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端坐了身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众爱卿平身。” 被赢城拉着跪下的羡临渊听着这震耳的声响,心中不免惊叹,这么多人是如何做到如此齐整地说了这么一段话的。 随着总管太监一声拉着长长尾音的“起~”字,大殿内窸窸窣窣的声音交汇一起。 在这窸窣声中,突然夹杂了一声瓷器摔坏的脆声,紧接着,太子妃的喊叫声便穿透了整个乾弦殿。 “祯儿,祯儿,祯儿!传御医,快传御医。” 太子妃惊慌失措地抱着已经不省人事的赢祯,一张美艳的脸被吓的花容失色。 “祯儿,祯儿,你勿要吓母妃!” 小小的人儿在太子妃怀中已经失去了意识,手臂没有支撑地垂了下来。 羡临渊看了心疼不已,哪怕与这孩子不相识,身为医者,救死扶伤也是他的职责。 羡临渊匆忙起了身,甩掉赢城扯着自己的手,快步行至大殿中央,向皇帝作了一揖,道:“可否让小人相看一眼?” 皇帝迟疑一下,还未开口,便听太子妃嚷嚷开来:“你休地碰我祯儿,祯儿一向身体康健,今日近了你的身,便如许昏迷过去,定是你害的!” 整个大殿哑然一片。 赢祯昏迷前确实一直缠在羡临渊身边,这是不争的事实。 事情正在僵持时,亏得御医及时到了,缓和了气氛。 “参见.....”御医步履匆匆,到了大殿,膝盖未着地,一声参拜还未说完便让皇帝厉声喝止。 “不必做这些礼数,抓紧给祯儿医治。”皇帝面色阴郁,声音里却依旧是沉稳如常。 御医一刻不敢耽搁, 把着脉,眉头促成一团,忽而转身大伏在地上,“皇上,小殿下是中毒了!” 一声过后,整个大殿只剩下瑟瑟风声。 “砰——”皇帝一手锤在食案上,“把小殿下转移到后殿,抓紧医治!” 整个乾弦殿伴着太子妃的哭喊乱作一团。 待人走后,顷刻间却又风卷残云般恢复安静。 整个大殿,人人自危,无人敢应声。 “赢城,给朕查!”皇帝将手中珠串一把丢在几案上,怫然道。 赢城面无表情,虽是不喜欢赢祯,却也是自己的亲侄儿,被人伤了性命,自也是心下不舒服。 “慢着!”太子一声制止。 “祯儿是在接触了羡临渊才中毒的,不能让老六查,万一他包庇此人呢!”太子怒目如电,恶狠狠地盯着羡临渊,仿佛断定了这毒是羡临渊下的般。 听了太子的指控,羡临渊伸手拂了拂额前碎发,漆黑的双目清澈一片,没有任何波澜,缓缓启开双唇道:“临渊与小殿下是有接触,唯一的接触便是那山药羹与薏仁糕,薏仁糕入了小人口,山药羹是皇上赏赐,试问太子殿下缘何以为是小人下的毒?” 太子一时语塞,“巧言善辩,若非你下的毒,祯儿缘何会这般?宴会期间,只有太子妃与你接触了祯儿,不是你难道还能是太子妃要谋害自己皇儿!” 羡临渊轻叹口气,面向皇帝,双手交叠俯下身子道:“既然太子殿下疑心临渊,论数临渊与王爷关系,王爷确实应当避嫌。那便请皇上再遣了旁人彻查,以示公允,还临渊清白。” 皇帝审视了一眼羡临渊,没有立即应答, 沉思片刻后,抬了首,道:“大理寺卿何在!” “老臣在。”话一出,落坐在下首的一名年约五十的干练长者,起身向前行礼应了声。 “卜东梧,朕你速查此事!”皇帝肃声道。 “微臣领旨。”卜东梧起了身,跨步向太子妃所坐之处走去。 “施力,拿了银针来。”卜东梧端起太子妃食案上的汤粥,边放在鼻下仔细闻嗅,边唤了人。 “来了。”闻声望去,便见一十七八岁的少年拿着一卷成卷的皮帛进来。 “展开。” 施力应了声,皮帛一展,入目便是整整齐齐排列的粗细长短不一的银针,粗算下也要有三四十根。 在一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卜东梧道:“取针来。” 施力熟稔的挑起一根银针,针尾对着卜东梧,火烛映照在银针上,折耀着一丝诡异的光。 银针入碗,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第九十一章 验毒 卜东梧沉着手,将银针自粥碗中拿出,众人见状瞬时屏住了呼吸。 银针出碗,白光一闪。 “无毒。”卜东梧道。 “无毒?”皇帝的眉心越蹙越深。 下首一众人不知是该松下一口气还是该吊起一口气。 若是这碗中无毒,是否就说明这药与羡临渊无关?可若是碗中无毒,小殿下又是如何中毒的? “陛下请看。”卜东梧将银针抬起,“银针无色变,即证明饭食内无毒。” 皇帝点了点头。 “敢问卜大人,粥中若无毒,是否说明临渊是无辜的?”羡临渊作揖道。 “粥中无毒,只能证明粥中无毒,证明不了什么。”卜东梧淡淡道。 “王爷。”卜东梧抬步行至赢城食案前:“刚刚太子妃怀疑是羡公子投了毒,可否让老臣探一探羡公子粥碗?” “你要探便探,何来如此多话。”赢城双手环胸,半倚在椅背上,有些不耐烦,他最是厌恶官场这些盘盘绕绕。 着了应允的卜东梧,端起面前的山药羹,将银针探了进去。 刚刚缓和的气氛,此时又再度绷紧开来。 羡临渊面无惧色地凝神看着卜东梧手中的银针,整个乾弦殿再次安静下来。 银针起,银光如旧。 卜东梧深吸一口气。 “可是有毒?”皇帝冷声道。 “回皇上,无毒。”卜东梧道。 整个大殿下首开始窃窃私语。 “卜大人,这粥食是否都无毒,咱们也都跟着食用了,你看而今都无事,是否这毒压根不在粥中。”兵部侍郎出言道。 卜东梧摇摇头,“王爷,微臣冒犯,可借您的粥碗一测?” 羡临渊深邃的瞳孔泛着幽幽的波光,他不知这卜东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照目前这样子看来,是非要在这粥食中探得毒药方才罢休了。 赢城有些恼怒,“中毒的是赢祯,你查本王的汤粥做什么?” 卜东梧不怒,身体微微前倾,道:“为了周全,还望王爷见谅。” 赢城见状,松开双臂,满脸阴郁地站了起来,睥睨地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粥碗,冷哼一声道:“查!” 卜东梧点点头,拿了锦帕擦了银针便要探进赢城粥碗中。 大殿下首已经开始有些丝丝嘈杂之声:“哎呀,卜大人这是要测到何时?难不成要将我们所有人的粥碗全部测来一遍?”语音里尽是讽刺之意。 “这大理寺卿查案的本事也不过如此嘛?” 质疑声,一声高过一声。 可这所有质疑,都在卜东梧将银针抬起的瞬间,吞咽下肚。 没入粥中的银针,黑比浓墨。 “回禀皇上,银针变黑,王爷粥中有毒。” 众人一怔,一时没了言语。 皇帝的紧抿着嘴唇,手掌狠狠拍打在桌面上:“羡临渊,粥食是你所准备,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羡临渊闻言双膝着地,垂了首,正欲辩解,眼前却出现一双熟悉的鞋靴。 “有何可辩解?中毒的是赢祯,又不是儿臣,倘若这粥当真有毒,也是下给儿臣吃的,赢祯是动也未动这儿臣粥碗,此事与他有何干系。” 赢城的声音自上方响起。 “你——赢祯如何中毒不说,你这粥碗可是有毒,这事宴会被打断,倘若再晚那么一时二刻,中毒的可就是你!”皇帝伸着颤抖的手直至赢城面门。 “他不会。”赢城道。 “不会?你怎知他不会?”皇帝怒道。 “他又不是个傻子,距离儿臣最近,又是将毒下在自己所做粥食之中,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旁人他是那下毒之人!于他有什么好处?”赢城道。 皇帝噤了声,心中暗道:“赢城所言非虚。” “卜爱卿,你有何见解?”皇帝将双眸投向卜东梧。 “回禀陛下,王爷所言有理,但此等事件还是小心为上,微臣建议,事情未查清之前,要先委屈羡公子屈居牢狱了。”卜东梧俯了俯身。 “你什么意思?”赢城挑了挑眉。 “王爷,谋害王储是大罪,马虎不得,微臣只是小心行事罢了。” 赢城的拳头紧了紧,正欲还口,袍角却被人拉扯住。 赢城转头看去,羡临渊正用手拽了他的袍角,冲他摇了摇头。 赢城的脸上顿时青白一色,嘴角止不住的抽搐,将头偏向一方,暗骂一声。 看着赢城憋屈的模样,羡临渊心中堵着一口气也是难以溢出,这件事,很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 “皇上刚刚是问临渊可是有何要辩解?”羡临渊抬眸看向皇帝,他不能拖累赢城,这件事若是冲他而来,那便只能自己解决。 “粥食是你所做,距离城儿最近的也是你,卜爱卿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皇帝沉声道。 “皇上所言皆是事实,如此看来是小人嫌疑最大,但临渊想问一句,粥食为临渊所做,可并非临渊亲手所熬制,整个膳食局负责这山药羹的就有五六人,临渊只是看了食材。其二,这山药羹自宫女端了上来,便一直未动,临渊坐得近,若是想要投毒,必得经过王爷,试问卜大人,临渊做此大的动作,王爷不会发现吗?” 卜东梧面色依旧沉稳,“古时后宫曾有宫女为了毒杀妃嫔,将毒药隐藏在指甲缝隙中,手只要拂过汤饭,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毒下了下去,在下刚刚已经明说了,并未指证羡公子一定是投毒之人,只是为了办案,暂时委屈公子而已。” 羡临渊缓缓摇了摇头道:“卜大人说错了,有毒的那碗,不是王爷的,是皇上赏赐的。” 此话一出,一众人呆了耳目。 这句话可是说,下毒之人想要谋害的不是小殿下,而是——当今圣上! 还未等众人回了神来,一名宫女慌慌张张自连廊奔了过来,因着惯性,摔跪在地上道:“皇上,不好了,小殿下,不行了.....” 一瞬间,整个乾弦殿鸦雀无声。 “哗——”地一声,太子撞倒了面前食案,双目圆睁,口中喃喃唤着赢祯的名字,而后踉踉跄跄直奔后殿而去。 皇帝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对着卜东梧道:“给朕查!” 羡临渊轻叹一口气,俯身道:“皇上,彻查前能否允小人前去为小殿下把一脉?” 皇帝一怔,垂眸审视了一眼羡临渊,他知道羡临渊有个医馆,但是这宫中顶好的御医都没着法子,他连个太医院都未考过的乡野郎中又能如何?
第九十二章 番木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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