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也没有。沈构咬着牙道:“那可是胡族!啖我骨血的胡族,谁能不恨!” 谢怀御眼睛微眯,说:“边军有胆识,可惜大郑却无魄力。” 沈构默然一阵,说:“那账册上若有他们通敌的流水......” 谢怀御打断道:“只要他们着急去寻了,那账册上一定有明细。” 沈构其实不是想问这个,他想问被欺凌到如此田地,大郑是否还要忍让下去。 谢怀御既已答了,那他便不问了。 春草连年绿,惊蛰过后满山岗。 沈构不知从何处打了只野鸡,倒提着翅膀伸到杨观眼下晃一晃,说:“杨大人,今晚吃这个。” 杨观嫌脚底泥土湿软,草又生得长,走起来不踏实,于是不肯挪步,只微微后仰,对沈构说:“怎么又是山鸡?方才窜过去一只野兔见着没有,要不要逮起来问问?” 沈构环顾一周,说:“哪有野兔?” “诺。”沈构朝山外一指,说:“窜出去了。” “哦,那只啊。”沈构瞥了眼,说:“随他去报信吧,小谢大人盯着呢。” 厢军装束的小厮马不停蹄地扣响了程府的后门,忽视了随着门开传出的那声斥责,直奔主子跟前。 程孟维见了他,确认一般问道:“裴知候等不下去了?” 小厮凑上前,低声说:“他儿子病了,听说已两日未醒了。” “千真万确?” 小厮说:“亲耳听见他派出的人多给了值班的兵士一笔银子,求他们去带些药过来。” “偏就这样遭不住!”程孟维恨道:“快备车,你去,不,不行,还是我亲自去万氏商铺。” 若是裴知候被逼急了,为求谢怀御庇护,提前将事情都抖搂出来,那他程家都完蛋了! 裴知候入了匪窝后,万氏商铺都歇得早,本就无心做生意,东家再一甩手,那真是恨不得过了晌午就下帘子。 不出所料,程孟维到时店铺中果然无人。这铺子虽打了万家的名头与山匪合开,当初却多打了两把钥匙,各送到了程家与祁家手中。 有了钥匙,要进门自然理直气壮。程孟维进入后,“咔哒”一声迅速在门内将锁芯拧上了,直奔老掌柜常坐的柜台后方。 太好了,账册还在。程孟维伸出手去,电光火石间,忽地在半空中被人截住了。 程孟维一慌,恼怒地看去,却发现是祁延宣。 程孟维松口气,平静下来,说:“祁兄怎会在此?” 祁延宣说:“程兄来得,我来不得?”言下之意,程孟维派了人前去盯梢,他祁延宣就会坐以待毙么?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程孟维说:“祁兄是何时到的?既到了,怎么还留着这账册,快快毁去才是。” 祁延宣说:“不过与你前后脚的功夫。我才将账册换了,你便来了。” “换了?”程孟维将案下账册拿出,快速地翻了一遍,问:“账做平了吗?” “这么点时间哪里来得及。能将与大契之间条款抹去便是不错了。”祁延宣说:“他真要查账,最多治我们个贪赃,总比......好得多。” 他中间隐去的几个字不消说,程孟维也心领神会了。他说:“也行吧。那账册可还在你身上,就别带走了,留在此地销毁吧!” “你当我不想?”祁延宣微恼,说:“这里杂七杂八的物什倒多,火石火折子之类的一概没有。你让我怎么处理?!” 程孟维急得很,说:“那便撕了!撕碎些带走!真要在路上被截了,他要拼凑起来,还能为我们拖上些时日!” 祁延宣妥协了,拿出两本账册来,说就这么办吧。 他二人找了个角落,蹲下身,不知是出于什么缘故,又将其翻看了一遍。 程孟维拿着其中一本,问:“这真要毁去?” “做都做了。”祁延宣说:“要是让郑都里知道我们将什么都毁了,偏留了与他们的一份,你以为我们还有什么活路!” “那便......” “那便多谢二位大人了。”蓦地插进来一道冷戾的声音,随之而来的银光一闪,横在了他们眼前。 谢怀御枪尖对着他们,明晃晃的一股狠绝之气。见惯了笔墨的文官哪遇上过这阵势,表情一片空白,像是被吓傻了。 谢怀御手腕微移,枪尖毫不留情地在他二人手上轻挑了一下,两本账册接连掉到了地上。 “嘶——”程祁二人这才迟缓地感受到了痛楚,低头看去,却见手上不知何时已破开一道寸长的口子,止不住地滴着血,滴到账册封面上,弥散开来。 谢怀御闻到了血腥味,皱着鼻子走上前,拿走了账册。 他推开万氏商铺的门,对候在外面的厢军说:“去通知沈指挥,可以动手了。至于裴知候的性命么,看他自身造化吧。” ---- (~o ̄▽ ̄)~o ~。。。
第35章 回都 裴知候愣怔地捂着右眼,生理性的泪水不断析出,渗透过并不严实的指缝。 方才魏良就站在门口,背着光,裴知候看不清他的神情。魏良正欲跨过门槛,远处的方向突然惊喧起来,紧跟着来了个小喽啰,在魏良耳边附上几句,他忽地暴怒起来,提起环首刀劈碎了身侧的房门。 木板怦然断裂,刹那一道锐利的细影飞出,直冲眼睛插来,裴知候本能地抬起手,眼下猛地刺痛,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力道,裴知候疑心若是他如往常一般走至身前去迎,此刻迸裂的恐怕就是他的颅骨。 魏良没能杀了他,却已转身匆匆离开了。 裴知候不知道他离开是去做什么,可他知道魏良原本是要来做什么的。 在得知谢怀御带着人封山后,魏良便已存了逃亡大契的心思,只是他与大契打交道虽久,却也自知自己在大契眼中的价值远及不上令丘外的马场。他若抛下马场空手去了,定然是要低人一等的,魏良当惯了山大王,怎会愿意去做个小小马夫? 可裴知候不同,他是大郑朝的官身,远的不说,至少对滇远路内部详情熟悉无比。若能将裴知候带走,时不时向大契吐露出一星半点的消息,那下半生荣华富贵,便不愁了。 前提是,裴知候必须唯魏良的令是从! 所以魏良应当是来好言劝慰,或是威胁恐吓,无论如何不该对他动了杀心! 裴知候眼睛的刺痛感已开始消退了,他放下手,看到手心中一滩血水。 裴知候将右眼睁开道缝,微光一刺,又猛地闭上了。 还好,还能看见。他庆幸地想。 不能再耽误了,裴知候已听到麓北寨外兵荒马乱,金戈铿锵,杀伐业已迫近了。 他胡乱将手往身上抹了抹,蹭开了那股黏腻的感觉,而后急匆匆地奔到床边,将儿子背起来。 魏良起先将裴知候拘在屋中,后来意识到了他的用处,便放宽了对他的管制,许在只在营地中走动。 裴知候却只想守着儿子,甚少出屋,于是魏良也不稀得盯着他,随他去了。 魏良哪能想到,裴知候为人再是个贪官污吏,也是个过了科考的贪官污吏,就是隔几日才出去逛一趟,也在心中将离营路线算上千百遍了。 连文在裴知候背上昏迷不醒,却于刀光剑影中毫发无伤。裴知候已然瞧见了生路。 ——可生路前,不该有沈构。 裴知候颓然慢下脚步,他已明白了沈构出现在此的前因后果。 裴知候的左眼眨下,不愿再睁开,似乎是在等待一个判决。 却听沈构饶有兴味地嘲道:“多日不见,裴大人怎么眼下多出一块疤来?” 疤?裴知候摸了摸眼眶,在山根右侧摸到了一条寸长的疤痕。 沈构并不痛快,嘴上却道:“裴大人辛苦了,带裴大人回衙。” 应声上前两位兵士,接过裴知候背上的公子。裴知候被架上了马车,离了匪窝却更为不安,车已行远,他还在不断回望着。 麓北寨中嚎叫血污连成一片,淌到了沈构脚下,沈构恍若未觉,抬步踏了上去。 不知是谁慌不择路,撞到了沈构面前,还未来得及站定。沈构手起刀落,并不介意为那满地污泥再添几笔。 魏良且战且退,身边来者不分敌我,尽皆被他一刀砍翻了。 却不是往寻常出入的道上退,而是往寨后令丘上去。 令丘上除他再无人了,魏良嫌刀重拖手,随手弃在了草丛中,走出几步,又觉不妥,一咬牙,退了回来,拾起刀柄,让环首杵着地面,干脆拿它当拐杖使。 魏良路赶得着急,翻过了令丘,厮杀声被远远甩在了身后,马声嘶鸣却愈发清晰。魏良提着刀跑起来,只要上了马,他就能去大契,厢军便撵不上他,逃出生天已近在眼前! 再快一点,再跑快一点。魏良眼前出现了黑点,头也开始发晕,可他只要再快一点! “撕拉——”魏良的喉管处陡然绽开一道艳丽的红花,霎时间四溅开来。 谢怀御坐在马背上,嫌恶地看着眼前场景,魏良被他一枪穿喉,血色飞快地蔓延上他的银枪。谢怀御今日又是一身月白劲装,他能感受到魏良飞溅的血打湿了他的裤管,渗进长靴中去。 他座下白马也不能幸免,猝不及防被滚烫的血珠打到,好在战马淡然,只是原地踏了下蹄子,并未起扬。 魏良目眦欲裂地倒地,谢怀御拉起缰绳,策马疾驰,说:“这里,归我了!” 谢怀御跑得满身是汗,却又将马留了下来,回了颐园,给萧寻章去了信。 兖州府衙外,万氏那家商铺彻底歇了业,偶尔三三两两的行人停下脚步,看着门口积了灰的锁,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对身边的同伴说:“万家终于想起这个没钱进账的商铺,把它关掉了。” 同伴说:“可惜了这么好的位置,不知下次开业,会是个什么店?” 行人说:“管他是什么店,要是价高,多好的位置我都不买账!” 同伴笑他:“倒是先把谱摆上了,走吧。” 与之相对的,是程、祁、裴三家的宅邸,谢怀御毫不留情,白底黑子的封条往大门上一贴,引得好事的群众在门口围观。传闻宅邸的主人尚在府衙未归,群众更是胆大起来,站在门口就敢议论起三位还未下马的监司官的好坏。 谢怀御就站在宅门后边,看人一箱一箱地将他们的家私搬出清点,他神思涣散,听着街上七嘴八舌的议论,只在有人来向他汇报时略回一下神。 尘埃快要落定,谢怀御却总觉得心中不踏实,夜以继日地压着人,硬是掐着日子把所有查抄所得财产清点完了。 谢怀御才回了颐园,还未松口气,杨观便走了过来,悄声对他说:“朝中来旨了。” 旨?谢怀御也悄声问:“有信么?”
43 首页 上一页 31 32 33 34 35 3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