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寻章才不吃这套,眼疾手快一把掐住了谢怀御的下颌,铁了心不肯轻易放过他。 谢怀御认栽,缓缓睁开眼与萧寻章对上,相顾无言。 萧寻章叹口气,抬手在他脸上轻拍了拍:“下次还敢不敢了?” 谢怀御憋了憋嘴,眼神瞟向别处,表明了是下次还敢。 “你”萧寻章眯起眼睛,打量着自己何时将这小子惯成这样。 谢怀御小声说:“你明明也玩得很高兴。” “你说什么?!” “没什么。” 萧寻章转过身去,不看他了。 谢怀御登时就顺势爬上了床,把萧寻章搂了进了怀里。 萧寻章收着肩胛骨推了推他,闷闷地骂道:“什么臭男人也敢上我的床?去洗澡!” 谢怀御充耳不闻,死皮赖脸地不肯动。 萧寻章还待再开口,却听到耳后传来绵长的呼吸声。 还是吃这套的。萧寻章无奈摇头,小心翼翼地扭过身,往谢怀御怀里蜷了蜷。 阿勒苏带兵回了定安府,闭门对着地图思考了几个日夜,再推开门时,下了第一道令:“修整半月,攻打江北路。” 江北路,顾名思义,在江南以北,两路隔沧江而望。除此之外,它与平襄路毗邻而居,就在其东边。 副将劝道:“江南江北战时归为一体,水网密布,我们可不善水战啊!”、 还用你说。阿勒苏斜瞥副将一眼,说:“我并非要拿下江北路。”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绕了一条远路,说:“攻打江北,为的也是麓北盆地。” 副将不解,对着地图思考起此中关窍。 阿勒苏解释道:“谢怀御在朝廷处自绝了后路,即便真是朝廷与萧寻章做局来灭我,一旦我退兵,朝廷便觉太平,一定不会再让萧寻章好过,他的粮道一定是会断的。而谢怀御不听朝廷调遣,朝廷自然是要寻个理由将他的官道粮草也断了,好逼他回都。我攻打江北路,就是给大郑朝廷这个理由。” 副将恍然:“如此,朝廷便可名正言顺地将粮饷全部送往江北,谢怀御无粮补给,不回郑都便是画地为牢。拖上一阵后我们反身围困,整个滇远路,如同大燕囊中之物。” 谢怀御驾着马,萧寻章坐在他身前,一颠一颠地沿河道走着。 萧寻章不知从何处折了条枯枝,往江上行船指点,舵手得了令,次序往岸边靠拢。 在岸上看着船舱不大,吃水却意外地深,谢怀御看着一批一批卸到岸边的粮饷,眼睛都直了。 枯枝在他面前晃了晃,谢怀御这才回过神来,适当表现出惊讶:“这么多!” 萧寻章很受用,说:“你那五千万两聘礼,洒了一千万两出去给大郑做戏看,否则还多些。” 说话间,最尾船舱中走下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怀御眯起眼辨认一阵,人走至近前才认出来 ——陶临云! 像是故友寒暄,谢怀御问:“你怎么在这?” 陶临云合起他那附庸风雅的扇子,向马上二人作了一揖,说:“小谢将军这话说得诛心,这整条水路源起都是我江南路陶家,我怎么不该在这?” 萧寻章对谢怀御笑言,说:“陶相说大郑对他有恩,他不愿背弃旧主。他的孩子却还年轻,不能同他一道在泥沙中腐朽,故......” 谢怀御问:“愿为辅佐?” 陶临云答道:“正是。” “义父愿意留你,我便不疑你。”谢怀御一夹马肚子,准备继续往前走,说:“你熟悉水路,粮道替我料理了吧。” “属下接令!” 家书入相府,卧病大半年的陶相忽然强撑病体,给太后上书一封,痛陈郑都如今险地,还是迁都为妙。 迁都? 一石激起千层浪,世家割据,谁会愿意迁都入自家地盘,那不是将累代经营拱手让出? 还是有的。 不在朝上的江南路陶氏,想来很愿意为这个风烛残年的王朝出几分绵薄之力。 盛知锦在帘后咬着唇,她觉得窒息,说不出话来。 朝廷式微,她坐在太后位上,所能带给家族的,已远远不及迁都来的多了。 ---- [1]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老子《道德经》。
第45章 登临 迁都避战乱,迁都延国祚,迁都......盛氏兴! 盛知锦跪坐在佛像前,不再像先前那样阖目颂经,她木然地看着金粉装身的佛像,发怔。 她的前半辈子过得顺风顺水,少不更事的年纪便嫁了皇长子,所幸皇长子也疼爱她,不曾叫她在后院中受了委屈。世人常说夫妻举案齐眉,她便愿与萧成棠相敬如宾,萧成棠却总不愿她守那些教条的规矩,恼极了也要说她刻板冷淡不开窍。 她至今也想不明白为何萧成棠总要在这类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同她急眼,但这并不重要。盛知锦背后有家族,可以助她稳稳当当地扶着夫君入主金銮座,登了帝位,萧成棠又怎能不说她是个好妻子呢? 可萧成棠死了,留她孀妻弱子,于是身为太后的她仍需仰仗家族为她的孩子巩固皇座,而前提是太后必须竭尽所能维护住母家的势。 她流淌着盛家的血脉,她必须为自己的族人考虑。 可笑多年来她总愿意欺骗自己的事实,终究还是在这种时候强硬地展现在了她眼前。 当年她是盛氏赌荣华的砖,坐上后位便成了镀上金的玉,如今大势已去繁华退散,层层沙砾消磨,原来她从头到尾只是一颗可随时抛弃的弃子! 菩萨啊,你睁眼看看我,你真的慈悲么?我为家族半生不得闲,为何终究还是要抛弃我? 盛知锦抓起手腕珠串,泪珠不断从那双被萧成棠怜爱地夸过无数遍的眼睛滑落,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韧如蚕丝的金线陡然断裂,佛珠散落一地。 盛知锦颤抖着手,摸到地上最近的珠子,捏在两指中,贴近了唇瓣。 “太后娘娘!”辛伦尖细的嗓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盛知锦如梦初醒,低下头去,声音听不出任何异样,说:“无事。” 还是迁都了。 宫人们忙忙碌碌收整物什,盛知锦不肯睡,坐在寝宫阶前,听更漏滴答到天明。 京畿路的人心散了。 太后随皇族萧氏去了江南路,留在京畿路的盛氏本家便独占大势,内部的龃龉再不必遮掩,成日里吵吵嚷嚷地要分家,盛太爷听着摔摔打打的锅碗瓢盆声,在祠堂前怒骂:“像个什么样子!” 祖宗牌位下的长明灯晃了晃,没用,这会儿谁听话谁吃亏。 他们忘了,同在京畿路的,还有那个出了皇帝太傅的柳家。 柳家沉默很久了,久到若不是盛知锦传柳名宗入宫给小皇帝开蒙,盛氏就要忘了这个危险的邻居。 柳家子嗣远不如盛氏兴旺,可这同样意味着柳家的内部会比盛氏稳固得多。 他们只需要在暗中推波助澜,失去了有力管束的盛氏便会自然而然地分崩离析,柳家兵不血刃,历史的车轮会将他们从幕后推至台前。 滇远路的书信已与朝廷断了许久了,文武百官心知肚明,谢怀御不会再回朝了。至于为何?谁管这个,各家顾各家安好吧。 萧寻章半生难得安闲,不乐意出去走动,终日窝在谢怀御的小院里,替他查看着通过各种不寻常的渠道传递到来的书信。 谢怀御巡营回来,见萧寻章在地图上比划的墨色见枯,赶紧走上前去,殷勤地为他磨墨。 萧寻章顿笔,分他一眼:“回来了?” 谢怀御乖巧点头,说:“回来了。怎么样?” 萧寻章发冠未束,乌发垂瀑,素色长袍松松垮垮地搭在他身上,若在他做摄政王时期,真的很难想象他会容许别人如此装束出现在书房里。 显然,现在他不是摄政王了,更显然,谢怀御对他作此装扮是颇为热衷,萧寻章相当乐意在不为人所知的私下满足一下谢怀御的爱好。 萧寻章慵懒地打个哈欠,说:“不怎么样。那些世家投诚的投诚,观望的观望,依我对他们势力的了解,倒也并不意外。只是还有一些不知好歹的,暗地里唆使人起义呢。” “起义?冲谁去的?” “总不能是你这个失了义父又未得权的小朋友,大约是大郑吧。” “他们要篡位?”谢怀御毫不在意地说:“只要不是冲我来的,随他们闹去吧。闹崩了,我正好过去给他们收拾烂摊子,连他们一起端了。” “带不带我?” 谢怀御语带促狭,说:“到时他们见到义父死后还魂,不知该惊成什么样。” “人间阴气太重,亡魂不安,也是有的。” 元和八年,谢怀御领兵出征平襄路,彼时阿勒苏仍在江北路鏖战,接到消息,极速整军,却不是回援平襄,而返往草原,绕了个大弯,奇袭空城滇远路。 出乎意料的,萧寻章并未同谢怀御一道去往前线,他领兵一路将人堵往北部,阿勒苏终于进了他心心念念的麓北盆地,被续不上的粮草逼上了刀尖。 天命已不顾他,大势已去。 留在定安府的副将绝不可能抵挡住谢怀御领去的精锐,阿勒苏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拖延也等不到援兵,那就不必在此地白耗心力,及时止损才是上上策! 翻过令丘后的蓟北草原,那里是永不背叛他的后路。 阿勒苏扬鞭,决然回身:“走!” 定安府一垮,谢怀御势如破竹,一路东行,将已被阿勒苏消耗将尽的江北路收下。 自此,大郑领土一分为二,谢怀御与朝廷仅仅沧江之隔。 谢怀御当然可以乘胜追击顺势挥师南下,将新迁的都城吞下,可他被萧寻章摁住了。 “将士们需要修养。”萧寻章说:“百姓们也太累了。” 于是谢怀御停下了,萧寻章不想要民不聊生的破败江山,他愿意等到那个天时顺应的年岁。 陶临云被派往了平襄路最南的边界,他要在年许间,将紧邻沧江的两座城池打造得固若金汤,这里与江南路的新都是真正的隔水相望。 将来能不损兵折将地入主新都自然最好,可若出了事,无论是哪一路的起义军,还是哪姓世族的私兵,哪怕是枢密院的真正叛变,都绝不可能越过这两座城池。 你得了其一,我在其二与你拉锯。你入了其二,我在其一断你后路,这是才是所谓“进可攻,退可守”的拱卫。 谢怀御在这几年也没有歇着,萧寻章在背后为他指点着各路门阀纠葛与弱点,他换了软刀子也捅得得心应手,一步一步越过沧江,将大郑蚕食地只剩一副摇摇欲坠的躯壳。 同时,谢怀御没忘了被萧寻章驱往草原的胡族,他素来嫌弃大郑朝在兵权上患得患失的小气拧巴,相当豪爽地让紧邻蓟北草原的各路自领了兵权,领兵与调兵发兵权合二为一,受到进犯时直接出城退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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