云大师一步步走了上去。 山路崎岖,从前都是人们自己走出来的路;但灵光寺自从大梁皇帝来过之后,朝拜者众多,当地便专门拨款修了一条上山的山道。 山道石阶千层,百阶后更是难行,石阶上布满了从两侧高树上落下的树叶,一夜落叶堆积后更是可观,故而每天清晨都会有十几个小和尚提着大扫帚来扫落叶。 小和尚睡眼惺忪,张大了嘴打着哈欠,看到背着凌云大师的净华,先没反应过来还喊着师兄师叔,愣愣地待了一会儿,随即放下扫帚大哭起来。 千层台阶踏过,灵光寺中,逐渐响起阵阵悲哭之声,痛切心扉。 掌门接过凌云大师,便对净华下了逐客令:“凌云的身后事,本寺自会安排,还请施主下山去吧。” 净华已是俗世中人,再不是灵光寺弟子,也不是凌云大师的徒弟了,所以他甚至连参与祭奠的资格都没有。 有小和尚上前,含恨道:“掌门,都是这个贼人害死了师叔。把他抓起来,替师叔报仇!” 净华无半句推诿狡辩之语,在他心中,凌云大师正是因他而离世。倘若不是收了他这么个不省心的徒弟,凌云大师便不会遭受这么多非议和压力,倘若不是因为他,凌云大师也不会下山去英雄会,不会去到通州,更不会遇上通州叛乱,也不会,死。 愧疚、自责、痛苦,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背负着最沉重的债务,不知该如何偿还。 如果灵光寺能够为凌云大师报仇就太好了,首当其中便是他自己,他愿意接受所有惩罚。 扑通一声,净华双膝跪地:“请掌门责罚。” 掌门摇了摇头,什么也没做,只是再度让净华下山去,说罢便转身离去,准备去主持凌云大师的身后事了。那些和尚也都被各自的师傅喊走了,有那气不过的小和尚临走前还踹了净华一脚。 宁喆留在原地,左右为难,净华对他道:“替我送送师傅。” 几个时辰过去,掌门出来见净华还是跪在原地,犹豫片刻还是走上前去:“施主,下山去吧,从此也请施主不要再来我灵光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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