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乙,这个任务只能你去完成。不过任务难度极高,恐有生命危险……” “属下必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意识清醒的瞬间,来自身体皮肉骨骸的疼痛感让萧乙猛地倒抽一口凉气。 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在这间暗无天日的地下刑房,他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 腹中空空,口唇生涩干哑。鼻腔之内,只能闻到无比浓稠的血腥味,耳边,一下接一下传来水滴坠落的声响。 他的双手依旧被紧紧捆缚在身后,已然僵硬麻木,身体躬着躺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每一寸骨骼都有如被烈火焚烧,又似被刀片切割般。 宋清琢说的没错,皮肉外伤尚可驱动内力调理,而焚骨之痛,却是当真教人生不如死。 忽而,刑房的门被打开,很快,四角的烛火再次被点亮。 紧接着,有人走到近处。萧乙闭起眼睛,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人狠狠抓起。 “我知道你醒了。”是宋清琢的声音。 萧乙缓缓睁开眼,对上那双刀锋剑眉下如漆的黑眸。 宋清琢的面部轮廓极为英挺深邃,那双眼眸在打量人的时候,仿佛一把利剑,带着审视感,似乎要刺穿人的内心。 这是来自常年领兵的将帅身上的肃杀之气,萧乙在七爷身上也曾经感受过。 不同的是,七爷给人的感觉更为冷冽,而宋清琢则更为狠厉,这份狠厉中,又透着一股嗜血感。 萧乙并不畏惧于这样的眼神,只不过拉扯之间,原本干涸结痂的伤口再次撕裂开,疼痛令他不由得拧起眉心。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钳制住他的力道似乎小了些。 “你叫什么名字?”宋清琢问。 萧乙扯开唇角,惨然一笑:“三皇子无需知道这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宋清琢静静盯着那双眼眸看了会儿,捏住萧乙的下巴,左右端倪:“是谁让你来的,太子?” 继而又摇头否认,“不对,你看起来不太像西辽人。你是无湮阁派来的?” 这是萧乙自上次在街头遇到谢壬后,第二次听闻“无湮阁”这三个字。 他反问:“无湮阁是什么?” 也许是他的神情不似作伪,反倒将宋清琢问得一愣神。 松开手,宋清琢冷笑两声:“倒是演得一手好戏。”拿出布夹,从中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来。 “我年幼时曾跟随外祖学过行针,在战场上折磨敌方细作,有时也会用到。”他这话说完,将针尖缓缓移到萧乙心头。 这少年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心口那处开了一道豁口,宋清琢的针尖还未扎入,便看到萧乙胸前戴着的兔子玉坠。 双眸顿时像被刺痛,他一把扯下那吊坠,翻来覆去看了又看。 “这玉佩,你从哪儿来的?!”他的声音有些微颤抖,似是不敢相信,抬眸看向少年,眸底已然印出隐隐血色。 不知为何,眼前这少年的模样明明和记忆中的那个小少年有了很大变化,这两道身影却又似乎能够交叠到一起。 萧乙虚弱地望过去,宋清琢手里拿着的,正是七爷送他的那份生辰礼物。 一个礼物,就代表着一次无条件允诺。 “还给我!”身体的每一寸肌骨都疼痛难耐,他却还是动用内力睁开捆缚的绳索,扑上前想将玉佩夺回。 宋清琢下意识一掌击了过去,只见少年残损的身子瞬间被他击飞到墙上,整个人散了架一般瘫倒在地,顿时没了动静。 “不……不!不!!”宋清琢像疯了一样,冲上前将少年抱进怀里,飞也似的跑出地下刑房,“医师!叫医师来!!” 第51章 三日后。 风卷残云, 夜色无声,一道身影悄无声翻窗而出。 只见那人身手格外敏捷,有如足踏轻波, 掌推烟渺,瞬息之间便来到一座殿阁之外。 殿阁匾额上写着镀金的“藏宝阁”三个大字, 里面漆黑一片。等待这一批巡逻的侍卫过去后,萧乙寻到一处白日里留下的窗户, 翻身而入,再点上火折子, 摸索着上了二楼。 藏宝阁一共有四层楼, 越往楼上走, 存放的物品越珍贵。而此次宋清琢即将送给西辽皇帝的寿礼, 便在这第四层的宝箱当中。 借着稀微的火光, 萧乙找到那宝箱, 打开来一看, 里面是一樽精美的岫玉香炉, 而香炉旁侧,正摆放着一支沉榆香。 西辽皇帝喜香, 无香不欢,此番宋清琢投其所好, 赠送的这支熏香用料珍贵, 想来会讨皇帝一个欣喜。 萧乙小心翼翼将那支沉榆香取了出来,再从衣襟里拿出另一支一模一样的熏香放了进去。 刚合上宝箱的盖子,忽而听闻楼下渐渐有脚步声向上,紧随而来的是烛火亮光。 整个四楼一片平整, 没有任何可以藏匿的地方。眼见着这亮光就要上来,他立即转身, 想要翻窗而出。 就在这时,楼下那人提足轻点台阶,踏步飞上。 “何人在此处?!”话语之间,行动迅捷如雷,一道掌风袭来,已然断了萧乙后退的路。 待看清是谁,那人面露诧异,停下攻势,朝萧乙道:“不知是萧公子在此处,有所冒犯。” 萧乙也看出,这人正是宋清琢身边的贴身侍卫,黎朝。 在初入勋王府的时候,他就曾经和黎朝过过招。此人武功极高,分毫不在他之下,眼下若是动手,萧乙并没有过多胜算。 黎朝又问,“公子伤势尚未痊愈,为何不在厢房内休息,反而来此处?” 萧乙知晓,黎朝会对他这般态度,完全是因为宋清琢的缘故。 自从那日见到他脖颈间的玉佩之后,宋清琢对他的态度大为改变,可以说是天翻地覆也不为过。 不仅请来最好的医师前来替他疗伤,还开始尝试着给他解噬骨虫。 萧乙虽不知其中具体缘故,但眼下这般情景,无论如何都是要给个交代了。 “勋王殿下让我过来的。”他道,“说是我可以在藏宝阁内任意挑选自己喜欢的物品,我便上来瞧瞧。” 他这般说,黎朝竟也没有过多追究,而是松了口气道:“萧公子若是要挑选宝物,还请到下面三层楼,四楼的物品都是不可随意翻看的。” “知道了。” 离开藏宝阁,回到自己住处,不出意料,宋清琢已然等候在屋内。 从刑房出来之后的这几天夜里,萧乙都会见到宋清琢。 宋清琢其实也不多说什么,有时会问问萧乙今日身体状况如何,有时又只是短暂地停留片刻,似乎只是为了看他一眼。 这般相处模式,反而出乎萧乙的意料。正如今日,宋清琢看到他从外面回来后,第一件事不是问他去了哪儿,而是询问他有没有受伤。 萧乙心觉疑惑,也不曾多想,只是摇摇头。 他揣测不清这个人的心思,正如他也揣测不清七爷的心思一样。 下一秒,他就眼见着宋清琢拿出匕首,割破自己的手掌,对他说:“穆……萧乙,过来。” 宋清琢的血,是眼下唯一能遏制蛊虫发作的方法。他每天晚上过来,也是为了及时给萧乙缓解焚骨之痛。 萧乙稍作犹豫,还是走了过去,将头凑近到对方手掌前。唇瓣与肌肤相接时,他能明显感觉到宋清琢身体的僵硬。 血液顺着咽喉入腹,一股暖流逐渐走遍全身筋骨。 嘴唇离开时,宋清琢却一拉拉住萧乙,目光灼灼看着他:“萧乙,离开沈铎寒,来我身边好吗?” 萧乙一时愣怔,不知作何回应。 又听宋清琢继续道,“从你们踏入西辽边界开始,我的人就已经洞察了你们全部动向。你现在是沈铎寒身边的暗卫,来我这儿,我可许你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对于许多人来说,也许是一辈子的追求。但是对于萧乙而言,却并非如此。 一个不知道自己过去的人,是没有根的。再多的俗世之欲,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更何况,他心里还有一个放不下的人。 “三殿下的好意,萧乙心领了。”他挣脱开宋清琢的桎梏,往旁走了几步,“夜已深,我要歇息了。” “萧乙,你可知这世上只有我是真心待你的!”宋清琢不想放弃。 萧乙却似听到什么玩笑话:“仅仅相识数日,我还曾经被殿下那般对待。如今这话说出来,要萧乙怎么相信。”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放弃现有的一切,陪你归隐山林。”宋清琢不多做解释,只是在向萧乙道出承诺。 可这样的话,换做任何人,都理解不了其中的缘由。 萧乙只当这殿下今夜发了癫,劝他道:“萧乙只是一个普通人,配不上殿下这般对待,也不知殿下为何这般说。明日便是皇帝生辰宴了,殿下不若早早回去休息。” 宋清琢听闻这话,张口就想道出个缘由,却又念及何事,终究还是咽下了那番话。 “萧乙,我会证明给你看的。”他只道。 萧乙听了这话,忽然想起一事,从袖中取出一个翠玉发簪,递到宋清琢眼前:“殿下若是真想证明什么,就帮我找到这发簪的主人吧。” 接过簪子,宋清琢细细端详一番。 发簪是由上等和田玉制成,看成色也有些年月,且发叉尾雕刻为凤,可见佩戴者身份地位显赫。 若是说他曾经见过的女子当中,倒确实有一位格外钟爱戴凤簪的,只不过…… 他将簪子抵还给萧乙,拧眉问道:“这簪子,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萧乙抿唇不语。 “也罢。明日父皇生辰宴,你想同我一起去吗?”宋清琢问。 萧乙这才回他:“若三殿下愿意带上我,去也无妨。” “那好,明夜你便作为我的……随从,一同前往王宫。” “好。” 宋清琢走后,屋室内又只剩下萧乙一人。他走到窗外,打开窗户,看着天空中悬挂的一轮弯月。 心中想着方才宋清琢的那些话、以及他不似作伪的神情,思绪又逐渐飘向了远处。 也不知近些时日,七爷那边可好。 才几日未见,却像是许久未见。心中惦记着,时时刻刻闲下来就会想起。 想起曾经相处的点滴,想起七爷的一言一行。 如此这般,想必便是那些说书先生们所言的,相思之苦了吧。 * 翌日,萧乙换上小厮送来的衣裳,跟随宋清琢一同进入王宫。 西辽的官职体系与北浔不同,但宫廷华丽程度,可谓不相上下。 踏入宫殿之内时,萧乙能明显感觉到许多意味不明的目光朝着这边投来。 他们或是探究,或是好奇,或是不怀好意。这个场景,萧乙不是第一次经历,他没有放在心上,而是目光搜寻着七爷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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