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宇恬风被逗乐了,又凑过去吧唧了凌冽一口,才推着人回树屋去。 他一早同殿阁嬷嬷商量好了:今日中午,他要同凌冽在树屋外的平台上用前几日他们捉回来的黑鱼。等他们到时,片好的鱼片一早整齐地摆上了小桌,而用鱼骨熬制的古董锅中也冒出腾腾热气。 元宵守在树屋门口,见他们回来,只悄悄给凌冽递去了一个“一切妥当”的眼神。 凌冽点点头,同乌宇恬风两个坐下来,好好享用了一番榆川黑鱼宴。 午后,殿阁附近也布置好了,踩鼓舞的声音远远就传到了树屋中。 过年不似庆典,也不用他们作为华泰姆和华邑姆上前去专门摆一桌筵席、看众人跳舞,凌冽便和乌宇恬风两个闲坐在树屋前的平台上,远远看着殿阁前广场上热闹的一切—— 除了唱歌跳舞的姑娘们,鹤拓城内的百姓多半在鼓响之刻就牵着自家的牦牛、水牛往前广场走。 而阿幼依也吹响葫芦笙,带着五圣缓缓地从殿阁中走出,看着小姑娘似模似样地对着苗民送出祝福,凌冽忍不住想起从前,他刚来苗疆的时候,小姑娘也是这般带着圣灵蛇和圣蟾蜍,同阿曼莎远远地站在城下。 想到阿曼莎,凌冽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前几日,浅渊寨的苏妮姬给殿阁写来一封信,说那蒲干国已经在米莉亚公主的主持下重建,而她们浅渊寨也在山中重新寻了个新的谷地、重新建寨。 除此之外,苏妮姬还提到了山中那些废弃的番堂和番僧。 那位名为“路易”的隆胎蒙于混战中大难不死,后来苏妮姬竟见他自己拿出钱财来帮着附近的苗人重建家园,如同游方僧般到处“化缘”。 苏妮姬听寨中的姑娘们说,他准备用乞来的钱在钦敦江畔重建一所番堂,然后,也有人见到他在山中,悄悄地给那位约拿先生和阿曼莎立了两块石碑。 “哥哥怎么又在叹气?”乌宇恬风戳戳他。 凌冽笑,将脑袋枕到他肩膀上,“我只是想起了苏妮姬的信。” 大巫曾经邀请苏妮姬北上,跟着他到鹤拓城内、圣山中修行,接替阿曼莎成为蛮国的圣女,但苏妮姬为了重建浅渊寨而拒绝,如今想来,只引人无限唏嘘。 凌冽捉着小蛮子金色的卷发把玩,怕乌宇恬风多想,又补了一句,“乾达和黑苗巫首都是咎由自取,至于那群隆胎蒙,无论他们怀何种目的闯入,人心各不相同,阿恬你也不必太过在意。” 乌宇恬风笑,侧头吧唧他一口,“好,我听哥哥的。” 两人腻歪着说了许多话,听着笙歌铜鼓,没一会儿就是日落黄昏、夕阳西下。 乌宇洛遣了人来,邀他们去殿阁用饭。 今日殿阁会放当值的女官和巡逻勇士们早些还家,同亲眷家人们吃上一顿年夜饭,伊赤姆和五部首领都提前离开,剩下乌宇洛和几个家人不在鹤拓城的男男女女留下来,办了这一场饭。 乌宇洛的手艺好,烹炸焖炖、牛羊鸡鸭俱全,几个姑娘也准备了鲜果和时蔬。 小伙子们原在桌上放了酒,但乌宇洛知道自家臭弟弟的脾气秉性,便让他们自己喝,于主桌上只摆了两盏鲜果泡奶,然后才请凌冽和乌宇恬风入座。 他摆席的位置在殿阁靠近前广场的平台上,较高的地势恰好能将整个热闹的广场尽收眼中—— 大簇的篝火在圣王银帽附近点燃,大巫披着盛服,手持蛇杖将从蚩尤神殿中取出的水分发给苗民,笙歌轻快、鼓声阵阵,晚霞散去、夜幕缓降。 百响的鞭炮从各家各户提出,震天的噼啪响声直闯入殿阁中。 凌冽许久都没见过这般热闹的场面,耳朵嗡鸣起来,而乌宇恬风注意他神情,便凑过去,温柔地用双手替他堵住了耳朵。 凌冽一愣,在嘈杂的环境中,抬头撞见一双染着情深的绿宝石眼眸。 乌宇恬风翘起嘴角,露出唇瓣的融融梨涡,他冲凌冽做口型:“我的手被占着,所以,要哥哥喂我。” 凌冽好笑,夹起一筷子烧肉塞到他嘴中。 鞭炮声渐歇,乌宇恬风还没放下手,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银铃声,伴随着银铃声而来的,还有阿幼依发出的“略略”声,她冲乌宇恬风扮鬼脸,吐了吐舌头道:“大王羞羞脸,多大的人了,还要华邑姆喂!” 她刚从前广场的庆典上下来,小脸上挂着薄汗,嘲笑完乌宇恬风后,便不客气地坐到桌边,下手掰下一条鸡腿啃。跟在她身后的大巫和毒医两个,见小姑娘这般粗野行径,都无奈摇摇头。 乌宇恬风也冲阿幼依扮鬼脸,但开口替他帮腔的人,却是凌冽。 素来公正严明的北宁王笑得很温柔,语调却不卑不亢,“他忙着,我喂他也不妨的。” 阿幼依翻了个白眼,握着鸡腿转过身去,心想——他们这是人多欺负人少,就是欺负她的蛇蛇、蝎蝎不会说话! 乌宇洛则是笑着给大巫和毒医引了座,等两人都用了些饭菜垫着肚子,才率先举杯道了祝词——感谢蚩尤大神赐予他们这一年的风调雨顺,也感谢大巫的提前出关,感谢他们终于平定了百越和黑苗之祸。 众人跟着举杯,可乌宇洛却还有话要说,他端着海碗来到凌冽面前,笑着看他一眼后,更高声道:“也感谢华邑姆来到我们身边——!” 姑娘小伙子们一愣,而后也跟着站起来起哄道:“感谢华邑姆!感谢蚩尤大神!” 凌冽多少现了赧颜,他其实没做什么,但这群苗人、却给了他这样多。 “哥哥别愣着,”乌宇恬风将鲜果泡奶塞到他手里,“一起举杯啊。” 凌冽看看小蛮子,看看他笑融融的脸,也终于举杯,“敬蚩尤大神,敬苗疆的每一个人。” 酒过三巡,不少小伙子们又拉着自己心仪的阿妹到前广场上跳舞。 阿幼依则是缠着元宵,要他讲中原除夕的故事。 乌宇洛喝多了,忍不住地扯着殿阁嬷嬷,开始数落乌宇恬风曾经给他惹的祸。毒医和孙太医两个,因为一早有了经验,也是偷偷揣了两坛子酒,端着一盘子花生米前后开溜。 大巫用过晚饭就离开了,乌宇恬风也不想留下来听阿兄说胡话,便推着凌冽早早回到了树屋。只是临走前,他还专门绕到了殿阁前广场上,交待了一个勇士几句。 凌冽看着他,“又在想什么坏事?” “哪有?哥哥又冤枉我!”乌宇恬风笑盈盈的,“我是让他半个时辰后,帮我将……”他顿了顿,才悄声道:“帮我将‘大象蛋’点燃。” 听得“大象蛋”三个字,凌冽噗地笑出了声—— 建初元年这天夜里,鹤拓城的老老少少都不会忘记,他们在殿阁上空,看见了世所罕见的漂亮焰火: 一簇簇巨大的火焰升上湛蓝色的夜空,从西向东地铺开了数里银白色亮闪闪的星幕,星幕中前前后后又炸出无数朵色泽艳丽的花朵,一朵朵绚烂地盛放在了蛮国上空。 就连锦朝边境上的蜀地百姓,也捧着碗跑到屋外,惊诧而又羡慕地看着远处苍穹中出现的炫目焰火。 漂亮的各色光芒,照亮了整一片望天树丛。 凌冽和乌宇恬风相拥着靠坐在窗口,身上盖着一层柔软而吸饱了阳光的狐白裘,凌冽仰头看天,寒星似的眼眸中闪闪烁烁,倒映的是满天星斗、是红花白火。 而乌宇恬风则是侧头看着他,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那枚传说中锦朝最大、最漂亮的焰火: 世间万般景,何如意中人? 凌冽一张精致白皙的脸,也随着天空中各色的焰火变色,他嘴角上扬着、一直没有落下,只是在那最后一朵漂亮的白花炸开时,才轻轻笑道:“还好,我们南境的百姓也一并看了。” 乌宇恬风听出了他话中,改换的称呼。 他的漂亮哥哥,用的是“我们南境”,而不再是从前的“你们南境”。 他勾了勾嘴角,将凌冽揽到自己肩头,“哥哥这话怎么说?” “烟火美则美矣,但稍纵即逝,”凌冽枕着他,眼中是不散的光,“小时候我挺喜欢的,后来渐渐觉得,太美好的东西,都是短暂的,像一现而逝的昙花、像这白宵练,也像我曾经无忧无虑的生活。” 乌宇恬风听着,没有打断他,只是牵起他的手放到唇边一下下啄吻着。 “后来到了北境,我便觉得这东西劳民伤财,再美丽又有何用?不过是一些硫磺、硝石、木炭打上天,冒出些五颜六色的光和烟……” 这话,让乌宇恬风顿了一下,他咬了凌冽手背一口,道:“哥哥你真是,讲不讲情志?” 凌冽也笑,用指尖戳戳他下巴,“你听我说完。” 从前他觉得焰火劳民伤财,但如今看着漫天绽放的白宵练还有那群在殿阁中欢呼的人群,终于明白了这一刻绽放的意义—— “烟花本身的美丽,确实是稍纵即逝的,”凌冽微微支起身,不再看那漫天漂亮的焰火了,而是认真地看着他的小蛮子,“但此刻于烟花下的幸福和欢愉,却是千金也换不来的。” 人生长短,珍重眼前。 他啄了乌宇恬风一口,一用力竟然将乌宇恬风扑倒。 凌冽趴在他身上,笑盈盈地吻了吻他下巴,主动牵起乌宇恬风的手放到他交叠的腰封上,“明儿是初一,我真有事……” 躺在地上的乌宇恬风眸色深邃,他舔了舔唇瓣,笑问道:“所以呢?” 凌冽也笑,用指尖点了点他的胸口,“所以,不许叫我下不来床。” 他眼神明亮、唇带揶揄的模样,让乌宇恬风闷笑出声,而直到被小蛮王反客为主,素来谨谦的北宁王也没想起来——那一匣子藏在床铺地下,本该在从除夕这也就发出去的:压祟红封。 作者有话要说:恬恬:我的坏哥哥他根本没有一丁点浪漫细胞,哼! 凌冽:浪费钱财,我的阿恬根本不懂居家过日子。 -- 感谢在2022-08-11 09:00:00~2022-08-15 08:5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源赖光宗耀祖 40瓶;桃一一一一一 33瓶;传说中的朋友 15瓶;止见 12瓶;春野、时洛晗、吖婕、阿赞要快乐 10瓶;林宁 8瓶;35319260 7瓶;阿凝、辰月 5瓶;星 4瓶;乱乱、大梦初醒 2瓶;拜托,下次数学考好点、Sacrifice、47258973、圆滚滚的狐狸、别来烦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除夜风劲, 京中又落了一场雪。 景华街上, 临街的大小商铺都贴着年红、挂上了大红色灯笼,及膝的深雪被人扫开了一条通路。几个富户家的乳母、仆役正好带着自家的小主子们,在通路两侧堆起的雪埂上玩雪。 穿着色彩鲜艳小衣服的稚童们,小脸蛋都红扑扑的, 从雪陇上揉搓起雪团子来互相推搡、追打着, 白花花的雪伴着他们咯咯的笑声溢满了整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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