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厝望着这一人一兔半晌,眸光微暗,未再言语,径直越过路边的箩筐,不怎么讲究地寻了一块来往人稀的空地坐下。他宛若又看到了那片白茫茫的朔原。 寂空万里,故而未平。 小虎崽应是骄毛的,豪横的。 云卿安敛去了笑意,与他并排坐着,没急着追问而是默默陪同。 良久,才听司马厝似是苦笑了声,侧过脸来,回忆着道:“我原先不顾反对,自己捡了只虎崽回去养,天天好吃好喝地把它供奉着,指望着靠它扬名立威,带回澧都好好吓一吓那京贵纨绔。” 云卿安思索了一阵,柔声说:“就算没有虎崽,你本身也可以做得到。” “那不一样。”司马厝眉梢微抬,说,“总兵向来爱吩咐手下。” 云卿安乖巧地道:“幸而咱家向来是受吩咐惯了的,依得来总兵。” 这句话却是不经意地让司马厝的心被揪紧了一下。奴颜屈膝,看人眼色,即是他的常态。 惯了的。 司马厝拧眉一瞬,后低下头凑近云卿安,伸手划过他的颊边往耳垂处捏了捏,颇有些耳提面命的意思,道:“我不轻易给你吩咐。别人的,你爱听不听。” 是阳奉阴违找借口,或是别的法子推诿,好歹让自己好过些。 苟且逢迎且可抛。 “在总兵面前,你永远都可以直起腰来。”司马厝的手轻轻滑下云卿安的后腰,复低首在他耳边声音平稳道,“犯不着全依我,我可保不准自己有没有什么坏德性,若来日祸端一出,你即帮凶。” 小兔探头探脑地跑开了,小心翼翼,而后却有如入了归穴。 云卿安渐渐抬眸。 所知所感皆被司马厝一人牢牢占据。朔雪万里,偏落半末眼睫,原风过经,偶卷袖惊人,却历久未息。往日苦茶,尽化甘冽。 该作何回报? 喉间连绵不断传来的吻感滚烫得惊人,司马厝极力稳了稳呼吸,想要把怀中拱蹭的人按老实些,不料云卿安却是越发的肆无忌惮,舔舌烙印上寸肤时带着疯狂而虔诚。 “总兵若有令,卿安必行之。允坏纵恶,甘之如饴。” 依你。 司马厝微扬了眉,道:“我像是坏的吗,为难你了吗?” 邪火轻而易举地就被云卿安三言两语点得过炽过盛。 云卿安挨凑着他,说:“总兵恭谦俭让,良民难得,故而本督,咄咄相逼。” 司马厝搂紧了云卿安的腰,下巴抵在他的额上,低低地叹笑一声。 没了那尖刻的棱刺时,云卿安就是另一副温软的缠人模样,大橘也老爱往他身上凑。 “司马霆骂我不学无术,天天跟只老虎鬼混像个废物。我娘虽然害怕幼兽,却仍是同意留下,时不时还会多做一些食物让我去投喂。” 朔原是极为空旷辽阔的,可受过了驯养的鹰却极少在那处落脚。该是属于自由的。小阿厝和虎崽皆不愿受过多的管束,故而常常作伴嬉玩,于日落归家时再听着司马霆的骂骂咧咧和赵枳姮的殷殷呼唤。他俩之间的感情比起那点微薄的父子情分只增不减。 “现在,它总该是能咬人了。”云卿安温声说,心里柔软一片,“我若见了它,它会伤我吗?” 大橘曾经停留在了他身边,暖绒绒的,同司马厝一样。那点翻卷的烬灰就被这么一下地抚平了。 “它不会伤你,它对我身边的人从来都如对我一般。”司马厝脸上的神情渐渐在夜色中看不清了,声音也是情绪不辨,“可惜它有些笨。走时,我才十五岁。随司马霆出去了一趟,护了我爹,自己丢了命。” 大橘不同于一般的兽,在长期的训练中掌握了一定的战斗技巧,在刀枪之下发动偷袭亦是游刃有余,上到战场之上或是探查或是别的自有其独特优势。在当年的沙雪枪影里,虎崽不顾一切地冲向危局,只下意识地想要保护下小主人的亲人。 尽管司马霆从来没有指望过它,带它出来,也无非是想要寻个由头让司马厝消停一会。死了,也未必能得他一声认可。 云卿安只觉胸口一阵阵发着闷,不自觉地将司马厝环得更紧了一些。 “我甚至会想,在当时它管我爹做什么?”司马厝的嘴角勾出一抹嘲,“司马霆挨了那么多回疼,也不差那一回。” 后来,司马厝见到虎崽尸体时,默默替它立了冢烧纸,自此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跟司马霆说过一句话,被骂了也是无动于衷。 根本说不上谁对谁错,便也就和解不了。 “可它惦念的,从来都是你的那一回。” 已落至唇边的轻吻小心翼翼,又带着难言的缱绻明恋,心头缺失的那一角,好似便被这股漫出的温热填补上了。云卿安在用自己的方式,极尽所能替他慰解,就像虎崽曾经无数次轻舔他的伤处一样。 还在的。 今后彼此相望,便也有了依。 “替我寻一张谶图,求签以查吉凶。” 至时,香客常于命星塑像前焚烛祝告、祈愿。 “云督,这不厚道。这关头你还要掂一掂我的好坏,家底是不是也要翻一翻?”司马厝偏头道。 “本督不逢不化,不趋不避,前路不计。”云卿安对上他的目光,认真说,“只恨生不得干净,难为你求。” “劳烦总兵,替咱俩走这一趟。” * 作者有话要说: [1]自网上资料。 (本章完)
第63章 惊鸿羽 记仇的很。 滛宫后山,枯雪荒芜,寒寂一片,鸣叫声伴着窸窸窣窣的动静时不时传出,稍显普通。不过贵人常来的地方自是不可能毫不讲究,除了定期会有专人前来搜寻检查以保证安全以外,也得想方设法多添一些乐子进去。 故而甚合圣意。 “皇上,这里边不好进,还是留在外围好一些。”御侍太监亦步亦趋地跟在正在搭着弓箭的李延瞻身后,战战兢兢地劝说道。 “废话,朕来这就是图个尽兴的,要是这不成那不成的,跟留在宫听那些个千篇一律的朝贺有何区别?”李延瞻不满道,继续带着侍卫队一步步向着林子中心走去。 他此次照旧是偷偷溜出来的,当昏昏欲睡却在殿前强撑着时,听到御侍太监对滛宫的提及便再也坐不住,心里头痒的很。 “是,奴婢多嘴了。”太监不敢再多言,在李延瞻后边不远不近地跟着,眸光微动。 雪隐痕迹却也偶现爪印,越发添了趣味。 李延瞻脚下踩断干枝发出的响声惊落了几簇雪,白缎垂下时忽见前面不远处的树干后闪过一个黑影,侍从提的灯笼火光有限故而照不亮远处,只能隐隐约约间现出一点动物的身形轮廓。李延瞻眯着眼细细打量,脸上浮现出兴奋之色,先是示意侍卫停止前进,而后将手慢慢摸向箭筒,挽箭欲射。 箭矢飞出仅几息的时间,只听得黑影发出一声嚎叫,跑出未远便倏忽倒地。 李延瞻心头一松。 周边并没有什么异动,李延瞻却忽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感觉难明而真切,他的身后不自觉地起了一层薄汗,可侍卫们仍是毫无所察的模样。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李延瞻来不及多加思索,嘶吼道,“都……都来掩护朕,朕要是出了什么好歹来,你们通通都要被诛九族!” “护、护驾先撤!” “是。”几个侍卫拔出长刀开着路缓缓靠近,在灯笼的映照下,只看见一只野狐倒在地上只能微弱地动弹,而血肉都被旁边的枝从划烂了着实恶心。 不知走了多久,李延瞻已觉有些疲惫,只是没有寻到想要的,实在不肯就此折返而回。 “有危险,快保护皇上!” 其原是从边盟土国远渡而来、经驯养后充实豹房的,曾深得李延瞻喜爱,受称为“犬中之王”。今夜它却是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这里,还性情大变。 数十侍卫应声照做。 在一只庞然大物猝不及防地袭出之时,侍卫们纷纷将李延瞻围护住,忙不迭以刀横前。 一旁的几名侍从躲闪不及,被獒犬纵身一跃扑来时,重重地撞到了旁边的石头之上血流不止。 恰在这时,细微的喘熄声隐隐传来,当他凝神去听时,只觉那喘熄声越来越粗重,宛若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和凶狠。 言罢,他继续带着人往更深处走去。 李延瞻侧头一看,后被吓得差点没登时就双腿发软瘫倒在地。前方赫然是一只体型巨大的獒犬,在火光的照射下,獒犬的双眼血红状若癫狂,嚎声震耳。 夜晚出没的动物本就较少,打到称心的更是难得,打来打去都是收获的这些早就腻了。 林深难尽,暗影跳动。 “禀皇上,是只野狐,可要收了带回去?”侍卫回道。 “上去看看。”李延瞻松出一口气,活动了下手臂以及指关节,吩咐道。 李延瞻迅速向声源处射去一箭,却只听到箭矢钉入树干的沉闷声响,还不待他反应过来,现场已是惊惧蔓延,气氛骤变。 李延瞻皱了眉,脸上露出不耐的神色,似是极为不满意,说:“不必了,再随朕一路前行,总要寻得更好的。” “你,到朕的前边去。其余的统统过来,将朕围在里边。”李延瞻道。 被尖刀对着,獒犬非但没有停止进攻,反而是扑咬得越发猛烈,似乎完全感不到疼痛一般,凶厉的目光竟是牢牢锁定了李延瞻,明摆着是冲他而来。 在血腥味的刺激之下,场面越来越趋向失控。 獒犬吼叫之后又发起新一轮猛烈的攻击,冲破人群瞬间咬住了李延瞻的左腿,强大的咬合力使得其腿骨断裂,鲜血涌出湿了土壤。 疼痛感使李延瞻面目扭曲,眼前出现黑点。他跌跌撞撞地后退,哆嗦着抽出几支箭,却被撞来的獒犬扑倒在地,胸口被挤压着几欲窒息,如临血狱。獒犬用鼻尖在他身上一通乱嗅,泛着寒光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孽畜!你敢伤朕……” 李延瞻狼狈地抬头看向四周,猛然惊觉,他带的数十侍卫除了死伤了的,其余的竟全都不见踪影,原本御侍的太监也不知在何时离开了他。偌大的林子竟似乎真的就只剩下他和面前发狂的獒犬。 不,不可能的。 李延瞻忽而又生出一些希望来,用尽最后的一点气力叫喊着。 锦衣卫!对,滛宫原本配置的侍卫不像样,但还有锦衣卫在,随形伴护,一定用不了多久就会来救驾。 “速来救……救朕!” —— “徐大档头,难为你百忙抽空一行,不过倒还不如不来,给督主坏了事可没人担得起责。”祁放抽空回过身来,看向姗姗来迟的徐聿时的那眼神带着戏谑。 今夜这事是被一手策划好了的,天知地知东厂知,他祁放就随同清一色的厂番一直在这滛宫外围守着,窥知动向,退拦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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