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喜庆的纸上写着工整的黑色楷书,每一张告示旁都有衙役三班倒昼夜不停地宣读内容,城里城外,三天不到的功夫,郡王招亲的事就传遍了。 吃瓜群众的八卦点再也不是‘皇帝与他的三个崽子’,成了‘郡王和他的天选王妃’。 祁峟对锦衣卫的工作效率表示满意。 他觉得熙和表兄真是他的大救星,既将他从舆论漩涡中解救出来,又为太后改嫁减少了道德阻力。 王爷都能效仿女郎抛绣球,那太后下嫁又算什么事? 都是单身的可怜的自由人罢了。
第54章 天选王妃 告示一贴出去,吃瓜群众就踊跃报名。 郡王选妃这事,甭管在哪个朝代,那都是热闹红火的大事。 这选的可是郡王爷的正妃呀! 虽然这个郡王爷大龄未婚,可能存在不受宠爱、克妻、病秧子、纨绔成性等毛病,但架不住人家是王爷啊! 抛开他郡王爷的身份,只讨论男子抛绣球这件事,这也绝对是有史以来开天辟地的第一次!民间一片祥和,气氛喜庆得不得了。 凑热闹是人之常情。性格开明的父母,主动怂恿女儿报名的不在少数;胆子大、调皮顽劣的姑娘组团报名的人也极多。 告示只贴了一天,就获得了三百六十八位年轻姑娘的支持。 祁峟亲自去了长乐公主府,将盛况转述给当事人男主。 熙和的身子骨实在不好,他躺在晦暗温暖的内阁,四周门窗皆紧闭,碳火烧的格外旺盛;屋子既暗又闷,一片死气沉沉。 祁峟轻轻推开紧闭的大门,撩开厚重的虎皮帘子,兜兜转转绕了好几个圈,才走到熙和的床榻旁边。 他自外面走来,狐皮大氅上沾着薄薄一层飞雪,这小小的雪粒很快就被暖气融化,祁峟脱下浮着水汽的外套,还是觉得屋子里闷热的喘不过气来。 他随手把大氅挂在衣架上,大咧咧坐在熙和的床上,“表兄近来可好。” 熙和郡王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咳嗽得厉害,浑身使不上劲,祁峟好心帮他垫了枕头,扶了他一把,他这才半躺半坐地倚在床上,“一切都好,有劳陛下惦记,陛下圣躬金安。” 祁峟无声笑了笑,“表兄无需客气。” 他这表兄容颜极好,巴掌大的脸又白又娇,水汪汪的桃花眼天生多情,眉毛也是淡妆浓抹总相宜的雅致,病气又为他增添了几份神秘忧郁的气质。 ‘楚楚可怜’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制的形容词。 “孤为你赐婚一事,你可知道?” 祁峟声音平和寡淡,他不甚在意地抬眸,逡巡暖阁的装潢摆设。 长乐大长公主是仁宗贵妃唯一的孩子,受到了贵妃娘娘极致的爱护,虽然不怎么受杜后的待见,嫁妆也比寻常公主丰厚不少。 这座府邸绮丽华美,温馨别致,是底层人民奋斗一辈子,也住不上的豪宅。 “知道。” 熙和声音冷淡,明显不欲多谈。 “你不高兴?” 祁峟眉毛拧起来,声音也淡下来。 “没不高兴。” “结婚生子,延续香火,多正常一事。” 熙和长长叹了口气,补充道:“我等了二十八年,都没等到爱情,算了,哎,命里无时莫强求。” “也强求不来。” 祁峟:…… 祁峟被表哥这沧桑忧郁、悲观消极的婚姻态度雷个不轻,他嗫嚅了唇角,默默道:“万一表兄你拿的是先婚后爱剧本呢?” 熙和讽刺一笑,“先婚后爱?” “绝对不可能。” “我只会爱上那出身高贵、才华横溢、容颜娇俏的姑娘。” “我只会对这样的姑娘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先婚后爱、细水长流、家长里短过日子的剧本,不适合我。” 祁峟:…… 经验之谈,话别说太满,容易被打脸。 “那你对抛绣球没意见?” 熙和狐疑地瞥了眼祁峟,强撑起精神,“我为什么要对抛绣球有意见,我创造了历史耶,我将开创男子绣球招亲的先河,如此荣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祁峟心虚地捏了捏鼻子,“表兄不觉得丢人就好。” 熙和:…… 熙和脑瓜子嗡嗡的,“我去你舅姥爷家提亲,被扫地出门时才丢人。” “听说有三百六十八名姑娘报名,这么多人爱慕我,啧,我也算是京中顶流了吧。” 熙和稍微来了精神,脸色红润了些。 “顶流?什么意思?” 祁峟狐疑。 熙和抓了本书,有气无力地扔在祁峟身上,没好气道:“你哥我最火的意思。” “火?” 祁峟继续疑惑。 “就是我有很多迷妹的意思。” “迷妹?” 熙和抓狂,他暴躁地挠了挠脑袋,心里话脱口而出,“你这愚蠢的古人,怎么这么笨啊,字面意思都听不懂!” 祁峟:…… 愚蠢的古人……,笨……, 确认过眼神,他表哥活腻歪了。 熙和火气发泄出来,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心里莫名发虚:辱骂皇上,那得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吧。 他的九族是皇家,应该,不至于,被牵连吧。 “那个,表弟,陛下,我没故意骂你的意思。” 祁峟:…… 这么多年过去了,表兄一如既往地呆蠢,真是,多亏了他娘亲是长乐。 “无妨。” 祁峟微笑,“表兄开心就好。” 祁峟替熙和塞好被子,亲自端过侍女送来的药盏,将碗里的勺子丢在托盘上,“喝药时间到了,表兄。” 熙和看着碗里黑黢黢的中药,只瞧着就嘴里泛苦,心里泛酸,他虚虚抬手,指向不远处的案几,“你先放哪儿,我过会儿再喝。” 祁峟轻笑,“趁热喝好。” 熙和看着祁峟的笑脸,心里无端烦躁。他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来自遥远的未来,是个再寻常不过的计算机专业的大学生。 他家里虽然不富裕,但也少不了他的吃穿。 穷日子过习惯了,他虽然羡慕富二代开豪车住豪宅、帅哥美女环绕身侧的幸福生活,偶尔也会幻想自己是人上人,过着一呼百应的日子。 但幻想归幻想,真让他穿越到古代当王爷,当主子,他还是浑身不自在。 他名下有庄子、有奴隶,奴隶给他种地、给他下跪、伺候他吃饭穿衣…… 虽然他现在是绝对意义上的主子,可他看着那些匍匐在地的仆人、抬不起头的奴隶,他总是幻视他自己。 如果他穿越投胎时运气差一点,那现在当牛做马、小命攥在别人手里的人会不会是他呢? 熙和本就是早产儿,又总是郁结于心,娘胎里先天不足就算了,后天还跟林妹妹似的多愁善感,身子骨一日比一日差,却也奇迹般的活到了二十八岁。 他一边庆幸自己命长,一边觉得活着没意思。 没有冰激凌、炸鸡、麻辣香锅的日子实在无趣。 要给皇帝太后下跪磕头的日子实在……,别扭,难受。 熙和抬眼瞄了眼祁峟,年轻陛下脸上写满戏谑,“表哥莫不是想让我喂你喝药。” 熙和沉默,“手没力气,握不住碗。” 他倒要看看,这笑面虎似的小皇帝愿不愿意端茶倒水地伺候他。 祁峟果然将碗放下,招呼小侍女,“喂你们主子喝药。” 小侍女拿起汤勺,小心翼翼地舀了半勺药,轻轻送到熙和嘴边,熙和秀口一抿,苦着脸将药吞下去,伺候在侧的小厮忙夹起一枚蜜枣,投喂熙和。 祁峟:…… 祁峟目瞪口呆,喝个药这么难伺候吗? 祁峁峁祁邖也没这样啊! 祁峟坐不住,他把侍女手中的汤勺拿开,指着碗道:“正常人喝药都是一口气喝干的。” “你怎么这么娇气。” 熙和:…… “我也就喝药的时候矫情。” 祁峟懒得跟他废话,端起碗举到熙和嘴边,直接将药猛灌下去,动作虽然略显粗鲁,到底也控制着速度,不至于呛到人。 “做你的侍女小厮也挺累的。” “你以后喝药就按这个标准吞。” “少折腾人。” 祁峟面色冷峻,说话也难听,“伺候你喝药跟陪你调情似的,简直辣眼睛。” 熙和:…… 表弟他不太对劲。 按理说这个表弟是封建皇帝,他不该觉得下人伺候主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连他这个从人人平等时代穿越回来的人,都习惯了被人伺候的日子啊! 熙和脑子里一时想了很多事,最后突然惊觉自己被皇权制度、奴隶制度驯化,差点成了吃着人血馒头,还嫌弃馒头噎人的人,他心里突然愧疚起来,身上起了一层冷汗。 他主动开口询问祁峟,“准备接我绣球的都是农家的女孩吗?” “是。” “贵族家的女儿,是不被允许抛头露面的。” 祁峟声音平和,说出来的话冰冷无情,“而且你不具备联姻的价值,你的外婆虽是贵妃,却只是普通农户的女儿;你的父亲是寻常樵夫,你的母亲是大长公主不假,但你和你姐姐,包括你的弟弟妹妹们,都游离在权势之外。” “也就祁峁峁跟权力沾点边。” “但他还小,也看不出什么潜力。” “贵族官家的女儿跟你联姻,不仅随时承担着守寡的风险,她们的娘家也得不到好处,甚至顾及郡王妃的身份,还要贴补大量嫁妆。” 祁峟这话扎心扎肺,熙和却没多大意见,也没太放在心上。 和才貌双全的贵女恋爱结婚,做丞相将军的女婿,是熙和穿越以来最大的梦想,但这梦想要是实现不了,他也无太大所谓。 熙和敛眉吞下一枚蜜枣,轻轻开口,道:“接绣球的门槛再降低一点吧,也让奴隶们来凑凑热闹。” “我在怎么不好,到底还是有钱的。” 祁峟点头答应。 奴隶也是祁朝人,也是他的子民,熙和愿意给奴隶们鱼跃龙门的机会,他当然不会介意。 祁峟赶到公主府时正巧太阳落山,从公主府出来时,夜色已然昏沉。 朦胧的月弯成一牙,橘子糖似的,黄橙橙毛茸茸,温暖又可爱。黑的并不均匀的天上,斑驳的墨团深一块浅一块。晚风徐徐刮过,带着冷。 祁峟走的急,莹白华美的狐毛大氅落在公主府,后来被熙和送进拍卖场了。 时间平淡入水的流逝,转瞬到了正月十五闹元宵的日子。 祁峟夏妍开放了皇宫,让百姓商贩自行参观游览,熙和郡王抛绣球的场所更是定在勤政殿。 整个皇宫前所未有的热闹,连带皇帝朝臣商议国事的勤政殿都人满为患。也就中轴线上的太和、雍和、慈安三殿静谧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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