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距离王府还有一段路,但已经是到了王府的地盘,想来不会出什么问题。秋戈抱拳,勒转马头,驾车离开了。 沈鹊白转身向前走,他走得很慢,像是要尽量拖长到达王府门前的时间。王府门前的石狮子逐渐清晰,他脚步一顿,往王府后门绕了过去。后门附近虽然也有巡夜的近卫和暗卫,但不及正门多。他在心中盘算着“在不惊动祝鹤行的前提下无声混入王府”的计划,先在门前感受了一番,确认安全,这才提气翻进院墙。 轻轻落地,无人惊动,沈鹊白呼了口气,抬步走了一段路,突然顿住了。他略显僵硬地抬起头,不远处的桃花树丛后,祝鹤行披着宽松长袍,长发披散,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祝鹤行打量着沈鹊白,问:“不是去画像了,画呢?” 沈鹊白把手往袖口里拢了拢,说:“送人了。” “送给谁了?”祝鹤行朝他招手,“怎么不拿回来给我?” 沈鹊白慢吞吞地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说:“画得没那么好,你若想要,改天我画一幅更好的给你。”他一顿,示弱般地问,“好吗?” 祝鹤行看了他半晌,说了“好”,又说:“一身的枯焦味。” “我回去就洗——” 话没说完,沈鹊白腰身一紧,被祝鹤行熟练地扛了起来。他没有抗拒,也没说话,安静顺从地在祝鹤行肩上当人形长毯。 所谓“殃及池鱼”,听鸳和雁潮都还没睡,待看见祝鹤行扛着沈鹊白回来,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对视一眼,很有眼力见地离开了。 祝鹤行扛着沈鹊白直奔浴堂,浴池里的水氤着热气,他抬手扯掉沈鹊白腰间的细带,将人放到岸边,解了袍子和中衣,戳了下去。 水扑了一脸,沈鹊白揉了把脸,双手撑着岸边,抬头看着祝鹤行。他伸手摸进祝鹤行的中衣下摆,说:“一起?” “把身上的味道洗干净。”祝鹤行转身出去了。 沈鹊白站在水里,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发了会儿呆,转身扎进水中。 书房的灯亮了起来,祝鹤行压平宣纸,取笔蘸墨,写起了字。院子里安静得很,片刻后,沈鹊白的脚步声格外清楚,祝鹤行能感觉到他在书房外驻足,隔着窗往这边看了片刻才离开。 握笔的手一紧,祝鹤行目光沉如墨砚,写字的速度快了好些。片刻后,那脚步声竟然再度靠近,这次沈鹊白没有在外面迟疑,推门走了进来。 沈鹊白走到书桌边上,把桌边的另一盏灯也点上,他看着祝鹤行笔下的字,认出那写得是《阿弥陀经》。他说:“你信佛啊?” “不信。”祝鹤行说,“写着静心。” 沈鹊白想起来,“我在寒青寺见过你,你不信佛,怎么还去?” “我与住持是旧识,很多年前就认识,那里也清净,所以烦闷的时候会过去小住。”祝鹤行说。 “那你今夜怎么没有过去?”沈鹊白瞎说,“你明明烦得都要炸毛了。” 笔尖一顿,祝鹤行终于转头看他,说:“等你来抚平。” 沈鹊白轻声说:“你比我高,你不坐下,我够不着。” 祝鹤行没有说话,坐下继续写佛经。沈鹊白走到他身后,伸手抚上他的头发,说:“你要怎么样?” “不知道。”祝鹤行说,“你呢?怎么还是回来了?” “我有点怕见到你,但没有想过不回来。”沈鹊白躲了一路,这会儿还是要坦诚直言,他问,“你会恨我吗?” 祝鹤行说:“不会,你是奉命办事。” “我不只是奉命办事。”沈鹊白说,“我还有私情。” 祝鹤行手腕顿住,沉默了片刻才说:“你想说什么?” “容含徵对先帝的怨恨已经牵连到整个大梁,她若活着,难保以后还会做出一些损害大梁的事情,如今帝位空悬,新帝登基要尽量避免节外生枝,铲除她是求稳,这是我的第一份私情。”沈鹊白握着祝鹤行的头发,指尖发白,“我不许任何人欺辱你,这是我的第二份私情。” 笔尖的墨水滴在纸上,乱了整篇心经。 烛灯包裹的这一方小世界,祝鹤行轻轻叹了口气,五分无奈,剩下五分缱绻柔情,“你这么疼我,我哪舍得怪罪半分?” 他肩膀随之一重,沈鹊白趴上来,抵着耳得寸进尺地问:“真心话么,十二分的真心么?” “十一分,还有一分,要等你答应我三个条件,才能满足。”祝鹤行也顺竿子爬。 沈鹊白问:“什么条件?” “以后不许对我撒谎。”祝鹤行冷声,“见野男人除外,我不想听,烦。” 沈鹊白笑了笑,“那也要瞒得过你啊,我答应。” “以后你可以纳小,也可以出去偷腥,但你弄一个,我杀一个。”祝鹤行语气森然,“我会把他们的头颅挂在屋门口的梁上,杀一颗,串一颗;把他们的血和尸体埋进院里,再种一串你喜欢的花,保证你日夜都能欣赏。” “这么狠啊?”沈鹊白瑟瑟发抖,“我怕是不敢了。” “还有最后一条……”祝鹤行突然攥住他的手,将他拽到身前背对自己,按到桌上。笔架和砚台落了一地,祝鹤行将笔放入沈鹊白指间,然后扯下他的中裤,说:“欠我的画,现在就还。” 沈鹊白羞恼地闭眼。 * 半夜,听鸳将包好佐料的鸡放入锅中,用开水冲泡,盖锅,大火熬煮。水很快沸腾起来,咕噜噜的声音从锅盖下冒出来,沸水泡扑腾着撞着锅。听鸳改为小火,继续慢炖半个时辰有余,天刚破晓之时,浓郁的鸡汤香从锅口扑出。 听鸳熄火,揭开盖子,鸡汤鲜美浓郁,鸡腹的佐料被熬化渗透,鸡身匀净入味,鸡肉滑嫩软烂。 听鸳抹了把口水,端盆盛汤。 雁潮闻着味儿蹿到他院里,凑到锅边盯着鸡,“你大晚上不睡觉,吃独食啊?” “这是我牺牲睡觉时间才换来得欢愉。”听鸳虔诚地搓开筷子,夹了块肉放入口中,一抿即化,香味四溢,他一脸餍足地“啊”道,“这肉真他娘好吃!” * 书房的门打开,祝鹤行抱着沈鹊白走出,沈鹊白裹着他的长袍,将脸埋在他颈窝。进了主屋,沈鹊白被放在床上,半昏半睡间他轻声呓语,说得是昨夜被逼迫着喊到声音嘶哑的“阿行”。 祝鹤行垂眸,沈鹊白下唇血口醒目,眼周绯红一片,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可怜得不像话,漂亮得不像话。他俯下身,怜惜地在沈鹊白眉心吻了吻,哑声说:“小可怜,好好睡吧。” 他起身要走,沈鹊白却好似梦到了什么,伸手攥住了他的袖口。 祝鹤行顿了顿,安抚道:“我马上回来,阿九乖。” 沈鹊白当真乖乖松手,看得祝鹤行笑了出来,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转身走了。祝鹤行去药房取了瓶药膏,回房后拉下帐子,给沈鹊白身上那些红的、青的的痕迹一一涂抹。 一炷香后,一罐药膏见了底,祝鹤行拿着它出去,净了手才回来,钻进了被窝。 走鸿运以前从来不敢擅自进入主屋,但自从它和沈鹊白搞好了关系,恃宠生娇,有时也敢在祝鹤行心情不错的时候进屋撒一圈欢,比如现在。窗户开着一角,走鸿运灵敏地跳进去,熟门熟路地蹿到床榻边,踩着脚蹬钻进帐子,踩到祝鹤行身上。 祝鹤行伸手按住它,挠了几下,轻声说:“敢闹出动静,晚上烤了你。” 走鸿运很没有骨气地蹭他的手,然后轻轻蹿到沈鹊白身后,趴在他的脑袋旁边,眯眼打盹儿。 沈鹊白没有察觉,他又梦到和祝鹤行初见的那一日,小少年端坐马背,锦绣袍,珍玉面,端的是富贵谪仙人的样子。那时沈鹊白就在想,什么样的府邸能养出这样好看的小哥哥。 那时沈鹊白没有告诉嬷嬷和先生,后来他也没有告诉祝鹤行,初见后的那段日子,自己时常梦见他。嬷嬷死后,他在书院几度昏厥醒来,会下意识地去摸先生放在他枕边的白玉鹰眼匕首,祝鹤行送给他的刀,他幻想祝鹤行再次出现,救他于危难。 可如今一看,当年当时,祝鹤行自己也身陷梦魇。 沈鹊白蹙眉,呓语着转过身,而后一只手放在他后心,轻轻地拍了两下。 他似要醒来,又困乏得难以睁眼,半梦半醒间,有人握着他的指尖,将一串冰凉的东西戴上他的手腕。 * 作者有话要说:
第68章 选择 沈鹊白醒来时, 身旁没了人,只剩一只猫瘫在枕头边。他伸手摸了走鸿运两把,说:“你主人呢?” 走鸿运不知道,钻进他被窝里, 学着主人那样将脸搁在沈鹊白颈窝。沈鹊白捏它的颈, 等它赖了会儿才推推屁股, “好了, 我饿死了,出去帮我叫点吃的。” 走鸿运平时得了沈鹊白那么多好处,到关键时刻还是很管用的,它蹿出帐子,瞬间就没了影。很快, 听鸳在外敲门,说:“公子, 我送洗漱的东西进来。” 沈鹊白掀开被子, 坐起身, 一瞬间恨不得再躺回去, 永远不起来。听鸳将绞过热水的帕子递给他, 等沈鹊白擦了脸之后又递过牙刷子, 说:“大概一炷香前,朝中几位大人前来府中拜访, 主子这会儿正在前厅与他们谈事。” 沈鹊白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漱了口, 正要下地, 被听鸳阻止, “主子说公子身上有伤, 乱动容易碰着伤口, 我让人把早膳端进来吧?” 真是体贴啊。沈鹊白龇牙,若无其事地说:“也好。” “公子稍候。”听鸳端着盥洗用具出去,不一会儿端了张小桌放在床边,叫人将早膳端上来,布置好,粥、菜、雪团子,都是清淡的食物。他将粥碗放到沈鹊白面前,“这是主子特意吩咐厨房熬的药膳,公子放心,味道比较淡,不会苦。” 沈鹊白不喜欢喝药膳,不苦的还好。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浅尝后还算满意,低头吃起来。 “对了公子,这是主子今早特意让我去装裱好的画。”听鸳去了又回,将细绳解开,摊开画卷,展示给沈鹊白给。 不好的预感逼近,十分强烈,沈鹊白抬头一看,那画正是昨夜祝鹤行在书房写的半篇佛经,只不过后面跟着一团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神秘墨色线条,山是抖震的山,树是要倒塌的树,花是颤巍巍的花,上空飞过的白鹊更是连翅膀都折了。 这都是昨夜沈鹊白趴在书桌上,随着猛烈撞击强行下笔画出的成果,仔细看还能看见汗水和眼泪滴落在画纸、晾干后的痕迹。 听鸳听祝鹤行说过,沈鹊白擅丹青,一手的好画,可是眼前这幅画…………他着实看不懂,诚心请教道:“公子,这线条颤抖,墨团模糊不匀,莫非是近来流行的新画风?” “不错。”沈鹊白耳朵发烫,面上却一派高手风范,“这叫‘发疯’,是让下笔者可以随心所欲地抒发内心的不满、痛恨和一切消极情绪,评价这类画作,看的不是功底,而是其中的情绪和感情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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