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公说:“回陛下,应该没有。也不知怎的,侯爷急得厉害,被侍卫一路领进来的。” 韦焱笑了声:“倒是奇了怪了,这人成日稳坐钓鱼台,什么时候急成这样过?” 燕淮这人,既矜贵又讲究,还有几分傲气,无论心里慌成什么样,在外人面前都要装成泰然自若,从来不允许自己在外露出狼狈的模样。 按他的性子,眼睛痊愈前都不会出门,今日竟慌张进宫,显然不同寻常。 见到燕淮后,韦焱更是诧异。 眼前的男人狼狈得过分,脸色泛着憔悴的青灰,下巴上还能看到一夜冒出的胡茬。 他被身侧的阳燧卫扶着,站在那里,像棵被风吹日晒终于濒死的枯木。 “澈然,这是怎么了?”韦焱惊诧起来,让姚子倾后退,自己亲自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燕淮。 燕淮握住韦焱的小臂,直直跪了下去:“求陛下帮帮臣。” “怎么了?你起来,咱们慢慢说。”韦焱一边安抚着燕淮,一边示意姚子倾过来搭把手,扶燕淮起身。 燕淮执意不肯,弯身叩首:“求陛下把仪鸾司借给臣,臣实在没有办法了……” 一夜过去宁知非还是没有回来,阳燧卫尽了全力,再耽搁下去宁知非恐怕就要凶多吉少。 燕淮现在什么也不在乎,爵位、权力、官职,什么都可以不要。 他不敢细想,只是心底生出绝望。 韦焱见燕淮情绪不对,于是看向顾信泞:“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你来说说。” 顾信泞言语精炼,姚子倾则是个话痨,韦焱没兴趣听他车轱辘话乱转,直接指名了顾信泞。 于是顾信泞干巴巴地把宁知非失踪之事说了一遍。 “一个下人而已,也值得你把自己弄成这样?”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后,韦焱松了口气,拍了拍燕淮,“不是什么大事,我这边会让仪鸾司去找,你起来就是。” “他不是下人。”燕淮没起身,虽然韦焱应下了,他却担心仪鸾司不把此事放在心上,草草敷衍,“知非他不是下人。” 韦焱见发小不对劲,也不打算在这种小事上跟他纠结:“好,是我说错了,那你说他是什么?” “他是什么……”燕淮低着头,眼泪砸到地上,“我什么都没能给过他……” 在宛陵祖宅,燕淮逼着宁知非跟自己在祠堂拜了天地,许诺他日后待自己掌家,要明媒正娶,让宁知非做真正的侯爵夫人。 老侯爷回来,看到大着肚子的宁知非后,把燕淮拉进祠堂,打了二十板子,也没能让燕淮改口。 老侯爷倒是松了口,冷笑着说:“好,只要他愿意,我就不拦你。如果他不愿意,你也不能逼他。” 燕淮没想过宁知非当真会不愿意。 但他也确实没有逼过他。 早知道,就把他关进内宅,让他只做自己的夫人,永远不要出门,永远也不会受到伤害。 “不是吧,你玩真的啊?”韦焱见燕淮对着自己掉眼泪,这下彻底慌了。 长那么大,什么时候见过燕澈然哭过? 当年陆相打手板,打得那么疼,他都没哭! 韦焱没忍住,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啧,怪疼的,怎么这梦还挺真? “他就是阿双的爹,阿双是他生的。”燕淮抖着嘴唇,说出了成安侯府里最大的秘密。 到了这种时候,他已经没办法去顾忌宁知非的意愿,他必须让韦焱知道,宁知非对他而言比什么都要重要。 不能把宁知非只当成自己的心腹对待。 “啊?”韦焱有个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但突然觉得很多事情合理了起来。 怪不得燕双长得跟宁知非有点像。 原来燕淮真没坑自己,这小子确实心里有人,放了几十年,守着个侍卫死活不愿意成亲。 两个人甚至暗胎珠结,生的孩子都马上能成家立业了。 自己冷漠无情眼看就要孤独终老的发小,背地里是个深藏不露的情种。 比自己跟某人那档子陈年旧事还离谱。 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不那么真实了起来。 站在一侧的姚子倾瞪大了双眼,用了狠劲掐住自己,疼得差点跳起来,废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没有御前失仪。 倒是最后反应过来的顾信泞接受良好,开口道:“我就说少爷长得跟宁大人有点像……”
第22章 22落梅 韦成觉得自己应当,或许,肯定,是在做梦。 否则无法解释燕准为什么突然从冷心冷情变成了另外一个极端。 当年几个皇子私底下还说过,陛下做太子时身边三个伴读,瑞王家的堂弟滥情多情,一身风流债,早晚要惹出祸事。 早逝的永宁伯公子是个难得的实诚人,只是一身力气全投入了吃喝玩乐,对风月事半点不开窍。 唯独成安侯世子,表面装得没脾气,对谁都有三分笑,内里却什么都不在乎,吃喝玩乐、风流韵事,哪个也动不了他的心智。 这种人最可怕,也最可怜。 原来人家既不可怕也不可怜。只是演得太好,把哥几个全都耍了。 早该发现在上书房时燕澈然天天跟小侍卫眉来眼去的,每天都在谈情说爱,天底下没有比他更会享受的人。 “陛下,我为了陛下,怎么样都可以,但是知非……我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要,只要他好好的。” 看着燕淮这般低声下气的落魄模样,韦焱不忍心起来,伸手强行把人拽起来:“去,这就去,那谁……你现在叫什么来着?顾……算了记不住,下次名字别取那么拗口!小顾,你带人去找,务必今天把人找到。” 顾信泞解释这名字是正使跟副使猜拳翻《说文解字》乱凑出来的,所以怪怪的不好叫。 他接了旨,去仪鸾司领人。 韦焱瞅着燕淮脸上的泪痕,想给他擦又觉得不太合适,把手缩了回去,朝姚子倾说:“愣着干什么,跟陈公公出去弄点水,给你主子擦擦。” 于是姚子倾也领旨跑了出去。 殿里除了守在外头的御前侍卫,就剩韦焱跟燕淮两个。 “你留这儿吧,反正今日没朝会,我陪着你,省得胡思乱想。” 燕淮恢复了些神智,跟韦焱说:“还是别了,我怕御前失仪。” “别怕,已经失过了。”韦焱冲他一乐,“没啥过不去的坎儿,你夫人那可是能按着金吾卫揍的人,一般人对付不了。” 韦焱平时没事就喜欢逗几句,燕淮听他扯,心里头竟真能安稳了点儿。 不过韦焱也没瞎说,宁知非真按着金吾卫揍过。 那还是陛下刚登基那会儿,朝中势力复杂,朝政被奸臣把持着,小皇帝没实权,作为皇帝一党的燕淮也不受待见。 当时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金吾卫,自恃身家,对着燕淮耀武扬威,给他一通刁难。 宁知非二话不说把人按着揍了一顿。 事情闹到小皇帝面前,韦焱一如既往地拉偏架,宁知非没事,那侍卫白挨一顿揍,被逐了出去。 从此以后金吾卫全员都绕着宁知非走。 韦焱怕燕淮静下来就开始胡思乱想,但这会聊公事显然不太合适,就问他跟宁知非相处的事情,问为什么不给人娶回家,还让宁知非做个普通侍卫,连个品级都不给他求。 侯府的贺总管都有个从九品,唯有宁知非,跟着燕淮,到现在还是个白身。 韦焱这话又戳到了燕淮的心里头,燕淮低声说:“他不愿意。” “不愿意?”韦焱恨铁不成钢,“他说不愿意就是真的不愿意?他这么听你的,你强娶了他,他也不会怎么样。” 跟发小交流着情感,韦焱又想起自己十几岁的时候放在心里的那个人。 那人家大业大,牵扯甚多,自己没办法拿对方怎么办,燕淮还不能轻轻松松拿捏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侍卫? 韦焱问完自己都觉得玄幻,竟然有朝一日能跟燕澈然聊情情爱爱。 “听他的。”燕淮说,“国事听陛下的,其他事都听他的。” 而且宁知非说过,如果自己执意娶他,他就只能离开侯府,再也不回来。 燕淮为此做了许久噩梦,午夜梦回总疑心宁知非趁自己睡着时离开,必须要抱紧了身边人才能睡得安稳。 后来他意识到,只要燕双还在一天,宁知非就不舍得真走,如此才终于放心下来。 燕双总担心自己会成为家里多余的那一个,却不知道如果没有他,根本不会有这个家。 越聊下去,韦焱越发现自己似乎根本没了解过燕淮。 自己眼前的这个痴情种到底是谁?被夺舍掉了吗? 韦焱觉得不能被比下去,开始满嘴跑火车:“你知道我以前喜欢过谁吗?” 燕淮说:“陛下心里的人,臣如何猜得到?” 韦家出情种,祖上有过丢下整个后宫守了一辈子亡夫的皇帝,也出过干脆不要后宫只跟皇后过日子的皇帝,叛道离经很有一手。 但韦焱跟他祖宗们都不太一样,后宫该有的有,皇子公主该生的生,已经是近四代皇帝里皇子最多的那个。 没等韦焱说出口,姚子倾就跟着太监打水回来了,要伺候燕淮擦脸。 “算了。”韦焱突然觉得没劲,“细想没什么好说的。” 他不是没有过想跟一个人两厢厮守一辈子,无异生之子,相约白头。 可惜勉强不来,他折不下那人的羽翼,后宫锁不住他想要的人,斗来斗去两败俱伤。 最后两个人还不是各自成家生子,越走越远。 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刚刚只是有点羡慕燕淮。如果今天失踪的人换成那个人,他也不能像燕淮这样替他豁出去所有,因为从一开始自己就没得到过这样做的资格。 燕淮清理干净满是泪痕的脸,终于彻底,至少表面上彻底恢复了镇定,朝韦焱告罪。 韦焱笑笑说自己可什么都没看见。 韦焱安抚好了燕淮,想着人来都来了,顺口细聊一下遇刺的事,话题刚开了头,陈公公进来说陆相过来了,韦焱赶紧让燕淮藏到屏风后头去。 韦焱表面和陆相君臣相谐,但私底下两人各怀鬼胎,并没有真的做到共同进退。 燕淮遇刺的事情仪鸾司压了下来,虽说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但韦焱不好让他堂而皇之出现在陆相面前。 姚子倾带着燕淮藏好,陆相才进来。 “瑞王世子那边今日已经回程了。”陆纪名双手插在袖中,笑眯眯地走进来。 韦焱让他坐下说,陆纪名没拒绝,坐在椅子上看着韦焱。 “陛下不打算说说?” 韦焱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他最讨厌陆纪名这幅模样,皮笑肉不笑,让他犯怵。 “说什么,陆相不如直说,别点我呀。”韦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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