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双神色一变,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全被两个人听见了,不由有些慌乱。 可慌乱过后,心底深处又涌出一股怨怼,自己刚刚的话哪里有错?一个连小孩都不愿意认下的爹爹,永远只把自己唤作“少爷”的爹爹,对自己能有多少爱? 燕淮本就因宁知非为了燕双动胎气的事情忧心,如今听到儿子如此狼心狗肺的话,登时怒火中烧,训斥道:“你还好意思在这里乱说话?这两天你到底野到哪里去了?” 提到这事燕双也觉得委屈,那天他原本在讲堂里等简鸿平回来,结果郡主的人出现在书院,说郡主要见自己。 为了弄清楚郡主跟魏则谙那天到底是什么情况,以及郡主到底想做什么,想看看能不能帮到父亲的忙,自己不顾安危就跟了过去,被骗到城外猎场软禁了一天不说,回到家还要被父亲责问。 两个人心里都装着别的情绪,根本没办法就事论事,几句话说下来父子俩又是一通呛。 燕双红了眼圈,指着宁知非愤愤不平地朝燕淮问道:“你是不是打算娶了郡主就抛下我和爹爹?他不要我,你也不要我是不是?” “燕双,我跟郡主不是你想的那样,有些事皇命在身,我不方便跟你说,但作为你的父亲,我想你应该更信任我一些。”燕淮说,“至于其他的,你不知道的事就不要胡乱揣测。” 宁知非没听明白燕双意有所指,只是跟从前一样在父子间调和,开口劝道:“侯爷,少爷也只是一时心急了,你别跟他计较。 随后又转而跟燕双说:“少爷,侯爷怎么可能不要你呢?” 让宁知非没想到的是,燕双目光看向自己,落在他已经明显鼓出的肚腹上,突然质问道:“那你呢,你到底又是怎么想的?你是单单讨厌我,只是不想要我一个,还是打算让这个孩子跟我一样,生下来就没有爹爹?” 宁知非愣住,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停止了流动。 “你……知道了?”宁知非语气僵硬,试探地问道。 燕双浑身发抖,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难过,朝宁知非吼道:“宁知非,这些年你耍我好玩吗?你就这么讨厌我,这么不想认我是不是?这些年我为了所谓的‘爹爹’,跟父亲吵起来的时候,你在一旁看着,很得意吧?” “没有,少爷……我没有。”宁知非眼泪落了下来,不知道该怎么跟燕双解释。 可再怎么解释,归根结底还是他的错,是他不愿意认他。 燕双没有说错,连自己孩子都不愿意认下的爹爹,有什么资格去说爱? 可他实在没有办法,做他的孩子,燕双迟早有一天会恨他。 “够了!”燕淮把摇摇欲坠的宁知非搂紧在怀里,朝燕双说,“你爹为了找你,动了胎气,忍着疼去找郡主要人……你妹妹差点没保住。把你找回来,不是让你在这里诛你爹的心。” “你爹不认你,是因为我不让他认你,我觉得他是个侍卫,出身低微,没资格做侯府的主人,所以让他离你远一点,你现在明白了吗?是我这个做夫君的薄情寡恩,你怨不着你爹!” 燕双愣愣地看向燕淮,宁知非急忙开口道:“不是的,没有……”燕淮捂住了宁知非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燕淮冷脸朝燕双说道:“现在,你回屋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去找你爹道歉。” 燕双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片刻,咬了咬牙,没再继续说话,转身回了后院。 燕双走后,燕淮才松开了宁知非。 宁知非朝燕淮说:“明明不是你说的那样,侯爷为什么要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燕淮笑了笑:“没事,阿双这小子我了解,嘴上说得狠,其实心软,也不是个坏孩子。与其让他认定了你不喜欢他,不愿意听你解释,不如让他先误会误会我,他总能想通的…… “况且,这事是我对不住你,没跟你商量,一时心急就把身世告诉了他。 “原本路上打算提前告诉你,一直担心你听过以后要生我气,而且也没找到合适机会,所以一直没说……知非,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宁知非叹了口气,无论谁问起,他都没有承认自己同燕双的关系,如果可以,他确实打算瞒燕双一辈子。 但既然孩子已经知道了,做爹的,怎么可能忍心不认他? 宁知非又想起萨满的话,自己的孩子,不会被自己连累,他原本不敢信,现在到了这个地步,只不得不信。 “侯爷,如果我现在认下阿双,是不是有些晚了?”宁知非问。 “怎么会?”燕淮满脸欣喜,“阿双这些年,一直想要他爹爹,你不是不知道。” “可他不喜欢我……”宁知非踌躇起来,不知从何时开始,燕双对他只剩了横眉冷对。 “你忘了,他小时候特别黏你,没有你陪着,都不愿意睡觉的。”燕淮说,“他只是不知道你就是他爹爹,对你多有误解而已,误会解开了,就没事了。” “乖,不要乱想了,你身体还虚着,姚子倾已经把太医叫过来了,咱们让太医再看看阿薇的情况好不好?”燕淮到底还是不放心医馆的大夫。 宁知非应下,随后说:“侯爷也得让太医好好瞧瞧,出去了快一个月,身上的毒到底怎样,没有太医看过,我总也不放心。” ---- 说好的加更。放心,阿双听劝,劝完就玉文盐好了。
第46章 46流亡 太医已经在燕淮的院里等候多时。 宁知非习武多年,身体一直很好,今日也是因为燕双的事,一时心急才动了胎气。 医馆的小大夫到底还算是家学渊源,为宁知非诊治得很到位,太医诊脉后,也说宁知非已经无碍,但为了稳妥,太医还是留了安胎的方子。 燕淮的身体依然没有好转迹象,只是毒在心脉里一直散不出去,没有解药,才一直吐血体虚。 太医也给燕淮开了滋补方子,说回去后再给燕淮配些补气血的丸药,先养着精神,只要有了解药,自然无碍。 宁知非一直惦记着落梅允诺想办法给自己找到解药的事,但目前暂时还没有找到机会去见她一面。 太医告辞后,燕淮让宁知非今晚留在自己房里过夜,宁知非没拒绝,两人聊了关于魏则谙的事,但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燕淮还是决定过几日去见见魏将军再做打算。 很快伺候的下人端来了熬好的汤药,燕淮和宁知非每人一碗,燕淮的是滋补的,宁知非的是安胎的。 燕淮看着青瓷碗里冒着热气的药水,突然说:“知非,咱们拜过天地你还记得吗?” 宁知非点头,在宛陵祖宅的祠堂里,程鹤远主婚,儿戏一样,他也从没敢当过真。 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会拿出来回忆。 他少年时得到过天下最好的,甚至至今都没有失去,这对宁知非逐渐失去的人生而言,是不可多得的奇迹。 “但没喝过合卺酒。”燕淮惋惜道。 “当时怀着阿双,也没办法喝酒。”宁知非笑笑,有没有合卺酒无所谓,他已经满足。 知足常乐是他学会的安身立命的法宝,如果总是不知足,他的人生,只会陷入诅咒。 燕淮端起药碗,问他:“你看这个像不像?” “什么?” “我们的合卺酒。” 宁知非笑起来,眼睛弯着,也端起药碗说:“两个病秧子。” “两个病秧子也能白头偕老,况且咱们现在,都是情况特殊。” 两个人的手臂交缠一处,像饮交杯酒一样把药一饮而尽。 燕淮眯起眼睛看着宁知非,像是喝醉了,分明没有酒。 “侯爷不要总看着我。”宁知非燕淮视线注视着,觉得浑身像火烧起来。 “可是很奇怪,总也看不够。”燕淮抚摸着宁知非的肚子,弯身隔着袍子亲了亲,随后仰头看着他,像是在看自己的神明,“如果没有遇到你,我想不到自己会过怎样的人生。” “或许与现在没什么不同,也或许会更随心所欲。”宁知非说。 因为他,燕淮没能得到完整的爱人,也没能得到完整的家,而燕淮,却给了他毕生不可望的温暖,宁知非总觉得是自己欠他。 “不遇见你,我一辈子不会知道心有灵犀是什么感觉,一辈子不会知道,有个人,不需要我说话,就能知道我的打算。更一辈子也不知道,真正的爱……是什么滋味。” “侯爷想听听,我是怎么来到侯府的吗?”宁知非问。 “你愿意说了?” “我说过,会慢慢告诉侯爷。”宁知非握住燕淮,“等阿薇出生,我会告诉你全部的事,希望侯爷现在,能允许我先说一点点……一点点无关紧要的事。” 他不说,燕淮永远不会明白,他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是穷途末路时最后的一道微光,是家族覆灭后,他人生里不敢肖想的暖阳。 “好,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听。”燕淮太高兴,宁知非愿意敞露心扉,不再对过去闭口不提,说明他终于愿意把自己摆在同等的位置,将自己当成可以并肩的爱人。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旧事了,家族蒙难,父亲去世,只有我和阿姊在齐国,孤苦无依……” 两个孩子都没有多大的年纪,又要躲避追杀,几乎是一场天方夜谭。 直到他们遇到因为一队因为洪水和疫病远离故土的灾民,才找到了暂时的落脚之处。 那是一个失去了亲人的老妇人,宁知非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唤她阿奶。 据她自己所说,洪水冲垮了她生活了几十年的庭院,疫病带走了所有的亲友,只有她一个年迈的老妇和几个乡亲走出了生养她的山村,和一群陌生的灾民一同北上,希望去京都,找到活命的机会。 阿奶是在灾民们歇息后的夜晚,在官道上捡到的宁知非和宁嘉。 宁嘉自幼习武,两个孩子一路走到这里,全靠宁嘉打猎捕鱼。 但到底两个孩子还不到十岁,饥一顿饱一顿,被阿奶捡到时,两个人都已经骨瘦如柴。 宁嘉几分真几分假编造了身世,阿奶心疼两个孩子,决定带着他们上路,一起去汴京,讨一口饱饭。 次日一道赶路的灾民们看到多出的两个孩子,不由心生怨怼,想要将人赶出队伍。 “大人都养不活,老太太你还从哪捡来两个拖油瓶?咱们的干粮不多,可没有余粮分给这两个小的。” 这队灾民从江南一直走到江北,已经有了默契,男人们打猎,老人妇女则想办法讨饭,得到的食物均分。 稍有办法的年轻人中途路过江南就卖/身给了富户做仆役,如今的队伍里只剩了老弱妇孺,平白多出两个半大孩子谁也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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