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陆行川摇头:“言官以直言博清名,自古皆然,陛下您越这样,他们只会越凶。” 马上就又撞回枪口上:“你少插嘴,你气我一回,抵得过他气我十回。陆行川我跟你讲,哪怕我给他守陵、给他殉葬去,也不会去给你做监国的太后。” 皇帝爷可听不得这些。 秦怀瑾本是正直年富力强的年龄,这几年却是每年都会莫名其妙的大病一场,皇帝爷由着陆行川去选适合陆家的继承人,那就是怕自个儿死后媳妇受委屈。 自古以来,位尊而权重的皇后,能有几个善终? 秦怀瑾一派肃然:“行霜——” 叫媳妇凉飕飕一个眼神收拾老实,皇帝爷硬生生折回话头:“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死在你前面的。” 望一眼倒戈弃甲的姐夫兼队友,陆行川叹口气:“我这是也为防万一,这秦疏心思深不可测,此子狼子野心,断不可留。” 一边的小透明陆世子茫然而望:“?” 陆行川继续解释:“我清楚长姐您在想什么,您欣赏秦疏,觉得这是个聪明人。秦疏能够看的明白,您在用一个本分好用的边王,去换陆家的下一代无虞。可他现在连怀璋都能算计进去,将来谁又能保证他不害溪云?这个秦疏身上的变数太大了。” 秦疏算计秦怀璋,陆溪云是不信的,陆世子小心插话:“小叔,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有……我觉得他害不了我。” 陆行川简直没有脾气:“你觉得哪个害得了你?” “……”陆世子无言以对。 陆侯爷这样越发的理直气壮,陆行川朝着长姐一摊手:“您看,就溪云这样没有心思的,将来被卖了,都要倒给他数钱。” “可是……小叔——” “溪云。”对于这个侄儿,陆行川拿捏的死死的:“秦疏违反律令王法在前,你要为着一己自私去乱纲纪吗?” ··· 御书房,皇帝爷带着陆世子,一老一小正在看画。 ‘国家大事,你不要掺和。’这话,陆行霜对陆溪云说的。 然后,皇帝爷也自觉的出了屋。 对此,陆世子颇为诧异:“国家大事,您怎么也不掺和?” 秦怀瑾摇头笑笑:“马上我要替你姑母去盛德寺礼佛,这事就交给行川了。” 陆溪云:“……” 他算知道姑母那信里,卢节怎么敢那么骂他们陆家了。 皇帝爷全不在意:“闲来又作了幅画,赠姑父句诗吧。” 画卷之上,远山如黛,苍穹之下城关蔓延,像一条巨龙横卧于边地之上,城上铁衣覆霜,风中旌旗烈烈。四周是无尽的荒野和莽莽黄沙,却是一副边塞之景。 青年沉吟片刻,挥毫落下两行字来、 “试拂铁衣如雪色,聊持宝剑动星文。”秦怀瑾诵上一遍,倒是颇为满意:“应景,提个字吧。” ··· 任玄一个武官,大殿之上舌战群儒他是做不到了。 唯有私下来跑关系。 没办法,陆行川非要横插一手,那就只能再找苦主商量商量呗。 卢府,对于始作俑者的登堂入室,府上的少主人卢文忠赫然抽刀而出。 面前的卢家大公子锋刃相向,任玄从容应对:“卢公子,拢归您也杀不了我,这剑挺沉的,何苦呢?” 提剑的青年沉眉怒起:“欺人不可太甚!任玄,知道你们襄王势大,可这九五禁城,从没有谁能一手遮天!” “非也非也,公子误会了,卑职此番实为化解干戈而来。”任将军老神在在摇起头,一派讳莫如深:“再这么下去,卢家将有灭顶之灾。” 这是事实,两世人了,任玄还是没能搞懂卢节这个人。 当朝二皇子秦宣,说聪明那是真聪明,要手腕也是有手腕。 可汉王殿下的缺点也很明显,仁义礼智信,秦宣占一个‘独’字。 对于治国理政,秦宣把老子的思想贯彻的彻底,朝中之事一股脑的打包给内阁,主打一个无为而治。 但你要是治的出了乱子,那秦宣也是不会客气的。 上一世,任玄曾以为卢节就是看上这二皇子好控制。 可到后来,卢尚书在这温顺著称的二皇子手下都混到了亡家族灭。 这一世更甚,卢节甚至能找人来给自己来一刀。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这般取义成仁的思想境界,给任将军打工挣钱的朴素世界观,多少带来了一点点震撼。 儿子随老子,卢文忠那是真的主打一个油盐不进,卢公子厉声断喝:“你给我滚!” 任玄心下低叹一声,果然政治斡旋这种事,他还是想跟有脑子的谈的。 但任玄没有直接去喊卢士安,任将军一个目标拐上三千里:“卢大少爷,实不相瞒,那晚饮宴之前,卑职也就在士安少爷哪里饮过一盏茶。卢尚书这事,是您卢家出了内鬼啊。” 听着对方暗示自家堂弟谋算父亲,卢文忠勃然而怒:“少在那里挑拨离间!” 任玄施施然以摊手:“卑职人已经到了,卢士安他问心无愧的话,大公子何妨让我二人当面对峙?” 一番操作,任玄非但成功把卢少卿喊出来了,还顺带着丢给了对方一个极为烫手的山芋——卢士安屋中的茶具上,当真有药物残留。 卢士安从始至终都在卢节的计划之外。 卢节没有时间去善后,卢士安不知道去善后,卢少卿只能默默背下这口锅。 和卢士安互坑这种事,任玄上一世做的多。这辈子,任将军对着对象主打一个色令智昏,别说还真有点不太习惯。 “士安,父亲他待你如子,你怎么能做这种事?!”被轻易挑拨的卢大少爷声音沉痛,简直痛心疾首。 纵然不明就里,但任玄这明晃晃的始作俑者还是显而易见的。 “此事我并不知情。”卢士安敛下眉目:“堂兄,给我三天,我给您一个交代。” 卢少卿抬眸,径直向眼前的始作俑者望去:“任将军,你我单独一谈?” 有的谈就好说。 整件事,来龙去脉,前因后果,能说的、不能说的,任将军倒豆子一般往外抖落了个全。 “你的意思是我叔父给你下药,为了让你杀他?” 低头轻啜一口茶,并不正面做答的任玄游刃有余:“卢兄,判案是你的专长。这究竟是我的意思还是事实,卢兄心里清楚。” 任玄慢条斯理的继续着,却是语重心长:“卢兄,你我二人有言在先。如今二皇子未有下稍,两位殿下的势力却仍然闹到了这步田地。卢家究竟是不是被人推到台前的卒子,卢大人到底在为谁卖命,你当细思。” 任将军图穷匕见,他今儿个,就是来策反的。 眼前的青年并不接话:“断案讲究凭据,如今叔父伤重,只你的一面之词,茶具不止叔父能动手脚,我同样可以怀疑是你自导自演,为的就是今日将我拖入局中。”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理,但不多,任玄仍旧游刃有余:“为了给你叔父一刀,我把襄王殿下送进去。卢兄知我,这种蠢事我任玄干得出来?” “这事要么卢节自己做的,要么他那群清流同党做的。” 任玄摊手:“无论如何,这局棋你卢家已然无法袖手了。” 卢士安知道对方意思:“方才堂兄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叔父伤重,襄王之事卢家断不会重拿轻放。” “可问题是现在那陆行川要轻拿重放,这就不是你叔父和襄王殿下之间的事了。” 任将军语重心长:“这冲锋陷阵的卒子可不好当的。” 卢士安不应:“叔父未尝不乐见于此。” “别管你那叔父了!”愤愤然起身的任将军简直恨铁不成钢:“由着卢节这么公忠体国下去,你卢家要灭门的!” ----
第31章 魂契 一道凌厉目光,森然而至,任玄只觉着背后一凉。 啧,说漏了,任玄轻咳一声,继而肃然道:“那日宴会上那么多人,就你叔父挨了刀。二皇子那条破船上,你卢家在什么位置?你卢家在一个随时能被舍弃的位置。就算卢节是自愿的,卢大人他清高,你卢家可还有几百口人呢。不愚于忠,不愚于孝,士安,你得自己拿主意。” 卢士安沉默不语,他清楚任玄的意思,陆行川借口叔父的案子,将原本对于秦疏来说没有三两重的一个醉酒伤人,硬生生提到了千斤之重。 卢家一不小心就成了陆行川的马前卒了。襄王府下面那么多人,他陆行川得罪的起,卢家得罪的起吗? 身为晚辈,卢士安不去评判叔父的志向,单刀直入道:“你牵扯我,你我就是共谋,你想要什么?” 任性倒是一派轻松,他笑着反驳:“这不对吧,药你下的,人我伤的。这么算的话,您是主谋,我是打手才对。” 本就背着锅的卢少卿默默投来视线:“任玄,要点脸。” 任玄忙摆手打起哈哈,轻描淡写: “不重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卢兄总不想背上一个弑亲的骂名吧?” “陆溪云。” 沉思半响,卢少卿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是蹦出来三个字:“他的立场绑死在秦疏那里。” 陆溪云的立场,这我不知道吗?任玄满是一言难尽。 难搞的是陆行川,陆行川此人亲疏分明的紧,陆侯爷有一个自己的圈子。 对着外人,陆行川这人能让人深刻体会——这世界究竟能险恶到什么地步。 对着家人,陆侯爷几乎没有底线。 天天对着几个侄儿废物废物的叫着,陆溪云那‘废物’堂兄给外人欺负的时候,第一个炸毛的照样是这个小叔。 而对于陆溪云这个族中将来唯一可能超过他的后起之秀,陆行川更是给予厚望。 任玄记忆深刻的是去年皇后娘娘的那场寿宴,一整晚,受命考教几个侄儿的陆侯爷,整张脸阴云密布。 “三招都接不下。” “去年到今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你这是在糟蹋经世七册。” 直到最后,陆侯爷也只在顺利接过十招的陆世子面前多云转晴。 “总算是有个像样的,你们几个下来好好谢溪云,现在都跟我去吃茶。” 事实上,就这陆行川都有演的成分,任玄是见过陆侯爷上一秒搁外人面前冷着脸‘还不错’、下一秒搁屋里‘我家溪云又乖又出息’的光速变脸的。 要是让陆行川知道,自家宝贝侄子都是秦疏局中的一枚棋了,那狗皇帝能讨到好处? 任玄纠结着拧起眉头:“他是陆行川的侄子,自家侄子帮着外人说话,依照陆行川的性子,怕不是会更忌惮殿下。” 靠陆溪云去找关系,这条路,上一世是走通过的。 可此一时彼一时,上一世,陆溪云能说动陆行川出手相助,那完全就是局势已经逼到这个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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