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晚宴到了后半程,也坐得有些倦乏了,两个小丫头才趁着长辈们不注意,偷溜出去在宫里四处闲逛,再顺便说些女儿家的私房话。 而此时,正是杀杨萤昭的最佳时机。 正当萧乙准备有所行动时,见沈铎寒举起酒杯,微抿了一口酒,暗道一声:“不急。” 萧乙似有所感应,余光往旁扫视。周围还有一些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甚至连皇帝,都若有似无时不时往这边看上两眼。 此刻离席,属实引人耳目。但宴席临近尾声,在结束之前那两位一定会回来,萧乙所剩的时间不多。 “再等等。”似乎是看出他心中的焦急,沈铎寒接着说,“会有更好的刺杀时机。” 七爷的话很快便抚平了萧乙心中的忧虑,不多会儿,两个少女也嬉笑着偷溜回坐席上,这时,已至晚宴结尾。 宫人们纷纷在远处点燃烟火炮仗,烟花一道接着一道在天际炸开,一时间漫天绚烂,夺目至极。 萧乙这还是第一次真正体验到开元节的氛围,即便是五六年前在王府,开元节也如寻常往日一般,毫无新年气氛。毕竟还是少年,便也痴痴地抬头望着天空看了一会儿。 忽然之间,几道烟火散落的方向不对劲,竟是朝着宴席而来。刚刚虽说下过小雪,但每个坐席旁都置了暖炉,地毯都是干的。 几道火球砸下来,瞬间点燃地毯,火势极为迅猛,很快便烟雾四起。坐席上的皇亲国戚们也都顾不上颜面,一个个慌忙四窜,逃避火情,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堪。 早在火情发生前,沈铎寒就已经将一把特制的匕首交给萧乙,并对他说了三个字:“用内力。” 他立即明白是什么意思。等人群纷攘逃窜时,萧乙如鬼魅般的身影贴近杨萤昭,直接于黑暗中运力刺穿少女的胸膛,快准狠,刀刃拔出时他迅速避开,不被血液溅上,并随手将匕首往火堆里一扔。 烈火在他身后燃烧,女子无声倒地。紧接着四周响起呼救声、吵闹声,无数的哭喊和尖叫,他只想尽快回到七爷身边去。 突然,从黑暗中伸出一只手,紧紧扣在他的肩头上。 萧乙回头看去,浓黑的眼眸,英挺的异域面部轮廓,这个人不是北浔人,更像是东宛那边过来的。 开元节是北浔一年中最为隆重盛大的节日,通常都会有别国来使前来觐见,以维系国与国之间的邦交。东宛素来与北浔交好,像这样的节日,自当不会错过。 “我看到了,是你杀了她。”混乱中,那个人丝毫不受影响,说着一口流利的北浔话,嗓音格外沙哑低沉,眼眸像鹰隼一样锁定萧乙。 他的指尖发力,像鹰爪一样钳住萧乙肩头。 疼痛很快从一个点蔓延至全身,萧乙想用内力挣脱开,但刚刚已用过内力杀人,此刻正丝毫提不起一丝内力。 “你看错了,人不是我杀的。”萧乙强忍着肩头疼痛,镇定地说出这句话。 “你若没有杀人,应该惊讶于‘谁杀了谁?’、‘是谁死了?’,而不是立即否认自己没有杀人。” 那人眼神阴狠,拽着他就朝向四面高声喝道:“你们当中刚刚有女子被杀害,杀人凶手现在就在这里,我亲眼所见。” 这时,地毯上的火势也被灭得差不多,先前混乱中宫灯被碰倒许多,此刻一小队禁卫军正举着火把,照亮这块地方。 杨萤昭已经被太医确诊,一刀直入心脏而亡,毫无挽救余地。而吏部尚书和夫人已经恨不得冲上来杀了萧乙,被周围一群人拦着:“先别着急,弄清真相要紧。” 萧乙成了众矢之的,神情却尤为镇定。他没有去寻找七爷的方向,因为他知道,七爷现在也正看着他。而他的任何一举一动都被所有人盯着,被无限放大,若是看了,反而会拖累七爷。 就连皇帝也走到近处,一脸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出戏。 这时候,刑部尚书薛瀚生站了出来,先是查看杨萤昭的伤口,然后站起身,看向萧乙,再看向他身旁男子,问道:“耶律公子所言目击该少年杀人,当时情形具体是如何的呢?” 被唤作耶律的男子依旧死死扣住萧乙肩头,语气有些薄怒道:“自然是当面一刀直插心房,并且在女子倒地后,他随手将一个物品扔到火堆里。” 这时,从旁有名士兵用布包裹着一物品呈了上来:“薛大人,从火堆里搜找出一把匕首。” 摊开一看,这是一把特殊材质的匕首,即便入火也依旧形态不变,就连上面的血迹都烧到凝固。 “这匕首的寸口和杨二小姐伤口一致,想必就是耶律公子所言,那把杀害杨二小姐后,又被丢至火堆中的匕首了。” 薛瀚生将匕首举高些,好让周围人都看清。 这把金银色匕首显然做工极其精致,且手柄处有银蛇盘绕,栩栩如生。 耶律凑近一看,顿时后背心一寒,就连钳住萧乙肩头的力道都松了一些。 这材质正是东宛特有,而这银蛇匕首,也正是耶律他自己的。 第12章 耶律面露疑惑,似有不甘,另一只手抚上腰间一摸索,原本应收于刀鞘中的匕首不知何时没了,而薛瀚生手里托着的那把,确实是他的无误。 方才席间献礼环节上,这位东宛三皇子赠送了一把类似的匕首给北浔皇帝,还在众人面前夸赞其精良质地与巧夺天工,并特意拿出自己那柄匕首,以此展耀两国友好同盟关系。 如此一来,不少人便认出,这是专属于东宛三皇子的匕首。人群中顿时一片左右交接、窃窃私语,看向最中央二人的目光又有了些变化。 “而且,听闻耶律公子所言,这位少年是当面一刀直插心房。”薛瀚生老沉的嗓音压住那些旁杂声音,道,“这当中有三点疑惑。其一,方才人群纷乱,杨二小姐所处的位置正是暗处,耶律公子当真确定自己所见无误?” “当然!”耶律已然将手从萧乙肩头拿开,他对于自己受到的质疑很是不满,“虽在暗处,却有火光映照,我自是看得清楚。” “嗯。”薛瀚生接着才说,“那么就出现了第二个疑惑,杨二小姐的伤口我方才查验过,并非当面直刺,而是从背后刺入,这便与耶律公子的口供对不上。” “以及第三个疑惑,当时黑暗中,杨二小姐想必也是慌乱逃跑的状态,周边兴许还有旁人在。在如此情急下能准确找到其位置,并以极快的速度用内力将刀刃直插心口一击毙命,丝毫不留生还可能。动手之人,想必武功深不可测。而在席间,能做到此的,又有几人?” 薛瀚生一句话接着一句话,稳中犹带镇定,直说得耶律心头发懵。 他甩了一下脑袋,脖子涨得有些发红,语气中带着不痛快:“我亲眼所见他杀人,你偏要这般说,那他作为肃亲王的小厮,为何不呆在肃亲王身旁,而偏偏出现在杨二小姐这附近!” 他一席话,又将注意力转移到萧乙身上。 只见萧乙一脸从容淡定,自衣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琉璃瓶子,温声道:“方才陛下御赐婚约,肃亲王殿下说起还未曾和准王妃碰过面、交谈过。难得这次宴席遇上,便命属下拿着这琉璃瓶为信物,给准王妃带句话,说是宴席结束后,由王爷送准王妃回杨府。” 说着,他便将琉璃瓶交给薛瀚生。 薛瀚生仔细端倪,琉璃瓶底部确实印有一个象征着肃亲王的“柒”。他点点头,示意萧乙继续说下去。 “但当时情况混乱,属下在推搡间没能及时找到准王妃位置,反倒被耶律公子拿下,扣上了一顶杀人的帽子……” “你!满口胡言!!颠倒黑白!我现在就将你就地正法!”耶律怒不可遏,未等萧乙一番话说完,当场一掌袭来,将萧乙震飞数米之外。 少年接连翻滚几下,咳出大口寒血,狼狈不堪,气若游丝地躺在地上。血染一片,他眼帘也被血雾遮蔽,眼睁睁看着耶律朝他一步步走来。 ——“好了,耶律,你退下。” ——“三皇子就算打狗,也要看主人吧。” ——“耶律公子,是非未定,还请您住手!”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沈铎寒已从高阶处翻身而下,拦在耶律面前,眼眸深沉:“我这小厮虽会点皮毛功夫,但仅限耍耍花头巾。莫说内力深厚,就连在场的官兵他都打不过。三皇子难道没听到薛大人所言,杀害杨二小姐之人,武功高强,深不可测吗?” 二人目光隔空对上,沈铎寒虽面容温润,但眸中似寒冰深潭,深不见底。目光压制下,耶律只能被逼得移开眼神,后退几步。 沈铎寒却丝毫不给他退路,“况且杀人凶器是三皇子的银蛇匕首,在我北浔如此盛大的国宴上,我的准王妃被你的匕首刺死,我的下人被你污蔑为凶手。三皇子今日若不给我个解释,恐怕说不过去吧。” 他的神情虽从容淡定,像与人闲谈一般,语气却不怒自威、暗含威慑力。一番话说完,在场所有纷攘声都安静下来,四面八方的目光凝视着耶律,似乎也在等待这名外朝来使的说法。 萧乙躺在地上听着七爷说话,他已经能感觉到凝火丹最后一丝功效在逐渐耗尽。刚刚接下耶律这一掌,此刻体内忽冷忽热,痛苦不堪,又无法使用内力调节,只能硬生生扛着。 七爷还挡在他身前,在为他说话,他不能就这样晕过去。 “好了,铎寒,耶律,你二人也不必如此。”这时,皇帝微微眯起眼眸,悠哉悠哉走到二人之间。 “铎寒,朕知道你失去准王妃的心痛,也知道你对下人的庇护。耶律呢,朕也知道你心直口快,虽行为有些冲动,但无恶意。” 话语间,皇帝又看向刑部尚书薛海平,道:“薛大人的能力朕是认可的,那么以薛大人刚刚之所言,在场诸人当中,有谁是符合你所言‘武功高强’‘有动手能力’之人呢?” 这番话一出,不要说薛海平了,在场所有人都兀自捏了把冷汗。此次晚宴邀请正五品以上官员,不仅有文臣,还有武将。 却见薛海平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地说:“依下官之拙见,真正有能力刺下这一刀的,有八个人。陛下您、肃亲王殿下、东宛三皇子耶律、镇北将军林慕远、大理寺少卿谢淮之、锦卫司司长白辞安、副司长王皓,以及下官。” 说罢,他顿了顿,若有所思道,“在这其中,优先排除掉陛下您和肃亲王殿下,以及林将军和下官,事发时我们距离杨大人的席位都较远,且事发后我们也并未变化位置。” “如此一来,那就只剩下四人了。” 大理寺少卿谢淮之,锦卫司司长白辞安,和副司长王皓这三人闻言,神情皆有变化。 吏部尚书杨绍真毕竟是皇帝眼前的红人,尤其是其长女杨蓉昭三年前入宫,去年便诞下皇子,母凭子贵升为蓉贵妃,杨绍真更是因此从吏部侍郎升为尚书,享尽权威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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