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谪宦

时间:2024-04-12 11:00:04  状态:完结  作者:明灵不顾

  云卿安点头,走进屋内。

  屋内分里间外间,外间就是待客处,红楠木制成的桌子摆在外间的中央,桌上放着一套青花瓷的茶具,两侧木柱上围绕着白云木雕,可见鹤形。

  “你可以退下了。”云卿安说。····“未可,王爷有所吩咐,侍奉不可疏忽。奴婢需得伺候督主歇下了才可退。”

  看得紧,倒也在意料之中。

  他偏头似是不经意地问:“装饰别致,点缀得当,敢问先前所住何人?”

  “这……”侍女为难道,“一妾生前所居,可是怠慢了督主,奴婢可与王爷告。”

  “不必。”云卿安道,绕过屏风进了里间。

  梳妆台上放着一面铜镜,梅花印伴着剑锋雕刻其上,一纸黄色冥币镶嵌入内。他眸光微凝,忽而问道:“其死后,可有丧礼?”

  侍女一怔,面色白了白,似乎不知如何回答。

  云卿安瞥她一眼,已从她的反应中猜得七七八八。多半是不得善终,可按这个院子的规模以及房内摆设的贵重程度来看,这个妾室生前应该很得宠才是。

  待侍女被支着走开后,云卿安伸手拂过梅花,在泛白的那个梅花印上摸到凸起,轻轻一按,台下就弹出一个暗格。里边赫然是一淡紫色的手帕,之上绣了两只交颈的鸳鸯,像是被锁死在了里面,囚困压抑不可见光故而蒙尘。

  他端详片刻,将东西收好重新放回暗格。所添若无,而歧道的晦暗共汇。

  夜雨落时,窗棂斜映枝桠,黄叶零乱,那几点烛火在霈霈灌风里摇曳,床衾余温薄,异人独听。

  察觉到床榻有人悄悄上来进了他被窝时,云卿安无动于衷,仍旧是浅阖着眼。凑近过来的先是清冽寒意,接着便是被揽上腰而起的归属感,以及那一点相靠的温热。

  然谧,拥眠,置边。

  “被伺候舒坦了?”云卿安忽然出声,喜怒不辨。

  席散后,千娇百媚的舞姬亦步亦趋地跟着司马厝回了房,被昭王明令指示过的,还能是做什么。

  司马厝眉梢挑了挑,撑起上半身俯过去,用下巴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否认道:“没。”

  “是没够,故而找本督接手?”云卿安转过脸去瞧司马厝,伸过手去用指腹轻拂上他略微溼潤的里衣,力道不轻不重而语调却被刻意加重。

  司马厝不回答了。

  先前被谋算得多少有些狼狈,连换洗的衣物都被偷收了个干净,差点就和风月尤物坦诚相对。其所谓的解孺慕之思自是个借口,征战劳累缺个体己侍奉的可人也全不存在。

  他只想使些暴力手段来摆脱,便也就这般做了,虽说在那关头不好拒昭王的意。但,他有人了。

  云卿安似笑非笑,自是知其燥意所抑藏,从司马厝怀中挣开并将之轻轻推睡回原位。他坐起身后,伸手摸向床头案上的花瓶,一枝插在上面开得盛的野百合瓣间沾满了雨露。

  “卿安。”司马厝抬眸轻唤。

  不明所以。

  云卿安拿过那枝野百合放在鼻翼间碰了碰又放开了。下一刻,指尖却在水露碎瓣间搅动,他回眸时看向司马厝的目光似是心疼又或是别的,薄唇轻启道:“本督,又不曾亏待你。”

  云卿安靠枕着他,低声问:“来的时候可打点过外边,昭王开出的价位你看过了?”

  司马厝握着云卿安的手腕,深眸如墨,有些走神,过了会儿才道:“我待片刻就得走。”

  盯梢的可不会轻易退去,暂时理一批止止罢了,来去匆匆偷着会见。自是清楚。

  云卿安埋下脸来,极为乖顺地点了点头。

  “射覆之筹倒是有些意思,零散的残页信件和紫金朝服。卿安,输了你,更遭罪。”司马厝接着说,“似是而非又引人猜忌的物件最是不好处置,一旦同阵营靠上了边就连撇都撇不干净。”

  故作争锋相对之象,而成杀伐之局,胜棋者得物,天经地义,可这一来就是被彻底拖下水了。

  云卿安温声道:“有威逼就有利诱,所给之筹,东厂尚且还收得住,故而我赢得起。”

  司马厝不置可否。

  这显然是个冒险之举,但形势不由人。他们所带随下毫不例外地都被王府亲卫控制住了。

  “其已暗中成势,恢复已裁撤的护卫,蓄养亡命,杀逐幽禁地方官员和无罪百姓,强夺田产,劫商藏盗。这任何一件都是欺君罔上之过。可他偏偏敢做,还做得游刃有余。”云卿安缓缓道,“能瞒得严实而没有让一丝消息泄露到京都,绸缪恐久,府下幕僚倒也有些能耐。”

  “澧都中必定有李延晁的势力眼线,就是不知其中被渗透瓦解了多少。”司马厝提醒道,“东厂里边估计也不干净。卿安,清人别手软,不行我替你。”

  这次出巡动向分明就是一早就被对方摸透了,先是铺厄警告,接下来或许就是被软硬兼施,试探以寻合作,步步推之。

  云卿安淡应了声,渐闭上眼。

  (本章完)


第70章 依山尽 如在六月弭飞雪。

  鼓声嘶哑若孤鹰,皇城如在六月弭飞雪。

  登闻鼓,即有冤情者,上达天听,由皇帝出面主持公道。不过现下朝中谁人不知,君正值力学之时,然视朝迟而免朝多,奏事渐晚而戏渐广。进谏多无用,击鼓陈情也自成虚设罢了。

  “老祖宗,吕璋的旧属不识好歹,妄想以卵击石地来折腾,已经被奴婢让四卫营给拖下去了。”

  故而在魏拾匆忙来禀告之时,魏玠正泰然自若,心安理得地享着孝敬,宫人端上来的燕窝羹都没能让他多看一眼。毕竟他这会子多了个“贵翁”的名头,身价似乎也能跟着翻倍了似的。

  “嗯,看着办就是。本印乏了,不乐得见血,这些个没眼力劲的贱东西偏生还一股脑地往上凑。”魏玠慢悠悠道,又有些不耐烦似的。

  他心情本是甚佳,却因着接连遇刺而窝着火,什么不入流的乱党组织却难以摸透。为自己的安危提心吊胆,续气的人参都备了好几根,还故特传了召大夫进宫连日候着,有备无患。

  “是,老祖宗英明。要说也真是活该,一人犯事,连坐受罪。吕氏家人可都被流放到泔西铁岭卫服役去了,也亏得老祖宗仁善,才不跟那些个家伙计较。”魏拾挑着好话道,自先前遭了厌弃后,他难得有机会露露脸。

  魏玠仰着头,目光却是平着的显得有些倨傲。他不以为意道:“你可知你说错了哪里?”

  魏拾一怔,腰板越发弯曲,他先重重扇了自己一巴掌,不安地道:“还请明示。”

  苏禀辰抬头淡淡望他一眼,嘴角竟是牵出一抹笑容来,却怎么看怎么僵硬,像是冥纸上糊出来的般。

  吕璋才身居高位没几天,下场便落得凄惨。下颌脱落而牙齿都被打掉不说,还受了钢刷之刑,皮肉碎裂如丝,可怖异常。皆知他是魏玠眼中钉,被罗织贪污罪名打压至此,却不知,元璟帝也自有算盘。

  魏玠斜睨他一眼,“有何异议?”

  苏府。

  愚忠臣骨最是易折。

  外交虽由礼部执掌,其下机构亦权重不落,今来矣,则诸蕃朝贡接待给赐之事有可商。

  生杀夺予的至高威严不可损,而滛宫后山丑态尽现,如何忍得?提封是为了颜面,此事默认也是为了颜面。魏玠知李延瞻的意思,因而拿捏起吕璋来轻而易举。

  魏玠果是稍微正了正神色,唤人落座听禀。

  今势大则看心情,何须再像从前一般为羌人憋屈。

  徐有谅心里说不尽的难受。

  心病共旧疾来势汹汹,苏和风好不容易稳定未久,又因着朝事凶险犯噩。而丁点的希望也失,召大夫被请进了皇宫不得出诊,连消息都难通传上。

  仲长栾愣了一下,“这……”

  仲长栾本不敢落座,违命更难便只得如坐针毡,强自定了定神思后才开口道:“下官有言或不当讲,却仍需掌印提点,以今国库之况恐难此番朝贡回赐,可要……”

  徐有谅放下手中拿着的物品,斟酌了半晌才叹道:“苏伯父今盛飞鹤去,流芳未及歇,遗挂犹在壁[1]。灵志尚在,还望节哀。”

  苏禀辰立于庭前,丧服缀身,始终不发一言。直到徐有谅前来拜访时,他才客气地作了个揖,却也没有要把人迎进去的意思。

  若是以往,羌戎贡使携带特有货物朝贡,朝廷则根据其物品的多少,相应地给予回赐。因着魏玠擅权之后与外族的那层见不得光的关系,羌戎胃口渐大,以虚数冒领赏物原是习以为常,这回却没讨到便宜还挨了冷刀子。

  仲长栾忙敛目道:“掌印所说极是,下官不敢有异,这便传话下去。”

  近日前来凭吊者稀少。那挂于廊上的长明盏彻底熄灭了,白幔悬挂,丧气如古。设酒脯、燃香烛,布灰于庭,静候逝者“回殃”。

  魏拾忙连连应是,正暗自琢磨着如何赔个礼,又见魏玠挥挥手命他退下,纵有不甘也无可奈何,弯身退下时恰瞧见主客司郎中仲长栾提步而入。

  魏玠不知是何意味地笑了声,到没有真和他计较的意思,饶有深意地说:“可不是本印仁善不计较,毕竟那是陛下的意思。”

  “那便叫礼部按实数发赏,削价半付其索求。”魏玠轻飘飘道。

  苏禀辰着急父亲的病,一时情急故甘愿担罪受屈去妥协求人。身带重枷在国子监门前示众,身顶烈日,坚持三天,时友人忧之故伏阙上书,请求肯允而遭拖延。

  徐有谅虽替他感不值却不敢相劝,父命关天,余皆可抛,事却仍不遂人愿。

  “父亲不愿见我堕贱,故失望自弃而去。说到底,还是我不孝。”苏禀辰平静道。

  自责痛恨,彷徨挣扎,仿佛都在这一别中逝去了。那些曾引以为重的骄傲自尊,也都不值一提,都过去了。

  徐有谅对上他的目光只觉如鲠在喉,他还想要说些什么来劝慰的时候,苏禀辰却已转身,声音淡漠。

  “还请回吧,免沾晦气。”

  ——

  墨开时吞晖,天色即暗时,茶山止了散清,竹海哑色听涛犹在,傍依无归不见来客却似能没人逐路。浓雾昏压压的也隐不住宛若窃窃私语的哑声,险险的锋利被虚虚地盖着了。

  “天黑恐不好赶路,侯爷,咱们不如快些……”有人急切道。

  绥下陂为自藩属通京必经之地,王府派人前来送行之际,去人已皆整顿齐整,只等候着司马厝的一声令下,即可以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毕竟昭王如今忽而极为爽快地将他们这些被扣押的盐帮和正经商人放了,并提出派亲卫军送他们随行出城,“困”起来的那月余时日好像只是一场错觉。用意何在?也不知是否为掩人视听之举。

  司马厝不能没有计较,故而在面对诸人的催促时,他只是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那望不尽的竹海暗影中收回,来到云卿安身边与他一同在高石上坐下,淡道:“暮已至,多一时少一刻也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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