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宴请韦逸,套到外室居所,宁知非第一时间赶到地方,却早已人去楼空。 当时就怀疑仪鸾司或阳燧卫有内鬼,为此调查良久,还是不了了之,顾信泞对此印象颇为深刻。 宁知非倒吸了口凉气,看向燕淮,燕淮说:“所以,是因为我们发觉了内鬼一事,让对方沉不住气了?还是无意间说了什么,被内鬼听见,引起了对方警觉想要灭口?” “可是内鬼不好找呀,有嫌疑的人太多了。”宁知非笑起来,“若是能轻易找到,何至于耽搁到现在?” “内鬼暂时不好找,但我倒有一个办法,可以试一试能不能引出些动静。”顾信泞说。 这几个月来,他们都十分被动,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尝试能否找到突破口。 -- 送燕淮离开后,魏则谙回到厅堂,原本燕淮坐的位置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美艳女子。 女子长发盘起,侧头看着堂上画屏,耳后一枚红痣清晰可见。 “演技倒是越发纯熟了。”听见魏则谙回来,南心雪转头看向他,嘴角噙着一抹看不透的笑意。 魏则谙也冲她笑起来:“哪有什么演技,我的愧疚是真的。当年上京路上,你下了迷魂香,迷晕全队人马,我亲手杀了昔日同袍,午夜梦回,也不总是安稳的。” 南心雪起身,走到魏则谙面前,拍拍他的手:“倒是我对不住你了。” 魏则谙单膝跪地:“殿下,为了你,我为什么都能做。” 南心雪躬身扶起魏则谙:“陆相、辽国、成安侯……现在京中越来越有意思了。” “殿下,我觉得咱们快藏不住了。”当初主动选择对假冒公主的外室出手,就注定他们的存在迟早会暴露。 “我原可以不参与这场闹剧,谁冒充我都无所谓,权力、地位、金钱,我什么都不在乎。 “但戏台子都搭好了,角儿不上场岂不是很扫兴?” 南心雪笑起来,她是登场的角儿,也是看戏的人,汴梁越乱,她越是高兴。 看皇帝和丞相狗咬狗、把瑞王扯进来,她都高兴。 反正家国没了,重要的亲人只剩零星,她孑然此身苟且偷生三十年,已经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他们肯定还会有新的招数,直钩钓鱼,你说我是咬还是不咬?”南心雪问。 “都听殿下安排。”魏则谙说。
第49章 49夜访 御书房里,韦焱和陆纪名一双君臣相对无言。 他已经知道了陆纪名私下联络辽国的事情,也知道陆纪名想得到南平的那封密信。 韦焱想不明白他的动机,但无所谓,陆纪名无论出于怎样的理由,做都做了,已经逃不开抄家灭族的命运。 但这些天来,韦焱一直佯装不知,和陆纪名相处的时候依旧跟从前一样——表面君臣相谐,实则各怀鬼胎。 韦焱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何迟迟不去责问陆纪名,而是在心里给了他一个期限。 在辽国恒王把证据送过来前,只要陆纪名可以交代清楚一切,自己或许可以饶他一命。 “陛下?陛下!”陆纪名看着发呆有一段时间的韦焱,清了清嗓子,“陛下,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看着心不在焉。” 韦焱回神,看向陆纪名。 陆纪名当初的温润俊美已经被掩盖在了岁月之下,只剩无法改变的五官轮廓可以隐约看出些许英俊。 他年岁渐长,总是皱着眉头,故而眉心中间有道细微如刻痕的皱纹。 他老了,韦焱想,自己也不再年轻。 少时念书的场景,历历在目,似乎只是眨眼,便晃过了半生。 “看着陛下似乎有心事,那我今日先告退,待明日陛下有空了,再继续聊今天的事。”陆纪名拿捏着分寸,并不对韦焱私下有所窥探,一句话也不多问。 韦焱眨眨眼,恍惚想起了许多事,突然问道:“陆相……不,老师,你还记得从前吗?” “天下事那么多,今日政务处理不完,明日便会有更多,微臣可没空去想从前。”陆纪名垂眸,规规矩矩回话道。 “我还记得,十几岁的时候在上书房,你说身为君子,必要辅佐明君成就一番事业,使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我那时说,如若你要做贤臣,我便要做明君。” 可惜君臣二人庸庸碌碌了一辈子,到头来都没能有半分同心同德。 一个拖着垂死的家族负重前行,瞻前顾后太多掣肘,做了快十几年丞相,也没能让天下真正河清海晏。 另一个勉强支撑着盛世的余晖,心里却明白,强大的外敌、死水一般的朝野、固化的阶级,即便穷尽自己一生,也无法再让大齐更进一步。 少时的空谈,也只是空谈罢了。 “是吗,陛下向来博闻强识,可我已经都不记得,也不敢记得了。” 韦焱的话似乎也让陆纪名有所触动,他说了句像是心里话,随后又赶紧描补道:“陛下自然是明君,我此生能辅佐陛下,已是死而无憾。” 韦焱看着陆纪名,冲他摇头,不知道是在否认他的话,还是让他不要再同自己虚与委蛇。 他们似乎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敞开心扉相谈过了。 对韦焱而说,陆纪名始终不过一场年少时的美梦,明知道荒唐可笑,可梦醒后却始终无法忘怀。 “前些日子,燕澈然跑来求我,说一直在他身边的侍卫不见了,求我帮他找找。”韦焱说着,轻声笑起来,像在嘲笑着什么,“我那时才知道,他竟然把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卫,放在心上十几年。” 陆纪名一时语塞,不明白韦焱突然提这个是在做什么。 韦焱目光停留陆纪名脸上,嘴唇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像是把想说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可他还不甘心,又张了张口,咬牙切齿道:“我实在羡慕。” 陆纪名垂眸,恭恭敬敬地朝着韦焱行了一礼:“陛下与……” 他卡了一下,想起韦焱没立后,又赶紧拿宫里最得宠的贵妃描补:“陛下与贵妃是佳偶天成,十数年来举案齐眉,是大齐臣民夫妻恩爱的典范,实在不必羡慕旁人。” 韦焱冷哼了一声:“我实是说不出来,你这话到底是没意思,还是太有意思。” “微臣听不懂陛下的话。”陆纪名战战兢兢,生怕触到这位喜怒无常的陛下的逆鳞。 “陆绪平,你别装傻。”韦焱也垂下眼睛看着弯身行礼的陆纪名,睫毛遮住了眸子,落下一片阴影,像是眼睛的光彩突然暗淡了下来。 他难得称呼了陆纪名的字,不是陆相,不是老师,“陆绪平”这三个字,像是某种禁忌,几十年来,韦焱不敢轻易触碰。 陆纪名弯着身,一语不发,一动不动,他没什么好说的。 “这些年我总在想,若是当初,我更狠心一些,把你强行留在宫中……你我现在是否,也是一对恩爱夫……” “陛下!慎言!”陆纪名猛地直起身子,面有愠色地看向韦焱。 “当年我敢做,如今就敢说!”韦焱也盯着陆纪名,两人之间刹那有了剑拔弩张之感。 陆纪名厉声说道:“陛下如今后宫相伴,子嗣昌茂,我也早已成家立业,虽然夫人早逝,但也立誓终身不娶,拉扯我儿至今。当年的荒唐事,实在不必再说。” “别提你儿子!你再提一句,我立刻让你儿子进后宫,你不愿给我做妻,那便做国丈吧!”韦焱恶狠狠地威胁道。 他是真的恨陆栾,没有陆栾,他和陆纪名之间说不定还有可能……陆纪名回乡守丧三年,带回一个两岁的儿子,当时御史弹劾陆纪名的折子雪片一样压过来,韦焱顾念昔日旧情,让陆纪名下放去外头做官三年,才平息物议。 可一别六年,陆纪名又早已与旁人诞育子嗣,两人早已彻底离心,再没了可能。 韦焱也想过,这孩子万一是自己的呢?可陆纪名离京前,两人已经大半年没有过任何私下交集,三年,他跟他,生不出来一个两岁大的孩子。 韦焱顶不住朝臣的逼迫,在看见陆纪名同百官一起跪在殿上求自己立后时,也终于彻底放弃了那一丝奢望。 他是真恨陆栾。 没有陆栾,他还有一线不低头的理由,宽慰自己,陆纪名也无妻无子,兴许某一日能得偿所愿……但陆栾的存在,让他的执着变成了笑话。 韦焱后来有了许多后妃,生了许多孩子,他努力做一个好夫君,好父亲,但深夜无人时,终归意难平。因为他知道,自己永远永远无法得到想要的。 他可以给后妃们锦衣玉食,给他们的家族高官厚禄,却给不了后妃们真正的爱。 面对自己的孩子们时,也总控制不住想,如果是自己和陆纪名的孩子,他会有多么爱他们。 如果……从来没有见过陆纪名就好了。 于是后来,他也开始恨陆纪名,爱不了他,便只能恨他。 陆纪名只是再次缓缓低下了头,一句话也不说。 他知道韦焱不会真让陆栾进宫,只是说说而已。 韦焱这人,得不到的,宁愿不要,也绝不肯接纳替代品,就像韦焱的后妃们,有的娇弱,有的明艳,有的雷厉风行,却从来没有古板爱皱眉的儒生。 “你最好谨言慎行,一辈子什么错都不犯,否则被我抓到差错,我一定先杀了你儿子。”韦焱冷笑着说道。 陆纪名低着头,敷衍回答道:“陛下不是这样的人。” -- 回到侯府,燕淮临时有事要处理,去了书房,让宁知非先行回院子。 “跟今早说好的一样,我没回来前,你一步也不许踏出院子。想出去,等我忙完。”燕淮嘱咐道,“知非,别让我担心。”韦逸绑走宁知非、昨日找燕双让宁知非动了胎气这两件事,让燕淮真的怕了。 宁知非点点头,表面没有说什么,心里却盘算着今晚一定得去趟落梅那里。 一来燕淮总是吐血他实在不放心,没办法等到落梅亲自把解药给他送来,必须要亲自过去一趟。 二来燕淮今天第一天让自己禁足,还没来得及安排府卫前来看守,只怕明日府卫排好了值班的轮次,想要离开也难。 三则自己月份越来越大,行动越发不方便,再拖些日子恐怕真有心无力。 因此今晚是最佳时机,无论如何也得过去一趟。 宁知非的房间虽然久无人住,却日日有人整理着,故而十分干净整洁。 “宁哥,你在房里好好待着,别乱跑啊,如果有事,去厢房找我或者罗岱,我们去禀告侯爷。”姚子倾从书房轮值回来,跟宁知非顺路,站在门口不太放心地又跟宁知非重复了一遍。 “今晚侯爷可能回来得比较晚,你别等他,先睡下。” 姚子倾说完又晃了晃脑袋,确定燕淮刚跟自己交代的事全都又跟宁知非说了一遍,才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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