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两人关系断了这么长时间,颜喻对他不甚在意,他对颜喻,这么多的执念,更多的是靠恨撑着。 若是恨没了,两不相欠的境地,他又该以何种理由赖在颜喻身边。 更何况,江因还下落不明。 “你这是找好理由了?”颜喻还垂着头,神情隐在暗处,看不清,只是话音带着嘲讽。 “我从没有骗过你,这枚玉佩我也只想过给你,把它从北疆带来后,我从没让别人碰过,因为我娘说,这枚玉佩是让我送给心上人的。”林痕说。 “这些你昨天已经说过了。” “可我不知道,这枚玉佩从一开始就是假的。”林痕说得很急,尾音以不正常的角度坠下,听着有些怪异。 他把林修溯的交代重复了一遍。 说到最后,气息开始不稳,他顿了顿,问:“你信我吗?” 颜喻抬头,和他在昏暗中对视良久,摇头。 林痕苦笑:“果然。” 会轻易相信的话,就不是颜喻了。 之后林痕没再说话,而是去点了灯,火烛一点点照亮房间,也把他的落寞照得无所遁形。 林痕慢慢走回来,坐在床沿,他问颜喻:“刚刚做了什么噩梦?” 颜喻摇头:“没什么可说的。” 林痕拍了拍颜喻的手,说:“那不聊这个,聊点你不知道的事情,怎么样?” 林痕的语气突然变得轻松,像是简单的闲聊。 颜喻其实大致可以猜到林痕要说什么,但他脑子很乱,下意识抗拒:“现在已是凌晨,待会儿还有早朝,你快回去吧。” 林痕却恍若未闻,自顾自开口:“事情还要从我捡了条命回到北疆开始,你知道的,林修溯早早就娶了个二夫人,那个二夫人生了两个儿子,一个赛一个的草包,不过虽然没有本领,却一个比一个有胆子,我离开北疆五年,在林王府没有什么根基,回去后也是处处被刁难,最严重的一次,是他们二人买凶准备在我出城时杀了我。” 说到这,林痕突然顿了下,因为他发现颜喻的表情有些不对,对方从醒来一直恹恹的桃花眼闪过一抹不甚明显的戾气。 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反应。 他原以为颜喻听到这儿会来些兴致的,毕竟当时自己半路逃脱了,有人帮他办事,颜喻应该会很高兴。 可为什么是这样可以和愤怒挂钩的反应呢? 林痕思绪空白了一瞬,他有些想不通颜喻的戾气来自何处,是因为颜喻早就把他当成自己的所有物了吗? 纵使已经丢掉了,别人也不能轻易伤害。 他还想探究,目光追上去,企图从颜喻变得平静的神情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却蓦然对上对方有些沉的目光。 颜喻十分不悦地催促他:“接着说啊。” 他难得如此直白地表达诉求,林痕受宠若惊,压下心中泛起的疑惑,继续往下讲。 “我是被我娘安排的人救下的,那次伤得挺重的,养了两个月的伤,养伤过程中,吴名来找我,问我对林修溯有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他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我刚开始挺犹豫的,直到林修溯开始对我不再掩饰敌意,才同意了吴名的提议……” 林痕讲得很慢,几句精简至极的话语讲不出当时的挣扎和惊险,再加上他对那些黑暗里的恨和怨的刻意掩盖,故事就越发显得索然无味。 他不是适合讲故事的人。 颜喻也不是个合格的听客,他总是走神,也再没给过林痕片刻回应。 直到—— “生出造反念头的原因其实有很多,其中起决定性作用的,是那年宫宴……”看见你和小君在一起谈笑对视。 后半句林痕没有说,因为他发现颜喻又走神了,目光放空地看向窗外,似乎在盯着天边渐渐泛起的晨曦。 颜喻显然没有听他在说什么,甚至连他这边停止了都不知道。 谈不上失望,林痕看着颜喻发青的眼底,疲倦的颜色太重了,在惨白的脸上格外显眼。 林痕轻轻捏了下颜喻的掌心,等人回过头,问:“你有在听吗?” 颜喻看他,眼中没有丝毫被抓包的惊慌,他点头,道:“那个二夫人和他两个儿子的下场,你还没有说。” “他们只是这个故事里面的小人物,不足道。”林痕这样说。 那母子三人只是整个事件里的一根细细的引线,不足轻重,他没有提。 但颜喻却注意到了,所以他真的有在认真听吗?林痕开始拿不准。 颜喻却不善罢甘休,他说:“你说吧,我想知道。” 林痕无奈,只好交代。 那母子三人完全是依附于林修溯的蛆虫,很好对付,下场自然也不好。 林痕亲手杀了那个小儿子,挑断了那位所谓的二夫人以及她大儿子的手筋脚筋,扔出了城。 他本意是让他们苟延残喘,让他们也体会体会无助痛苦、食不果腹、任人叫骂的日子。 只可惜当时是已是深秋,他们还没来得及学会适应,就冻死在了严冬的街头。 尸体扔到了乱葬岗。 这也是林痕一开始不想说的原因,他自认残忍,不想让颜喻知道他如此歹毒的一面。 可等真正说了,颜喻的反应又让他意外。 对方只是点点头,面目平静,若非要说有什么反应,瞧着更像是满意居多。 “为什么是这样的反应?”林痕疑惑着,就这样问出了口。 颜喻还没有回答,房门就被人敲响,传来刘通的声音:“少爷,时辰快到了。” 颜喻应了一声,转而对林痕道:“我记得今日不是休沐。” 言外之意,你该回去上朝了。 “……”林痕有些气馁,他点头,说:“是这样,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颜喻还算好脾气,朝他微微扬了下下巴。 “你说不信我的解释,却又容忍我说了这么久,这一点都不像你,你若是真的一点都不信,肯定不会如此好声好气地听我讲故事。” 林痕指背碰了碰颜喻的睫毛,颜喻受不住,痒得不断眨眼睛。 林痕笑了下,问:“所以,你还是信了一点的,对吧?” 颜喻偏头躲开他的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而是说:“信与不信都一样,没什么意义。” “怎么没意义?”林痕辩驳,“误会解开不好吗?” “好,很好,但是有什么用呢?我的侄儿不会因此回来,我们也不会因此重归旧好。” 颜喻还是这样,平静得过分。 “可是颜喻,我想要个答案啊。”林痕抓着颜喻的手臂,想用力把人攥出带着别样的表情,可又强迫自己克制着,手背绷出青筋。 语气低落,是压抑不住的乞求。 颜喻心脏蓦地一酸,他怔住,问自己为什么。 为什么林痕一示弱,一有点无助的神情,他就忍不住心软? 四年前是这样,到现在依旧没变。 尤其是在意识到自己可能从头到尾误会了对方的情况下。 颜喻开始头疼,他吐出一口浊气,妥协道:“我现在给不了你答案,我们还是静一静吧,这个问题暂时搁置。” 商量的语气,林痕的心却是彻底坠到了谷底,他苦笑着说:“这明明就是威胁。” 说罢,不再看颜喻的反应,径直开门离开。 颜喻的头又疼得厉害了,他强迫自己忽视这份痛楚,下床穿衣,他没有吃饭,而是带着酒去了祠堂。 今日是颜家众人的忌日。 颜家男子大多重情,多是一夫一妻,子孙不多,纵使活着的只剩他一个,把其余所有人的牌位摆上高桌,也依旧显得空荡。 香火正旺,发涩的味道盈了满堂。 林痕把酒放在矮案上,脱力地跪在堂下,他斟了几杯清酒,推向对面。 之后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晚辈身子不好,就不陪你们喝酒了,以茶代酒,同诸位长辈喝几杯。” 几杯下肚,也算是把几位长辈敬了一遍,颜喻捏着瓷杯,找到父母的位置。 眼眶突然变得酸涩。 他磕了个头,闷声道:“爹,娘,儿子无能,把稚儿弄丢了……” 明明没有喝酒,颜喻却觉得自己醉了,不然怎么会目光茫然地在一堆黑漆漆的牌位里面找姐姐的呢? 真是愚蠢,他兀自笑了下,自言自语道:“忘了,罪臣家里怎么能放皇后的牌位呢。” 他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爹,娘,好久没见到你们二老了,近来可好?有见到姐姐吗?若是见到了,帮儿子道个歉吧,是我没照顾好稚儿。” 说着,他又摇头:“算了,不劳烦你们了,我自己说吧。” “反正……我也没几日可活了。” 这一声是呢喃,很小声,他说得茫然,发觉到最后自己还是不舍的。 舍不得很多人,有容迟,有刘通…… 想着想着,脑海中竟然还浮现了刚刚林痕委屈的脸。 好生奇怪,他明明还没信林痕说的那些话呢。 他苦笑着垂下脑袋,想陪亲人们呆一会儿。 所以没发现,林痕去而复返,静静站在他身后,听了全程。 ---- 想要海星~(眼睛眨巴眨巴)
第61章 “不,你不知道” 颜喻果然在骗自己。 这是林痕在长久的伫立中,脑海中越来越清晰的想法。 他原本的确已经离开了,走得还算坚决,只是他刚出颜府没多久,就突然意识到自己遗忘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忘了逼颜喻给出个具体的期限。 按理说,他已经熬过了四年,早就应该习惯了等待与不确定。 可是他发现,自己还是接受不了。 盲目且不知期限的等待就像是一个看不见底的黑洞,会吞噬他所有的情绪。 他必须要个期限,哪怕是又一个四年。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听见这样一番话。 什么叫“反正我也活不长了”? 那天颜喻为什么要骗他?难道是真的怕被同情吗? 林痕的思绪已然乱成一团,他想不通前因,也不敢看后果。 于是双手紧紧捏着袖口,无声地站在细雨飘摇的院中。 这场秋雨来得不急不缓,雨丝寒凉却还不至于刺骨,只是落到眼睛上时,让眼眶不受控制地发酸。 颜喻还在跪,勉强挺直的脊柱似乎越发不堪重负,像秋雨中被打湿的枯黄落叶,摇晃着快要跌下。 颜喻现在应该是不想见自己的,林痕想着,强迫自己调转脚步,走了出去。 他放弃了逼问期限。 回宫之后就是没日没夜的忙碌。 其实多是繁碎又不太重要的小事,可家国天下之事不能以大小定论,尤其是在决策上,无人能代劳,就只能他一个人细细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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