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搁了这般久,公主也该看够了。”羌戎通史也钛打马近前催促道,面色不耐。 他身后是满载的车队,装着敲诈得来的财富与赏赐,使臣们个个神色倨傲。 李月回终是闭了闭眼,将手递给了清荷。 清荷牵过那纤纤玉手,眼角滑落的泪滴落了上去。 凭什么啊。 凭什么大乾尊贵的公主殿下要委屈下嫁给羌戎敌国?没有十里红妆,没有凤冠霞披,没有彩礼,没有嫁妆,没有尊严,像个货物一样地被交易出去。 李月回被牵着回了轿,帘幔被放下将她的视线彻底隔绝。 翠盖朱缨的华轿随着羌戎车队缓缓驶行至外城之下,城门被推着渐渐合拢。 连暮光都彻底被遮挡了,眼前是漆黑一片,李月回眼中空洞一片。 锦绡未透,前路未明,朱颜染愁泪空垂。 “望乡何处是?见月几回圆。[1]” 她将和千万大乾子民望着同一轮月亮,却再也见不到圆满。故里遥遥,冷月残缺。 “公主小心!” 车轿突然急停,车身剧烈震荡毫无征兆地向着一边倾塌而去,宛若受到异物重击要散架了般。 李月回再也坐不稳,身体不受控制地直往旁侧撞去。清荷帮忙去拉却连同她一起跌撞到板壁上,两人蜷缩着挨靠着角落疼得直抽凉气。 “此为公主轿辇,何人敢生事端!”也钛驭马回身,有恃无恐地冲着来人怒喝道。 “来都来了,何必着急着走。” 司马厝端坐马上,身形挺拔如剑,眉眼含霜,他周身的威压迫使这四周的空气陡然变冷。 华轿舆板塌陷之处,一杆银枪直插而入将之牢牢钉死丝毫动弹不得,枪身寒芒迸射似能目空一切。 司马厝丝毫没有要将手中的冷肃银辉枪从轿板中拔出的意思,凉凉瞥向羌戎使团,意味不明道:“来我府上坐坐如何?” 也钛目光滞了半晌,充满了忌惮之色。 多年来,大乾与羌戎接壤之处纷争迭起,而朔北司马氏却在朔漠筑起了一道铜墙铁壁,逼得他们望而却步。 那是羌军的宿敌,是他们开疆拓土的障碍。 马车内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会四分五裂。李月回却不知为何心中出奇的安定,用手扶了扶旁边坐稳了些,轻声开口:“清荷,去看看外边发生了何事。” “是,公主。”清荷小心翼翼地攀着轿檐,掀起帘幔的一角向外观望。 “不劳长宁侯费心款待。”也钛挑衅地说,强撑着气势与司马厝对峙,“贵国天子盛情难却,我等已是满载而归。” 盗贼抢得盆满钵满,已到了城门口即将扬长而去,却偏偏在此刻卡在了城门中央。 司马厝冷笑了声,恨得要吐血。 就说那死狐狸怎就乐意陪他耍刀遛圈,原是存了拖延之心,他一不留神就又被摆了一道。 “公主……” 清荷大致明了事情经过,回头刚想说话,却见李月回已然靠到了她背后,与她一样目不转睛地望着外边。 来人越过也钛渐渐靠近轿辇,声音低沉而有力。 “臣司马厝,恭迎荣昌公主回宫。” * 作者有话要说: 〔1〕改自《八月十五日夜湓亭望月》 原句“西北望乡何处是,东南见月几回园。” (本章完)
第15章 是非间 保不准会被别有用心地利用 “哐当"一声,御书房的桌案被重重地一拍,其上堆着的奏折散得七零八落。 旁边伺候的宫婢被吓得心里一咯噔,赶紧跪在了地上,也不敢看元璟帝那风雨欲来的脸色。 龙涎香缓缓升腾却不成风骨气候,遇风即散,受惊即晃。唯有一人面不改色,墨色锦衣勾勒出他的挺拔身形,若岩崖松柏傲骨嶙峋。 “望陛下收回成命。”司马厝声音淡淡却透着坚定。 众所周知,元璟帝后宫妃嫔众多却子嗣单薄,早夭的不计其数。仅一位荣昌公主如花年纪,出落得亭亭玉立,是为国都明珠。 若这般下嫁羌戎,丢的便是整个大乾的脸面。 李延瞻稍稍喘了口气,含怒指责道:“你当朕乐意吗?羌戎使臣都追到朕眼皮子底下冲着穆恪的死要债来了,若不是你下手没个轻重,朕又何至于这般狼狈!本已定共和协议,安好同荣指日可待,你倒好,先是抗旨开战,这回又先拦后奏。旁人还都当是朕出尔反尔……” “陛下,羌戎通史也钛求见。”门外小太监的通报打断了李延瞻的破口大骂。 从窗进了些许的凉意,散了滞成团状的熏烟。 粉饰的那层窗户纸破了洞,雹冰敲打其上。 “卑使也钛,拜见乾皇,参见长宁侯。”也钛与他目光交锋片刻,便若无其事地迈步跨进,微微躬身却始终目视前方。一双吊垂眼略显浮肿,眸中却满是精明。 “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薛醒神神叨叨,拿着根手指出来比划了几下。 书房门开,司马厝冷漠地抬眸,对上了双似笑非笑的眼。 “城门得遇长宁侯实乃荣幸,卑使有眼不识泰山,若有言语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李延瞻见司马厝不回话便忙开口道,语气是小心又谨慎,生怕又把人得罪了冲他狮子大开口。 “诶我说,你这……” 野心露出了池面。 薛醒趴着桌直流口水,半梦半醒之间双眼朦胧,只觉得眼前的司马厝由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了多个。唯一不变的就是,他的眉眼之上始终笼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 “哦?却不知……”也钛话锋一转,“长宁候意下如何?” —— 司马厝缓缓抬眼,话音出口不带有一丝温度,“痴心妄想,你们也配?” “那个啥,温元青。”薛醒说,“我让人把他给蒙着头揍了一顿,揍得破了相,出不了门更见不得人。” 也钛危险地眯起了眼,忽而哈哈一笑,“若不愿公主下嫁也未尝不可,自可用其他办法补偿。” “多有得罪,使臣莫怪。” “乾皇若觉得卑使原先所提要求太过分,多加商量也未尝不可,切勿伤了和气。”也钛说。 割城以让,岂不更好。 “哦。”司马厝惜字如金。 明灯高挂,雅阁楼宇廊畔河水幽碧,波光粼粼间染上金粉辉煌,已至更夜,过客往来嬉笑声渐渐远去,一片酒香脂浓仍存。 “我泱泱大国地广物博,富庶繁康,满足贵国区区一点黄金白银的求取自然不是什么难事。荣昌也到了适婚年纪,联姻同好不失为美事一桩。”李延瞻豪气道。 李延瞻稍有平缓,却仍是绷着神色道:“传他进来。” “我血多的是,流不死。”司马厝打掉他的手,自顾自的又倒了一杯酒。 “原先叫你来消遣,你不是扭捏得跟个大姑娘似的死活不肯吗?”薛醒不解道,“你怕不是憋坏了,这一来销金库快活得找不着北,是打算在这通宵一宿不成?” 丑时已至,醉春楼里的客人几乎走了个干净,空落落的包厢雅阁间,只有留下来打杂清扫的酒娘时不时地走动着。 即将人走楼空。 “是。”司马厝说,没什么表情。 薛醒回光返照般猛地从椅上弹跳起来,没一会儿又弹回去了,说:“得,我早定了厢房保管你住个够。” 杜国公府的家仆陆陆续续上来,把薛醒架着走了,他走时嘴里还咿咿呀呀唱着小曲儿,意犹未尽。 温香玉,软将骨,十里春风吹不得,悔教雪漠黄沙行。 真的,是吗? 司马厝不信,也不屑。 他只知道脂粉红颜不及河山秀丽半分,只知河山秀丽需用杀场横枪来守。 可结果却是朝廷当局者目光短浅,慈州被割让,北防被拉长。 夜风灌了进来,摇得窗棂咯吱作响,刮打在司马厝的侧脸上。 不知意,无可解。 “收拾河山,重整边阙,不逢时亦有凌云之机,何须忧怀?” 残污落桌,又被手中的布绢细细擦去,散乱的壶、凳也被端摆整齐。再平常不过的清扫打杂活,日复一日。 妇人没有哀伤,却似自言自语一般喃喃。 司马厝自嘲一笑:“当权者谋,与我何干?” 只见那妇人衣着朴素而身孱弱若如蒲柳,鬓发简洁,脸遮白纱却仍挡不住其下可怖的疤痕,她似是知道自己面容见不得人因而只堪堪露出双无悲无喜的眼睛。 “纵有事非得已。”那妇人停了手中的动作,盈盈福身说,“民妇虽名缄语,尚且都出言随心。” “不喝了,收了。”司马厝放了酒壶。 没意思。 缄语默默给他端来了杯热水,恰好站在了窗边,挡住了风,亦挡住了空旷无依的天幕。····冷水静默了一夜,翌日照常如时生沸,当人声渐起时,沉寂轻而易举地就被翻了篇。 “这位贵客,我家主人有请,还请移步天字号雅阁一叙。” “谁让你来的?”司马厝凝声问。 他不痛快,索性就一连在醉春楼呆了好多天,该去任职的点也给推了,两耳不闻外事什么也不干就是放空混。 可他今日不过是刚推开了夜宿的厢房门,就见面前站着一家丁模样打扮的小伙正低眉顺目地候着他。 “贵客一看便知。”对方守口如瓶。 司马厝嘴角勾出一抹讥诮,对方倒是把他的动向盯得够紧,“带路。” 家丁小心翼翼地将司马厝引到地方,轻轻把门掩合便退了下去。 司马厝朝四下扫视一圈。 雅阁门窗被关得严严实实,似是生怕被人窥探一般。 “侯爷来,坐。”从屏风后走出一人,和气地说道。 司马厝眸光幽深,倒也并不多意外,虚虚地笑了笑说:“龚次辅想必是有要事与司马相商。” “确实如此。”龚河平哈哈一笑,他身着普通的常服显得十分朴实低调,与他的长相如出一辙,平淡得像个市井过客生怕引起人的注意似的。 像是没有抱负,没有野心,无欲无求。 可若真是,那就怪了。 司马厝倒也不急,任他做足了表面功夫,等着他切入正题。 “犹记先帝在位时,曾下令特嘱不准宦官干政,那时文武百官各司其职,又何须受黄门之气?”龚河平似是由衷感慨。 “偏生如今……”他突然沉默了。 司马厝似笑非笑道:“是啊,司马深有体会,可龚次辅是肱骨之臣,断不至此才是。” 现今外戚虽暂不及魏党势大,但绝不会被掣肘得抬不了头。 昔日龚太后还是皇后时便手握权柄,一时与天衝帝朝堂同进退,连带着龚氏家族水涨船高。虽今时不同往日,但毕竟是长年累月积累起来的世家,地位仍不可撼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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