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个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这半月里,林痕没有去颜府找人,他克制着思念,同时也愈发煎熬。 这天,他安排在颜府中的探子突然回来,比往常早了许多。 “何事?”林痕头也不抬的问。 他虽是答应了颜喻各自安静,但没答应不在他身边安排探子,虽然不能近身,但打点些消息已经足够。 “颜大人今日早上没能起来,刘管家发现不对进屋喊人,才发现人已经晕了过去,之后钱大夫匆忙赶来施针,离开时脸色极差。” 颜喻晕倒的事大,所以他没有等到晚上就来禀报。 “属下无能,没能谈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朕知道了。”林痕按了按太阳穴,放下沉甸甸的卷宗,那上面记载了当时入狱的数十个颜姓族人,其中最显眼的,就是中间的“颜喻”二字。 可卷宗上并没有记载颜喻出狱的原因和时间,是没来得及记,还是被勒令删掉,就不得而知了。 —— 步入冬月,天总是黑得格外早,现在才是酉时,天就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夜空还算澄澈,星星一下一下地眨着,林痕却没有心思欣赏。 他来到乾极殿,把趴在窗台上睡觉的金乌抱起来,出了宫。 被无端吵醒的困猫脾气特别大,伸着爪子就在林痕胸前扒拉,上好的缎锦被挠出线头,它还不满意,对着林痕喵呜喵呜地叫。 林痕面无表情地按住它扬起的脑袋,吩咐道:“等到了颜府,你就把臭脾气收一收,多往颜喻身上靠,让他开心点,知道吗?” 金乌当然不知道。 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抗议地盯着他,像在挑衅。 林痕和它对视两眼,只觉自己算是疯了,竟然试图和一只傻猫说话。 他道了句“算了”,抱着猫继续往前走。 他答应过颜喻不来打扰,于是放弃正门,两步攀上墙头。 他朝下比划了两下,有点高,不在胖金乌能接受的范围内。 于是,林痕把猫放在了伸到墙头的树枝上,让它自己下去。 或许是来自野外的原因,金乌打小就很野,爱玩爱窜脾气也大,林痕不让人给它剪指甲,于是它早早就把能爬的树都爬了遍。 只一个墙头高的树,金乌没问题的。 林痕想着,在听见人声传来时赶忙躲开,移到了树后的死角处。 来的人是方术和颜喻。 据探子回禀,此处是颜喻近来遛弯的必经之路,他算好了时间,能正好让颜喻遇见金乌。 金乌也听到了声音,抓着树干喵了声,成功引来两人的注意。 “呀,大人,是只猫,看着还是异瞳,有点眼熟。”方术惊讶道。 颜喻起先应该不大感兴趣,只恹恹地抬头看了眼,却在看清金乌的瞬间凝住目光。 林痕看到颜喻先是皱了下眉,随后才有些不太敢确定地试探出声:“金乌?” “啊,金乌?”方术不解,“金乌不是被大人送到别庄去了吗,怎么会在这?” 金乌听不懂方术的疑惑,却在听见熟悉的字号时竖起了尾巴,三两下蹦到地上,在颜喻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往他怀里钻。 颜喻来不及惊讶,只赶忙伸出手拖住金乌胖胖的身子。 “你怎么在这?”颜喻问,问完又觉得自己傻,猫又不会说话,问了也没用。 颜喻抱着猫,目光在四周逡巡,墙头空荡荡,树干也光秃着,没有人影。 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松口气,颜喻垂下了目光。 他看着脚下鹅卵石铺就的小道,边上是厚厚的泥土,前两天刚下过一场雨,很是泥泞。 颜喻没怎么犹豫,朝墙边走去。 走到墙边,他就能看到那一方小小的死角了。 恰在这时,金乌用脑袋翻来覆去地蹭颜喻的下巴,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喉咙里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方术也开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树上的,金乌会不会饿了啊?” 颜喻愣了下,他顿住脚步,看怀里撒娇的胖猫。 林痕应该不会饿它,他想。 不等他说话,方术又道:“厨房里还有鱼,我去给金乌拿吧,看它吃不吃。” 颜喻又看了眼空荡的墙头,他揉着金乌的脑袋,语气低哑:“一同过去吧。” 说着,他转身抱着金乌往前走。 林痕一直站在死角处,两人看不到他,他却能轻轻楚楚地看清对方,自然也包括颜喻的犹豫挣扎。 等人走远,林痕移出来,看墙根处湿黏的土地,若是踩上去,颜喻干净的鞋上一定会沾满泥土。 他记得分明,六年前的那次见面,颜喻就没有往前走的想法的。 而现在…… 林痕不太愿意深究原因,他只是分外肯定,颜喻一定知道他来过,也想尝试来找他。 同时也庆幸,颜喻最终没有走过来。 林痕遥遥望着,望颜喻显得有些轻松的背影,以及歪靠在他肩头的猫脑袋。 他挺高兴的,金乌没有让他失望。 可深想,一只猫而已,竟然能让颜喻轻松起来,他越发觉得不是滋味。 等人和猫的身影彻底被黑夜掩盖,林痕跳下墙,往城南走去。 出了南城门,再走二里左右,就来到一处由木栅栏围着的院落。 透过栅栏的缝隙,能看到院中立着一个四方木桌,有一人影歪靠在木桌上,自饮自酌。 林痕抿了抿嘴唇,挪到紧闭的门前,很简陋的木门,上面除了木头的天然纹理和齐胸处坠着的两枚铁环,再没任何装饰。 林痕犹豫片刻,拍了拍铁环。 很快,院中传来醉醺醺的声音:“谁啊?” 林痕闭了闭眼:“是我。” 先是“哐当”一声响,像是匆忙起身时桌椅被带倒的声音,接着就是渐近的脚步声,门闩拉动的摩擦声,木门打开,迎面冲来一个攥紧的拳头。 林痕早有预料,立刻偏头躲,拳风顺着太阳穴擦过去。 扑了空。 容迟瞬间就恼了,另一个拳头立马不由分说地补上,这次林痕没躲,胸口承下来,没忍住发出一声闷哼。 “滚,这里不欢迎你!”容迟退到门后,一边恶狠狠地盯着林痕,一边关门。 林痕一只脚伸进门槛:“我有话要问你。” “我不想答。” 林痕忍着怒气,沉声道:“有关浮华枕的事,你也知道颜喻命不久矣吧,你就不想救他吗?” 容迟一愣,手指扣着门板,不确定地问:“你都知道了?” 林痕面无表情地点头。 容迟犹豫了会儿,让开道,让林痕进院。 院子被打理地不错,除了中间的小过道,两边的土地都被翻好种了些蔬菜,绿油油的青菜,长势还不错。 林痕来到方桌前,不待容迟客气,就自发坐了下来,问:“还有酒和杯子吗?” 容迟冷哼一声,去屋里拿了两样出来。 在林痕接过前,他警惕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林痕不答反问:“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凭栏阁呢?你们的情报机构?” 容迟把酒壶砸在桌上,道:“我能是什么身份?不过是颜喻的情夫之一而已。” 林痕沉默稍许,郑重道:“我为之前的错误揣测道歉,还请你告诉我,颜喻身上的浮华枕到底怎么回事。” 被皇帝真诚道歉还真是难得,容迟却没有受宠若惊,他端正了态度,问:“你到底知道多少,又想知道什么?” 林痕给自己倒了杯酒,辛辣的酒液划过喉咙,犹如无数片细利的刀刃划过。 他说:“我知道颜喻中了浮华枕,知道命不久矣,知道唯一的希望在那个不知所踪的神医舒览青身上。” 容迟紧了紧手心:“你说的都对,我没什么可说的。” “不,你有,”林痕摇头,他说,“你得告诉我,浮华枕虽是剧毒不错,但并不足以致命,为什么到颜喻身上就如此严重。” “为什么?” 容迟喃喃了遍,道:“若你是那老东西,会放心把自己的万里江山交给一个异姓者吗?” 不等林痕反应,容迟就道:“你不会,他更不会,他一边仰仗颜喻,一边又忌惮颜喻,所以他不能容许颜喻有一丁点解毒的机会。” “什么意思?”林痕追问。 “意思就是……”容迟顿了顿,道,“狗皇帝改了方子,加大了剂量,这样,颜喻若想压制毒性,只能用更毒的药,药用多了自然与毒无异,到最后,他要么死于毒,要么死于药。” “可是以江因的情况,不也只有仰仗颜喻这一条路可走吗?”林痕想不通,老皇帝到底为什么非要置人于死地。 容迟举杯,遥遥敬着月亮,他说:“因为,在老东西的计划里,这个时候江因的孩子应该已经十多岁了,而江因和颜喻,都是弃子。” 而老皇帝知道,颜喻或许不会主动让江因娶妻生子,但若是生米煮成熟饭,颜喻定会心软,把孩子留下来。 于是,颜家覆灭的当晚,在颜喻被逼应下嘱托之后,他让人把江因和几位提前找好的女子关在一起,试图成事。 那一年,江因十五岁不到。 所幸苍天有眼,让老皇帝死于当夜,颜喻去得及时,解救了江因。 这件事之所以没传到世人耳朵中,是因为颜喻将所有知情人都杀了,虽是得了嗜杀无度的污名,但好歹没给世人留下指摘江因的机会。 听完,林痕额角已经绷出了青筋,攥着酒杯的指节也不断收紧,他压下翻涌的怒与心疼,低声倒了句“我知道了”。 容迟却摇头,他说:“不,你不知道。” 林痕错愕地看向他。 容迟丝毫不惧地回视:“你以为我对你说这么多为了什么?让你心疼还是让你悔恨?” 林痕张了张嘴,想说话却被容迟打断。 容迟看着他,眼里已经没有了惯常的不正经,他盯着林痕,道:“我只是想请你,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别再让他夹在你和江因中间为难了。” ---- 突然发现 怪不得最近总觉得林痕是更惨的那一个,原来是因为这几章都在以他的视角展开 呜呜呜,还真是轮换着心疼
第62章 “我做不到” 像是被兜头灌下一桶冰水,怒火戛然止息,变成一堆奄奄一息的灰烬。 有零星几点小火星被溅起,但已经烧不起来了。 林痕感到有一股巨大的无力感从心头升起,堵在喉咙里,压得他喘不过气。 也压在脊背上,让他摇摇欲坠。 他突然觉得恐慌,想不明白,颜喻是,容迟也是,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让他放下执念。 他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又凭什么指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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