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可都知道龚皇后自从有了喜,她的行为态度皆是变得跟换了个人似的。因着有寝不侧坐不边,立不跸不食邪味的讲究,这一来,修身养性有所收敛,龚芜心情一好,连带着对下人都和气了不少。 “本宫知晓,退下吧。”龚芜只顾低头摆弄着一盆绿芷兰,在叶根处落剪极不合适地将之截断了,不像平日里的打理倒像是泄愤。 本不宜用剪,可如今偏偏就拿来用上了。 那婢女听着龚芜这郁郁的语气微怔了一瞬,心里直打鼓,这位主子怎么像是不高兴了。 “本宫的话你是听不见?”龚芜冷眼扫过她,极为不耐烦。 “皇后娘娘恕罪,奴婢听见了。”她忙福身施礼,有心想要挽补便灵机一动转而道,“奴婢新学了《诫子经》受益良多,知晓阴晦日月食、大雾大旱之弊端,地利人和之优劣,可为娘娘令瞽诵诗,道正事……” 孕为大事,育化为重,故而近日来凤仪宫多请良言问学。 本是借机投好之举,可谁知龚芜这回也不知道被触了哪片逆鳞,竟是彻底失了态,她腾地站起来扔了剪刀,又将其余零碎的东西统统都砸到那婢女身上,嘶声大骂起来:“给本宫滚,滚出去!你个贱婢,活该被撕烂嘴……” “娘娘饶命,奴婢有错,还请放过奴婢这一回吧,再也不敢了!” “娘娘息怒,凤体为重。”外边的嬷嬷被惊得都匆匆推门进来,诚惶诚恐。 好不容易被劝停了下来,龚芜的面上恼意未消仍挂着冷笑,极力平了平急喘,指着人骂道:“凑什么热闹,本宫用得着你们指手画脚?你、你还有你,少在本宫面前碍眼,自己找个见不得光的地把自己埋起来!都出去,本宫的笑话也是你们可以看的?” 在场的宫人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哆嗦着要退去。 “站住!”龚芜突然高声道,眸中划过一丝不自然,“把尚容给本宫叫过来,好好谈谈。” “是,奴婢遵命。” 不过一息时间,刚从东厂回来的尚容女官经通传后急急入内时,龚芜已经在表面上恢复了平静,正倚靠在贵妃榻上闭眼假寐,听闻人至声音后才不咸不淡地开口问:“怎的去了这般久才回,若不是本宫对你信得过,还当你是流连忘返忘了正事了。” “回禀娘娘,本官对娘娘吩咐的事自是尽心竭力,不敢有半分懈怠。” “行了,本宫只要结果。那帮死太监应下了没有?”龚芜直入正题。 尚容女官的额上已渗出了密密的冷汗,她不动声色地退远了几步,低头斟酌着开口道:“送过去的礼是一件不落地被收下了,但是……” “怎么,你倒是给本宫说啊。”龚芜微掀眼帘,压抑的怒火翻涌却已难以发作,大起大落分明让她身心俱是疲惫不堪。 因天子纵,损耗精元而致子嗣艰难,太后又多番施压,心切而难求,好不容易得以成竟是到头来一场虚无。 ——“娘娘除了虚疲劳累以外,可有在黎明时出现幻觉,双眼滞涩?可还……” 症状皆能一一对上。 ——“经此多量,娘娘实为脾疾之症,误食奇物而致假孕之象。自知一步错步步错,良心受谴故不敢再多加隐瞒。罪臣之过失,惶恐不安故自辞去院判一职,愿求责罚!” 周院判好歹也是太医院的老人了,竟能出这么大的差错,龚芜听了简直快要气疯,连牙都差点没一口咬碎。 前不说,晚不说,偏在这个时候给了她当头一棒,元璟帝已昭告天下,龚太后也总算是对她另眼相待。若是事情被揭开,失了圣心不说,欺君罔上的罪名一旦被扣下来何其事大。龚芜可丢不起这个脸,更不想在六宫、亲族面前抬不起头来。 迫不得已只能先将此事压下,而后边陆陆续续前来给她请脉的大夫都被她找各种由头打发了。她状若无事,打定主意就先这么瞒下去,可谁知那群阴魂不散的死太监不知从哪里窥探到了不寻常,竟然敢胆大包天地讹诈上她来了。 尚容女官“扑通”一声地跪倒在地,面色发白,颤声说:“云督、云督要您亲自前去道歉,还有……还有其他的条件要谈,他说区区薄礼诚意不够!” “放肆!诚意?本宫何须看何人脸色,区区阉奴也配同本宫谈条件?咳咳……”龚芜重重地咳嗽起来几乎说不出话来,面上青白交加。 她打小就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何曾受过这般威胁。金玉其外,也不过是各得其忧。 “娘娘息怒!此一时彼一时,秋后算账不愁出不了这口恶气,还请三思!” 闻言,龚芜忽而笑得连眼泪都要出来了,用手重重地抓着尚容女官的肩膀不放,以此来发泄。良久,她才叹息一般地道:“你说得对,不怕报复不了,本宫记下了,就看他们能嚣张得过几时?” 暂妥协,求保全。 (本章完)
第60章 天欲晓(二) 性张行劣,难配。 寿康宫。 “陈容,你进来,扶哀家到外边走走清清邪气,哀家甚难安。”寝殿的珠玉帘帐后,龚绰半支起身,轻唤道。 没了那人前的威仪,现在的她只是顶着一张略显憔悴的无妆素容,银丝根根分明。 “太后娘娘,奴在,只是外边风冷。”陈嬷嬷依言进来,身上裹挟了霜寒。 “无妨,哀家还受得住。” 龚绰却是坚持,陈嬷嬷也只得妥协,连忙过来替她披上外袍。 “这宫里头待得是越发的闷了,还容易心绪不宁的,哀家当真是倦。” “太后仁德忧民,日多思而夜难寐。可还要再添引几条红鲤解解闷?”陈嬷嬷扶着人起身,提议道。 “罢了罢了,那些个有灵性的小东西还是留在溪流河川的好,若是到了哀家这里,只怕又是得白眼一翻,平白造孽。”龚绰抬手揉了揉眉心,道,“其余的不必提,改日得空不如陪哀家去一趟寂照寺,许久未去上香诵经,恐被怪罪缺少诚心了。” 陈嬷嬷敛眸应声,陪着龚绰缓步而行。 只是,该从哪方面让步? 陈嬷嬷顿时不敢再接话了,所幸现下并无旁人能听见。 “阿芜将为人母矣,总算是本分消停了,少来请安。”龚绰说,“皇上这些个日子倒是常来同哀家说话。” “东厂的缇骑也太有恃无恐了一些……”陈嬷嬷愤然。 景榆林场。 陈嬷嬷知晓她的忧虑为何,劝慰道:“娘娘倒也不必过多担忧,兴许即日便可化险为夷,龚辅定能妥善处之。” 空庭边角的地板之下是一方洞口,洞盖被揭,那混着泥浆的雪水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这不过是极为普通的一处地窖,只是如今藏了重物。 既已居安,自是少扰。 “娘娘是个有福气的,陛下孝敬您也是理所应当。”陈嬷嬷道。 蹊跷得很,恐有内异。 久虔刚从这下边爬上来,面色严肃异常,看着等在边上的司马厝而未回话。 “不好说。”龚绰摇头,“对方既是有备而来,明摆着就存了针对之意,不达到目的断不会轻易罢手。” 先前出了事,转移便可,却不想此后接二连三地又走漏了风声,吃了大亏不说,还因此留了容易被人揭发的把柄,哪能不愁? 阙楼雅阁静谧中,胧月不落而照尘,碎步未惊天语,廊前几声更漏。 —— 龚绰敛了笑,将腕上的檀木佛珠取了下来,说:“哀家孤寡,膝下无子女,未有大谋之野心,也就求个家族兴旺,不想亦是艰。” 龚绰闻言却是轻笑了声,也不知是何意味,说:“终非血肉至亲,往时他可是怕哀家怕得紧,怯怯的都不敢拿正眼瞧上一回,初登基时,加礼以待,到了后头可是越发的有能耐了,借着一些个太监在旁边撺掇生起的胆量,明里暗里地削哀家的权。” “他们循迹而来倒不稀奇,只是这回动手的另有其人,番子们撇了个干干净净。” 连日等候而未见其动,更像是将临一场有留余地的谈判,龚绰做好了被胁迫让步的准备。 司马厝眸光微动,会意地把周围人全都挥退了,“说。” “其下收纳的箱子皆已被细细检察过,看上去平淡无奇而体积极大,箱身下角有一个极浅的暗记。”久虔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这才开口道,“更重要的是,里头装的全是金银和军火。刀矛枪戬毫不例外全是开了刃的!” 话音刚落,边雪又被抖落了几簌,饶是司马厝也很难不动容。····须知在一般铁匠铺里打造的军火,甚至就算是中央军备,也只会在等到临近战前的时候,才会被允许磨利了刀锋枪头。而这些,就是被用了稻草秸秆分开包裹,仍是有着极强的压迫感,在于其沉敛的杀气。 东西是他们在日前得了从东厂那边传来的消息后,按着位置指引盗出来的。既是云卿安的意思,司马厝也就没多问,顺着他照做了,没想到得了个不知是祸是福的大便宜。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捅到御前谁也难逃其咎。私藏可是重罪,侯爷打算如何处置?”久虔神色忌惮。 司马厝眸中狂热仅浮现一瞬,随即便极快恢复了平静,他再瞥了那漆黑洞口一眼,转身走开了,道:“落我手上,就没有再送出去的道理。藏好,诸事莫问。” 卿安给的,他要得起。 仍是清晨露重,林场后场院却早已有人在。 司马厝隔着老远就瞧着那用铁木习武的身影有些眼熟,近了看,才知原是那温家的呆瓜。 温珧到底是没什么功夫底子,折腾得着实艰难了一些,连最基本的挥耍动作做得都跟扭麻花似的,脚步也颤颤巍巍,身上的袍子脏兮兮的,想来是没少摔跤。 别说虎虎生风了,也就地上的碎雪块首当其冲,糊得坑坑洼洼。 司马厝在旁默立片刻,见温珧始终是不得要领,忍不住出声道:“你这样练,就是练个十天半月都没什么效果。” “铁木”便是用来训练手腕、腰肌的工具,结实而分量足够,这么盲目地练下去别说出效果,还指不定就把自己给弄成伤患了,故极有必要提醒他一下。 温珧显然是没留意到场院边还有其他人,他先是被司马厝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时神情愣愣的,手上的动作一滞,接着就没头没尾地被铁木的动势带得转了一个圈,差点又没站稳。 “你先看着。”司马厝说着便脱了外袍上前,从他手中拿过铁木演示了一遍,动作行云流水,“你若想要练功夫,那得先学会用腰腹使力,其次以手力辅之,不然招式流于表面,最后也只能是花拳绣腿。” 温珧一听,登时臊得涨红了脸,低着头小声道:“多谢侯爷费心指点,但我只是想锻炼下`身体,并不是想学什么武功,所以也就……”
125 首页 上一页 57 58 59 60 61 6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