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逸加大了手掌处的力气,按在宁知非的肚腹上,手指向掌心聚拢,逐渐抓紧。 他清晰地感觉到掌下有个活物,随着他的用力,在不安地动着。这让他无端想起猎场上的野兔在箭雨下逃命时的场面。 宁知非没有想到韦逸突然用力,脆弱的腰腹猛地吃痛,几乎是瞬间就将韦逸推倒在地。 他背过身,蜷缩起身体,因为疼痛还在颤抖的手掌一遍遍抚摸过刚刚被粗暴对待的地方,直到疼痛逐渐减弱,胎儿安定下来,宁知非才警惕地看向韦逸。 韦逸心虚地笑了笑,开口说:“算了,你既然这么想要,就好好在这里,什么时候把孩子生了,我给你换个体面的身份,正式纳你进门。” 宁知非纳闷韦逸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但不想多问,含糊应下。 大不了就等到小主子出生,他没了负累,总能找到机会离开。 韦逸以为宁知非松了口,立刻喜上眉梢:“你乖乖跟着我,我定把这孩子视如己出。” 韦逸没留多久,就被叫走,宁知非松了口气,走到盆前用水把韦逸刚刚亲过的地方反复搓洗了几遍,才重新坐回桌边。 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他不想把小主子生在墨京。 虽然韦逸看起来改了主意,但小主子出生后,是生是死不过他一个念头罢了。 而且生产太疼了,没有侯爷在,宁知非觉得自己熬不下来。 当年在宛陵,他就差点不行了。 那天被师父叫走训诫以后,宁知非起身时就觉得肚腹开始作痛,还没能走回院子,就感觉到有混了血的液体流出。 他当时慌了神,站在原地不敢动,但宫缩的疼痛令他根本站不稳,几乎跌倒在石板路上。 他意识还很清醒,知道此刻摔倒一定会伤到胎儿,于是强撑着身体,笨拙地蹲到路边。 宁知非一下下抚摸着发硬的肚子,只觉得无措 好在程鹤远急匆匆带着大夫路过,发现了宁知非,将他送回了院子。 后来宁知非才知道,他被带走的同时,燕淮也被老侯爷叫去了祠堂,在祠堂里结结实实挨了二十板子,打得血肉模糊。 当时程鹤远带着大夫是去救燕淮的。 但那时的宁知非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疼得厉害,柔软的肚腹变得那么硬,像有一把锤子,反反复复击打着他的躯体,五脏六腑都像碎了一样。 他不安极了,所有的力气都在找寻燕淮,仿佛只要燕淮在,他就不会那么疼。 痛苦把时间拉长,折磨好像永远也到不了尽头。 好像即便是立刻死去,也不会比现在来得更痛苦了。 宁知非不知道燕淮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跪在自己床榻前,脸色苍白,额角全是汗水,紧紧握着自己的手。 宁知非当即想要起身,少爷怎么能跪在自己身边呢? 但坚硬的孕肚几乎要将他拦腰砸断,毫无间断的宫缩令他疼得动弹不得,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尾滑落。 燕淮张了张嘴,好像在说什么,可是剧烈的宫缩让宁知非产生耳鸣,听不清燕淮的声音。 大夫也在旁边说了什么,燕淮的手抓得更紧。 这场毫无止尽的折磨,是自己非要生下少爷的孩子的报应吗? 可是……他真的很想,在少爷身边留下些什么。 少爷迟早要娶亲,有名正言顺的子嗣,自己永远只能跪在他身后,听从差遣。 少爷对他的感情总会烟消云散,他对少爷的爱意,则是永远见不得光的。 宁知非不想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少爷子孙满堂,却跟他没有丝毫关系。 他自私的想让少爷的子孙永远融入他的血脉,想等到少爷儿孙满堂的时候,也能想起曾经他也被放在过心上。 “少爷……你会怨我吗?”宁知非疼得分不清现实和虚幻,把心里想的说出了口。 燕淮明显愣了,顾不上背后的伤,艰难地起身,死死抱住宁知非的臂膀。 “知非,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怨你,我永生永世,爱你还来不及。” 燕淮离得很近,宁知非这次听清了,虽然很疼,还是朝燕淮笑了笑。 哪有什么永生永世,他才不信。 但有此刻就好了。 后面的记忆因为疼过了头,变得非常混乱,也可能那夜本身就混乱不堪。 那夜好长,也可能不止过去了一夜,宁知非流了许多血,昏睡了许久,睁眼时小少爷都已经变得皮肤白嫩,一点不像刚出生的模样。 原来他已经昏睡了许多天。 宁知非碰碰肚子,胎儿已经有了些规模,胎动也变得比之前更加有力。 即便不是第一次,没有燕淮在身边,他还是觉得害怕。 半夜时南心霖又来了一次,告诉宁知非自己已经想办法让韦逸留下孩子,韦逸答应了。 宁知非这才明白过来韦逸为何突然松口,朝南心霖道了谢。 “我听说,近日会有汴梁来送中秋节礼的使臣过来,所以韦逸才被放回了王府。” 汴梁使臣? 宁知非忽然生出些许希望,朝南心霖说:“能不能想办法跟使臣说上话,最好不要找领队的,随意找个普通官员,就说这里有成安侯想要的消息。” 燕淮是陛下面前的红人,能卖成安侯一个人情,汴梁不知道多少人求之不得。 找个底层官员,对方为了能跟侯爷说上话,也一定会想办法把消息带到。
第29章 29青鸟 燕淮在瑞王府门外下了马车。 连日的赶路让他精神不济,边疆的秋季比汴梁冬日还要冷,燕淮从马车上下来后,冷风一吹便摇摇欲坠。 程鹤远上前扶住他,燕淮朝程鹤远摇了摇头,程鹤远便自觉退下,只是眉头皱着,满脸都是担心。 “没事,一时半刻还死不了。”燕淮出言像在宽慰他,也如同自嘲。 罗岱过去叩门,给门房递了拜贴,韦逸很快带着人赶了出来。 “澈然?你怎么在这里?”韦逸一时失态,心想难道燕淮知道了宁知非的下落,是专程过来朝自己兴师问罪的? 可自己提前安排的尸体应该不至于能被轻易发现,即便被发现,燕淮没有证据,也不敢随意跑来瑞王府朝自己兴师问罪。 “陛下打算派我去辽国一趟,恰好中秋将近,便吩咐让我跟着送节礼的使臣一道来了,也顺路看看你,有没有挨瑞王殿下的罚。” 见燕淮讲话时温声细语,脸上不见丝毫责问神态,韦逸也便放了心。 韦逸开口问道:“澈然兄这次出来倒是没带上宁知非一起。” 燕淮只是抿起唇,看起来神色不愉,朝韦逸摇头道:“知非的事,先不提了。” 韦逸见状心中窃喜,在心里把燕淮的名字划上了个叉,见他这副模样,从今往后,想来是不必担心他再找宁知非了。 韦逸将燕淮带进会客的地方,给他安排了暂住的院子。 来送节礼的使臣直接去了军营,有瑞王接待着,韦逸只要把燕淮照顾妥当就好。 “墨城这里到底偏远蛮荒,南平遗民众多,也不安稳,比不得汴梁的百年繁华,澈然兄在此,可得受委屈了。” 韦逸让下人给燕淮上茶,说这是汴梁送来的。墨城不产茶,从前南平人也不知道都喝什么。 燕淮尝了一口下人泡的普洱,随口称赞了句,就再未多言。 好在有韦逸在,总有说不完的话,也不算冷场。 闲聊几句,韦逸就提议带燕淮去转转院子,刚到花园,南心霖便迎面走过来。 韦逸心中见到南心霖就觉得浑身上下哪哪儿都不舒坦,但表面功夫要有,朝燕淮介绍道:“这位便是我夫人。”然后跟南心霖说:“这是成安侯。” 成安侯? 南心霖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对方,但怕韦逸生疑,并未与燕淮有过多交谈,只朝他行礼,道了声好便退了下去。 韦逸给燕淮介绍了王府,逛来逛去也花了好几个时辰,之后才领他进安排好的院子,让他先行安顿,晚上再一同宴饮。 燕淮应下,与韦逸作别后便倒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半晌也未能缓得过来。 罗岱去倒了杯水,递给燕淮:“侯爷歇歇吧。” 燕淮摇头,只问:“你说知非若在,该被他藏在哪儿?” 罗岱挠头道:“这王府,院子一个套一个,正殿偏殿一大堆,都快赶上皇宫了,想藏个人还不容易?” 程鹤远也说:“来之前没想过瑞王府有这么大……况且,宁知非也不一定就被藏在了府里。” “我先想办法联络内应吧。”一直沉默着的顾信泞说道,“只是王府眼线众多,若是暴露了她的身份会有大麻烦,需要合适的时机。” 只能如此。 燕淮支撑不住,很快歇下。 罗岱在外头收拾院子,朝程鹤远说道:“你说侯爷如今这个样子,就算找到了宁哥,又有几天好……” “别说不吉利的话。”程鹤远打断道,“陛下能找到法子的。” 罗岱安静了一会,又忍不住问:“那万一呢?万一找不到解药……” “没有万一!”程鹤远觉得这小子一而再再而三乱说话,实在晦气,抬腿踹了罗岱一脚。 罗岱一下子弹开,躲掉了程鹤远的袭击,习惯性想叫姚子倾帮忙,姚字念了一半才想起来姚子倾被留在汴梁照管少爷,一转身靠在了顾信泞身上。 顾信泞后退了半步,嫌弃地拍了拍衣衫,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随口朝罗岱问道:“那天侯爷为什么叫宁大人‘阿过’?” 他在仪鸾司呆惯了,任何有疑问的蛛丝马迹都不会放过,找到机会,便忍不住刨根问底。 “我也不知道。”罗岱理直气壮,“侯爷想叫宁哥什么,不都随他便吗?” 程鹤远倒是开口说道:“我倒是知道,知非他以前,貌似叫宁过。” “宁过?”顾信泞眉心微紧,“哪个过?” “过去的过。” “哪儿人?” 程鹤远:“这就不知道了,知非年幼时便被带到侯府,恐怕连他自己都数不清到底家乡在哪儿了。怎么,顾大人难道认识他?” 顾信泞摇头,眉头一直紧锁,嘴唇动了动,像是把“宁过”反复念了几遍。 晚些时候燕淮睡醒,韦逸的人也过来院子,请他们前去一道用晚膳。 燕淮只带了程鹤远一个前往,顾信泞心领神会,趁着晚膳时间离开了院子。 罗岱一个人留在院子里看守,以备不时之需。 晚上时间本就难熬,罗岱一个人在,没有姚子倾插科打诨,更是无聊,练了会拳脚就在廊下的台阶上坐着打哈欠。 过了许久,罗岱似乎听到院门有动静,立刻警惕起来,果不其然,很快院门处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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