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一路随着小和尚来到问签堂,萧乙踏了进去,只见空旷的佛堂中央,盘坐着一位胡须花白双眼紧闭的僧人,那僧人身旁站着一个和尚,和尚手里捧着一个放满签子的竹筒。 待萧乙走到跟前,涯观方丈才睁开眼,开口道:“施主看起来心中有事。” 说着,便示意和尚将竹筒递上,“请施主此刻摒弃心头一切念想,从中抽出一支签子来。” 萧乙微微凝神,按照方丈的指示,抽出一支木签。 上面写了六个字:花非花,雾非雾。 他心头不解,将木签递到方丈伸来的手中,说道:“还请圣僧指点。” 涯观方丈接过木签,浅浅看了一眼,再将目光投在面前这少年身上,仔仔细细又打量了一番。 今日前来问签的人中,不乏样貌出众气质非凡者,只不过他们或是被凡尘的情爱所累,或是被欲.望和野心所蒙蔽双眼,而这少年,却是难得一见的清流。 他虽衣着普通,却难掩内在玉华。眸中透着纯粹,却又似乎为何事困扰,隐隐有几分徘徊。 涯观方丈心中默默叹息,继而开口道:“花非花,雾非雾,实则正对应着施主眼下的处境。身处云山雾海,怎见青山真颜?倘若维持现状,又未尝不是一种残忍。可若要拨开云雾,非但不易,还可能带来剔骨噬心之痛。施主乃局中人,要知道,丢失的东西,只能靠自己找回来。” “局中人……”萧乙口中喃喃复述,心头不自禁泛起一丝丝钝痛。 浑浑噩噩走出问签堂,恍惚间,有冰凉水滴被风卷携着落在眉梢处。 抬眸望去,乌云压城,艳阳不复。天地间,一片风雨欲来之势。 第50章 “三皇子宋清琢, 年方二十,便以雷霆铁血手腕统领西辽东北三军,盘踞一方。近几年皇帝越发器重他, 大有改立储君的势头,朝中官员站队他的也不少。” “不过此人一不好女色, 二不近酒水,对自己近乎严苛, 对他人不苟言笑,属实不好对付。西辽皇帝自去年起身体每况愈下, 宋清琢于一月前回了千叶。下周便是皇帝寿辰, 到那时也许是我们出手的好时机。” 深夜, 西辽使臣馆的厢房内, 屋门紧闭, 烛火曳曳。 萧乙垂首侧立于沈铎寒身后, 听到南舟礼说出这番话时, 他心中不免有些诧异。 今日是北浔使臣团抵达西辽皇都千叶的首日。南舟礼将他们一路安全护送到使臣馆内, 刚过酉时便于众人面前离去。 而此刻,却又身穿一袭深色衣裳, 从后门潜了进来,在这间厢房内与别国使臣大谈对付本国三皇子之事, 属实不合常理。 七爷并未同萧乙多言关于南舟礼的事, 不过萧乙也看得出,这北浔的王爷,和西辽的丞相,二人间不仅关系匪浅, 似乎还有共同的目标。 可又是为何,这二人要合谋对付西辽三皇子? 萧乙不知。 他只留意到, 南丞相这番话说出口后,七爷的脸色眼见着更为冷峻几分。 自从那日从禅风寺出来后,萧乙便一直将涯观大师的解签之语牢记心头,这几日来变得越发深沉。 不仅是萧乙,就连七爷也似乎有了些变化。 逐渐生分起来,也不再与萧乙同榻入眠。就像是,两人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逐渐转变为普通主仆间的相处模式。 如此,萧乙纵使对自己的过往曾经再好奇,也不向七爷多询问。 两人之间,逐渐像是隔了层膜,隔了团雾,各怀心思,谁都不轻易戳破那层膜、挥散那团雾。 这厢,只见七爷略微蹙眉,沉吟道:“不错,此人心思深沉且多疑,确实棘手。不过好在,无湮阁派去潜伏在他身边的人曾经传出一条重要情报,足够我们先行下手。” “是何情报?”南舟礼问道。 沈铎寒渐渐将目光看向萧乙,眸中晦涩不明:“宋清琢此人,有一心结……” * 西辽勋王府。 幽闭潮湿的地下刑房里,浓烈的血腥味四处弥散,似乎叫嚣着要啃噬掉人的嗅觉神经。 只听“啪!”一声重响,沾满辣椒油的鞭子狠狠落在绞缚于十字木桩的女子身上,顿时皮开肉绽,伤口狰狞,血肉模糊。 女子痛到几近休克,瘦弱不堪,面白如纸,冷汗与血水混杂流下,艰难地半睁开眼,看向面前毫不留情的持鞭男子,颤声开口:“世人皆道三皇子殿下克己复礼,文武双全,殊不知你背地里,还有这些个阴狠毒辣的手段!” 而她面前,男人不屑地冷笑一声,目光从布满刑具的桌上一一略过,拿起一个钉钩。 他英气十足的眉眼间满是狠厉道:“凌癸,本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出无湮阁阁主是谁,就饶你不死。” “呸!你做梦!!”女子朝地上啐了口血沫,恶狠狠地瞪着他,忽而就凄惨地笑出了声,“宋清琢,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对你动了情。如今我身份暴露,可我从未做过伤害你的事!你就算念及这些年来朝夕相处和我对你的照顾,给我个痛快吧!” 男人却似乎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拿着钉钩在火炉里烤了一会儿,走到凌癸面前,凑近她耳边,轻声道:“动情?无湮阁的顶级女细作,也会动情啊,看来确实是本王诱导有方。” 话音未落,只听“噗呲”一声,烧红的钉钩嵌入皮肉,焦味顿起。女子发出凄厉惨叫,挣脱不得,痛苦的咒骂声在刑房内久久不消。 “宋清琢!你一定会付出代价!!终有一日,你会对所爱之人求而不得!日夜饱受相思噬心之苦!!” 说完,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咬上下颌。鲜血顿时从口中溢出,人也就此断气。 “所爱之人?呵呵……” 无人的刑房当中,男人将钉钩一把扔到地上,逐渐笑得猖狂,笑得绝望。笑到最后,他垂下头,闭上眼,回忆起脑海中一遍又一遍惦记的画面。 梧桐树下,小少年白白嫩嫩,眉清目秀,见到他时眼睛里像是盛满星辰,撅起那张粉嘟嘟的唇,甜甜唤他“清琢哥哥”。 ——“清琢哥哥来看我啦,可有带好吃好玩的东西?” ——“清琢哥哥,我今日骑马又被师父夸啦!” ——“清琢哥哥最好了,今日是我十三岁生辰,我想永远和哥哥在一起!” “清琢哥哥”,“清琢哥哥” …… 所爱之人既死,又谈何求而不得。 宋清琢缓缓睁眼,眸底一片腥红,转身走出刑房,却见贴身侍卫神色紧迫。 “何事?”他问道。 “启禀殿下,方才有刺客潜入府中,已被生擒。那刺客说,有话要同殿下说。属下特来询问殿下,要作何处置。” 宋清琢身上还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味,他看了眼身后的刑房,残忍地咧嘴一笑:“本王今日有兴致,带他过来。” “是!” 不多会儿,一个清瘦的黑衣男子被押了进来。 男子已经受了伤,双手被紧紧捆缚于身后。刑房内仅有四角燃着烛灯,忽明忽暗的光照在男子平平无奇的面容上,却衬得一双眼眸灿如星辰。 宋清琢定定看了那双眼睛一会儿,冷冷开口:“你要说什么本王并不感兴趣。”他指了指木桩上鲜血淋淋的女子尸体,又道,“说出是谁派你来的,否则,你的下场只会比她更惨。” 男子从进入刑房就见到这具惨不忍睹的尸体,此刻便是头也不转:“宋清琢,有人让我给你带句话,‘你惦记的那个人还活着’。” 听闻这话,宋清琢瞬间有微微怔神。 待回过神来,他看向左右两侧的侍从:“都出去吧。” “是!” 刑房内再次恢复死寂,光影随着烛火的摇曳而扑朔。宋清琢嗓音似有压抑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男子却不再言语,只一双澄澈的眼眸看着他。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似乎忽然醒悟过来,执手取下墙壁上挂着的鞭子。 那鞭子上布满荆棘倒刺,狠狠挥下,黑衣男子身上瞬间多了条血肉绽开的鞭痕。 “是谁告诉你这些的!你还知道些什么?” 黑衣男子依旧一语不发。 “你说啊!!”宋清琢的嗓音逐渐癫狂,再次挥下鞭子。 一鞭!两鞭!!三鞭!!!…… 男子跪立于地,抗下数十鞭带有沉厚内力的鞭刑后,身上早已血肉模糊,见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肉。 刑房之内,青砖之上,血水蜿蜒流淌,在低洼处汇聚成一片又一片血泊。 “啪!!” 又一记重重挥下,鞭子再也承受不住宋清琢体内骇人的内力,硬生生从中间崩断。而那黑衣男子,却依旧低垂着头。 凌乱的乌发绞着血水肆意散开,掩盖住那张寡淡的脸。男子重重喘着粗气,摇摇欲坠,却偏偏紧咬牙关撑住最后一口气。 “宋清琢……”只见他忽然抬起头,嗓音嘶哑,每说一个字都格外艰难,“别费劲了,你是不会知道的。” “呵,倒是个硬骨头。”宋清琢重新看向桌上那一排刑具,从边上拿起一个小木盒,走回男子身旁,半蹲下身,打开木盒,“本王有的是耐心让你开口。” 木盒内放着一只漆黑扭曲的蛊虫,腥臭无比,让人闻之作呕。 宋清琢一手捏起蛊虫,另一手拽着男子发尾,强迫他抬起头,迅速将蛊虫塞入他口中。 蛊虫一入人口,便立即钻下咽喉,落入腹中。 “咳咳……咳咳咳……”男子顿时一阵咳得撕心裂肺,试图将蛊虫咳出。 “没用的。这是用本王鲜血养成的噬骨虫,虽不致命,却会让你日夜饱受焚骨之苦,生不如死。” 话音刚落,只见黑衣男子顿时栽倒在地,痉挛着左右挣扎起来,就连那双眼眸也逐渐染上痛苦神色。 奇怪的是,在这般处境之下,男子面颊上却依旧维持着原先的肤色,不见丝毫受极刑之苦的痕迹。 宋清琢睨着眼眸看了会儿,忽而将人一把拽起,一只手抚上那人下颌处,摸索一番,随后便揭下了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来。 而那人皮之下,却是一面容无比精致俊秀的少年。 少年的眉眼因痛苦而深深拧起,面色惨白如纸。在人皮被揭开的瞬间,他眸中露出一丝惊慌,被宋清琢尽收眼底。 强烈的熟悉感顿时涌上心头,让宋清琢心中一慌。 “你是谁?究竟是谁派你来的?”他拎住少年的衣领,摇晃着想问个究竟。 然而这一晃动,少年随即口中吐出大口血来,脖子一歪,昏死过去。 * “宋清琢此人,有一心结,便是他的一位故人。” 脑中,模模糊糊响起七爷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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