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儿家?那家伙比我还老。我心里轻哼了一声。 说话间,一个小伙和一个婶儿就托着两个木盘子糕点上来了。店家依样给我装了两份,我顺便把那罐茶一并买了。挑了帘出门看见旁边站着谢驰,也不知他什么时候站的,又听见了多少。我一想这儿,耳根子居然有点烫。 古人云,不可背后语人。诚不欺我。 看他那隐乐的模样,我猜着他是听了十成十。
第6章 初识 “我有点儿累,不想走了。”我说。 “那怎么办?”他有些惊讶,想了想又问我,“去找一辆马车还是叫人赶车过来?” 我……就是,很无语,很无奈,以至于生不了气。你说这人吧,用不着他想太多的时候他就不管怎么样都能想那种,这回我是明着说了,他跟个傻子一样。还叫车?你想得美。自己造的凭什么让别人承担? “你背我。”我理直气壮地看着他。 他愣了一瞬,眼底的意外瞬见转变成狂喜,在我反悔之前迅速地把我背到他背上。 男子与男子,男子与女子,并肩散步或者偷摸拉个小手儿,那都是正常不过的事。但是大街上,一个高达俊逸的男子,背着另一个俊逸非凡的男子,这就不得不引人遐想了。 我原就脑子一热那么一说,真背上了自己又臊得厉害。谢驰本就很高,我在他背上,简直就是行走的招摇。 我把脸埋在他肩颈,假装不省人事。 谢驰问我:“要不要下来?” “不要!” 我就算是想下来,那也是我自己乐意,你怎么回事?就背这么一点儿想赶我下来,说!你是要准备背哪个小妖精!说! 这话我当然是不会说出来的。内心戏丰富至此,我也无奈。趁着周围人不注意,不动声色咬了一口谢驰的肩颈,他一个踉跄,手牢牢扶着我。周围人吓了一跳,有好心的大叔问他:“小伙子,是不是背不动了?叔有牛车,你们住哪儿?叔给你们送一程?” “不用。”谢驰几乎是咬着牙说,“谢谢叔。路不平,被绊了一下。” 那大叔看了一眼平坦如斯的新路,又看看沉脸的谢驰和他背上的我,讪讪地说:“那你小心点儿。” “嗯。” 我在谢驰背上闷声笑,肩膀都一抖一抖的。笑得太过于开怀,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谢驰什么时候拐进了一条胡同,我被放下来的时候还有些一愣一愣的。还没问为什么来这儿就被谢驰蛮横地吻住了。 “唔……你干……”声音艰难地从唇齿间露出来,“……什么啊?” 亲得我背气了,他才松开了,眼神有些凶狠地盯着我,仿佛要把我撕开了生吞下去。 “你干什么?”我气势微弱。 “咬你。”他说着扒开我衣服凑过来,我被吓了一跳。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被咬,不管真咬假咬,反正一听我就受不了。因此谢驰即使床上有时候不那么讲理,却从来没有真咬过我。眼下他扯开我也衣服,我也顾不得想太多,伸手要推他又想起手里拎着糕点,只好拼命靠着墙,然而这并没有用。 于是我成功在谢驰唇贴上我锁骨的时候哭了出来。真哭,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砸。 “谢驰……”我声音有些哽咽,原本只想跟他撒娇道歉,但是我的眼泪明显有自己的想法,并不在意我的意愿,跟不要钱一样拼命滚出来。我,一个大男人,终于体会了一把泪落连珠子的感觉。 我原本还没什么,自己听着自己哽咽的声音真委屈上了,越哭越委屈,越哭就越停不下来。嗷嗷的跟奔丧一样。 “谢驰哥哥……”我哭得眼睛都睁不开,还要下意识往谢驰怀里靠。 我平时真不大哭,更加不会哭成这样,谢驰被我唬得木讷了。一声“谢驰哥哥”,我们两个人都有些愣。这已经是孩童时候的叫法了。不知不觉就过去许多年。 他搂着我,身子都是僵的,仿佛一下子缩水了了十几岁,只会手足无措的用笨拙手法哄我:“清清乖乖,清清不哭,谢驰哥哥的错。” 有个鬼用,老子都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这家伙说的话仿佛打开了我眼泪的闸门,眼泪落得更凶了。 他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背,我一点一点停了眼泪,鼻子一抽一抽的。 他这才好言跟我说:“你知不知道,要是刚刚我没有站稳,你就摔了。” “又摔不死。”我嘟囔,我要气死了。我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被他吓哭了。还哭得这么丢人。 他锐利的眼神扫过来,我一瘪嘴,眼睛作势就湿了:“你又……又,这样……”他叹了口气,真是彻底拿我没辙。我跟他闹脾气,打架,咱俩光是吵架就能三天三夜不带歇的,可是我要是撒娇,我要是哭,他就拿我一点办法没有。 这是我小时候屡试不爽的招式。 好吃的好玩儿的全是我的,背锅的事都在他头上。 已经好多年都不用了。 但是那种刻进骨子里的恃宠没有消失,依旧在我需要的时候随时在我身后。我一直都被无条件的迁就和偏爱。 我鼻子是真的有些酸了。 “谢驰……”我犹豫着没有把哥哥两个字说出口,他眼底的期待和惊喜一点一点落下去,人也转身慢慢蹲下。我趴上去,被他稳稳地背起来。 我搂着他脖子,在他耳边很轻很快地说了一句:“谢驰哥哥。” 他顿了一下,步伐稳定继续往前走。我看得见他耳根子红透了。 我忽然想起,我和谢驰第一次见面,就是他背的我。 我少时贪玩儿,六岁进京以前,都是养在乡下。最开始那会儿没有人跟我跟我玩儿,我就自己一个人出去。我胆儿大,荒郊野岭也不怕,反正总能找到回家的路。 就是有一天抓蛐蛐不小心崴了脚,疼得我站不起来。我当时没慌,也没哭,就坐着拔草抓虫。等着天已经慢慢要黑了,我的脚还是站不起来,最开始那会儿的没有知觉的时段已经过去了,慢慢涌上来的痛感和面对天色渐晚而无能为力的我有些着急。 我大声喊人,但是没有应的声音。风吹过狭小的谷缝,像狼的嚎叫声,我小声呜咽起来,心里又怕又着急,在地上慢慢爬着。但是没爬一会儿手就破了,疼得我更想哭。眼泪一茬一茬地落,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我哭得太惨了,记忆深刻。现在每每再想起那种少时绝境的感觉,还是忍不住有所触动。因为即使绝境,我的天神也会降临。 这么说太肉麻了,而且谢驰一听尾巴肯定翘起来,跟二大爷一样。 我那时候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到没有眼泪只能抽抽了,旁边忽然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被吓了一跳,一下子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生怕是什么豺狼虎豹。 声响穿过一丛丛,逐渐向我走来。我害怕得攥紧了手。最后出现的是一个男孩子。 他穿着蓝白的华丽精致的衣服,脸好看极了,带着小冠,看着我。我整个人都呆住了,愣愣地看着他朝我走近。 “你是……谁啊?”我切切地问他。我自小跟着奶奶长大,脑子最不缺的就是山野精怪的故事,这样好看的人,这样干净的人,这种我没见过的人,我觉得是天神庇佑,让他来助我回家的路。 “舒清之?”他语气带一点疑惑,像是和我确认。 “啊?”我呆呆地点头。 “你为什么不回家?”他看着我,面容严肃。 “我……”我低着头,有些嗫嚅,“我脚崴了。” 他蹲下来,握住我的脚。我忍不住抽抽了一下,在他疑惑的神情里重新安静下来不动。 “你是谁?”我问他。 “谢驰。” “我不认识你。” “我也不认识你。”他说。 “好吧。”我心里叹气,“还挺凶。” “我背你。”他说着蹲到我面前。 我有些迟疑,长这么大没什么人背过我,除了村口的二壮。但是二壮一身肌肉,壮实得很,还能让我骑在脖子上。这个哥哥看起来比我大一点,但是跟二壮差了很多,他背得动我吗? “你不上来?”他催促,“一会儿天就真黑了。” 我趴到他背上,立刻紧紧抱着他,生怕摔下去。他走了两步,咳了一声:“你勒得太紧了,放松一点。” 我不好意思地松了手。 他背得很稳当。一步都没有晃。我放松了很多。 “你是来找我的吗?”我小声问。 “嗯。”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半问半猜。” “你为什么来找我啊?” “我父亲刚好与你父亲议事,我也在丞相府。家丁说你没回家,派人找也没有消息。”谢驰把他往上托了一点,“我问了街上小孩儿,没有人见过你。后来是遇到了一位牧人,说是见过你几次在这边。” “你好厉害。”我真心实意地赞叹。 他耳垂在暮色里红得不明显。 “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小谢驰问。 “因为没有人和我玩儿。”我说,“我一个人来这里抓蛐蛐。”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等你好了,我带你玩儿。” 我有些惊讶,也有些惊喜:“真的吗?” “真的。”他肯定地回答。 “那你是我在这儿交的第一个朋友。”我亲近他一点,“谢谢你,谢驰哥哥。” “你不要离我这么近。”小谢驰说。 “好吧。”我有些失落,“我们不是朋友吗?” 他没说话。我的心又沉下去一点。然后听见他说:“是。” “那我想离你近一点。” 他这次沉默得更久了:“随你。” 我小小欢呼一声,脸贴着他的脖子,还用草给他做了个环戴在头上。
第7章 小亭 谢驰说道做到,我脚一好,他就上哪儿都带着我。一开始其他的人都对我很好奇,我也拘着,慢慢的我就放开了,一下子就变得很受欢迎。等到谢驰先我入了百教堂念书,我就成了那一带的孩子王,带着一群官家子弟,成日在京城胡闹,一时间无人管束。 鲜衣怒马少年时,自是风流不拘意。那时游园戏湖也好,纵马驰骋也罢,日子热闹奔扬,永远不缺兴头。欢声还如铃铛,风吹作响,又远远飘散。 步伐好像从来没有停下,八岁的谢驰背着六岁的我,一路走着,穿过山野,踏上官道,转眼数十年光阴,也不过是少年人之间露的沙,一眨眼散尽。 他的肩膀不见少时稚嫩,变得宽厚坚实,背的一直都是我。一直都很可靠。 “谢驰哥哥……我困。” 他将我往上托了托,手收紧:“睡一会儿,就到家了。” “嗯。”我乖实靠着他。 像那时候一样,在他背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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