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和郡王抛绣球,夏妍祁峟自然是要去看热闹的。 近五百位姑娘站在勤政殿正门前的广场焦急等待。 “我要接中了绣球,我就能当郡王妃啦!” “也不知道公主婆婆好不好伺候!” “甭管婆婆好不好伺候,这熙和郡王可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啊!那张脸长得可下饭了!” “陛下干脆也抛绣球选妃吧。” “多有意思多热闹啊!” 姑娘们热情似火地聊天,能来凑热闹的都是胆大活泼的姑娘,有人抛话题就有人接茬,根本不存在冷场的机会。 连平日里低三下气、唯唯诺诺的小丫鬟都抬起了头,兴奋地瞧着勤政殿雕龙刻凤的屋檐。 她们郁郁久居人下,难得一次抬头观察世界居然是在最威武庄严的金銮殿! 这可是金銮殿啊!无数的丞相、将军路过此地,无数的状元探花于此地崭露头角,帝国权势的中心,皇帝鞭策天下的地方,神圣庄严,只属于男子的权力圣地! 能站在这里的女眷,只有为数不多的太后、皇后! 可是今日,她们以奴隶之身,以平民之身,站在这个地方。 不受出身、性别的拘束,不受任何歧视与偏见,光明正大站在这里,平等竞争郡王妃的机会。 男子有机会参与科举,能在此地参与殿试,依靠实力和运气竞争一官半职,拼抢那出人头地、改写命运的机会。 如今她们也站在这里,依靠缥缈的运气,拼抢跻身贵族上层的机会。 该是一种怎样新奇的体验。 如果女孩子也有科举的机会就好了,如果女孩子能像男孩子一样,拥有实力便可以一直站在这里就好了。 那样模式成熟的人才选拔方式,它为什么不能适用女子呢?独属于女子的绣球招亲,它都可以被男孩子应用啊。 训练有素的暗卫将金銮殿层层围住,四小队锦衣卫灵活穿插进密集的人群,将拥挤的姑娘等分成五份。 熙和诧异地瞧着台下,心里郁闷:虽然我这张脸长得很小受,但我是个直男啊!我的绣球只想抛给女孩子啊! 他愤怒地握拳,找祁峟算账,“这么多男的进去干什么。” “我看着像是喜欢男人的人吗?” 长乐公主忙拉住儿子,“大喜的日子你发什么疯,这些锦衣卫只是去维持秩序,防止踩踏事故发生的!” 熙和脸色一僵。 到底是亲儿子,长乐柔柔压低了声音,“乖啊,别怕,锦衣卫不参与接绣球的。” “我不会允许男孩子做你的郡王妃的,放心。” 祁峟却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什么,还能娶男孩子过门? 有趣的知识又增加了。 祁峟将绣球立在指尖旋转,大红明媚的绣球还挺漂亮的,他将球递给夏妍,“你若是抛绣球,孤也答应。” 夏妍板正着脸,道:“哀家是先帝的嫡妻,哀家敢抛这个绣球,也没人敢接呢。” 祁峟讪讪:其实我的锦衣卫们都敢接呢。 但他这话只在心里流转,到底没说出口。 夏妍跟熙和不一样。 夏妍是他不熟的继母,熙和是亲近他的表哥,他跟熙和放肆拌嘴正常,跟夏妍拌嘴……,这画面太美太惊悚,他不敢想。 熙和身体实在不好,难得撑起的精神因为刚刚激烈的争嘴,立时散了不少。太阳也一点点的露头,初春的暖阳温馨舒适,熙和却不太适应。 他头也晕眼也花,就快站不稳了。 祁峟忙去搀扶他表哥,在长乐公主眼神示意下,鼓手很快敲起了鼓。 鼓声短促,连响了三声,示意姑娘们注意力集中,绣球即将起飞—— 熙和精神不好,但他骨子里还是喜欢热闹的。 他看着拥挤的人群,这些姑娘都年轻,衣着干净整洁,料子虽然便宜粗糙,大多都是颜色暗沉单调的土布,但明显是崭新的。 大家都很重视这个活动,大家都喜欢他,支持他! 现代的姑娘把洗澡洗头化妆穿新衣视为最隆重的约会礼节,这些古代人也以最崇高的礼节、最珍贵的真心等待他! 熙和心里开心,鼓声响起第四下的时候,手中的球被重重抛出。 明媚红颜的球在空中打旋,金色的流苏飞扬散漫,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凝结在这枚飞速旋转的球上。 长乐公主的护甲深深掐进血肉。 过了今日,她将有个儿媳妇过门,这个儿媳的身份、家世、人品,她一概不知。 熙宁郡主的精神也高度紧绷,他弟弟身子不好,由她这个素有神医之名的姐姐亲自调养都好不了,谁家的女儿嫁给他,那简直是注定守寡的命,熙宁暗中祈祷,接到绣球的姑娘只是看重了郡王妃的身份和公主府的钱财。 千万别被那对她弟弟一见钟情的痴情姑娘接住绣球啊! 祁峟也紧张,郡王抛绣球的事情过于荒诞,他近日收到了不少痛骂他的折子。 骂他损了天威、损害夫道威严的折子最多! 骂他荒淫无道,目无祖宗的也有! 但也有提醒他别闹出人命的!也只有这个折子令他揪心害怕。 祁峟看着哄抢的人群,又瞧了眼训练有素的锦衣卫们,心中暗自祈祷,希望一切顺利,千万别发生践踏事故,千万别发生践踏事故! 绣球在姑娘们手中流转,鼓声一阵急促一阵舒缓,香也燃烧了大半截,只剩下小拇指的长度。 一切都很顺利。 熙和闭了闭眼,精神终究是不好,被人搀进了勤政殿休息,熙宁郡主、夏妍太后跟着退下。 勤政殿露台上只站着祁峟和长乐。 “老天保佑。” 从不信佛的长乐公主双手合十,虔诚地许愿,希望他儿子的婚事顺遂,生活美好。 祁峟也跟着祈祷,“老天保佑。”,希望这场热闹顺利开幕、平静落幕,大家乘兴而来兴尽而返,千万别出岔子。 许是两人的虔诚感动了上天,一炷香结束,球稳稳落在一个小丫鬟手上,这个小丫鬟明显是第一次碰到这个球,拿在手上正准备丢出去,鼓声却在此时停止了。 六七个锦衣卫将她层层簇拥,她一下子成了人群中的焦点。 这个小丫鬟是地主家的家生子,世代为奴的那种,她很小的时候,她的父母就教育她,你要乖乖的、老老实实的长大,然后找个老实本分的小厮嫁了,这辈子就能平平稳稳、顺顺遂遂地走下去。 只要不起那勾搭主子,自愿为妾的歪心,她就能一直留在府上,一直和父母在一块。 她想过离开主家,可是她的父母告诉她,奴隶私逃,被官府抓住了是会被打的,挨完打还会把人遣回。 她很聪明,心里默默给自己的身份定了性质:土地房屋,是地主的不能移动的私产,而她们这些奴隶,是长了腿的、会生育繁衍的私产。 土地始终是地主的,每一年都会洒上新的谷种。 房子始终是地主的,每几十年换一批地主的子孙住。 她们也始终是地主的,子子孙孙辈辈代代伺候地主的一家子、给地主种地。 “郡王妃,您请。” 锦衣卫声色恭敬,脸上带着热情的笑,一点不似传闻中的阴寒肃杀。 “郡王妃,我吗?” 小丫鬟脸上带着茫然,她懵懂地看了眼手上的绣球,又看了眼满面春风的锦衣卫。 “是的,您请。” “陛下和公主殿下期待见您。” “好。” 小丫鬟年岁不大,带着青涩、胆颤,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勤政殿。 无数的人注视着她。 镶嵌着汉白玉砖的宫殿辉煌大气,比地主府阔绰了许多许多倍。 这里走过太|祖、太宗……,这里矗立过诗仙、诗圣……,这是男人的主场,独属于官家贵族皇帝的地方。 她一点点走进勤政殿,入目黄灿灿一片,每一根柱子上都刻着巨龙。 硕大的龙椅上坐着年轻的皇帝,仪态万方的公主坐在皇帝下首。 小丫鬟清了清嗓子,壮起胆子: “民女陛下请陛下安,陛下圣躬金安。” “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快快请起。” 祁峟的声音温和,带着笑。 长乐公主也笑着退下腕子上挂着的晶莹通透的玉镯,“好孩子,快到本宫跟前来。” 小丫鬟怯生生走近。 长乐仔细端详她的准儿媳,良久,才缓缓开口,“真是标致干净的好姑娘,就是胆小了些。” “别怕,本宫是你婆母。” “圣上是你表弟。” “婆母好。” 小丫鬟期期艾艾,看着年轻的陛下,“表弟好。” 祁峟展颜一笑,“嫂嫂你好。” 他笑着取下了腰间坠着的二龙戏珠玉佩,心想这丫头胆子真够大的,他喜欢! 若是让老顽固们知道,他一个皇帝,被一个丫鬟叫了表弟,他还很高兴很开怀,他们不会气吐血吧。 祁峟送了见面礼,亲自问了小丫鬟的名字、出身,亲笔写了赐婚圣旨,该他办的事情办完,该他撑得场子撑完后,他才慢悠悠走回雍和殿,躺下休息。 刚躺下没多久,他就被自己福至心灵的想法惊醒。 他怎么没想起来,让寡妇也参与这场狂欢呢? 自愿守节的寡妇也就罢了,那些被迫守贞的女子何其无辜、何其可怜。 祁峟想了想,错失的机会已经错失了,不复再来了,但是,小太后还单着呢! 地位最高、枷锁最重的太后娘娘都能二次出嫁,那普通人家,又有什么脸面拘束亡了夫君的女人守节呢?
第55章 婚礼聚会 祁峟生性叛逆,越是天经地义、习以为常的事情,他越是要反着干。 就比如清算外戚,正常皇帝扳倒了太后,会拔除太后一脉所有的臣子,逐一替换上自己人;他祁峟就不,他不仅完全保留了杜后留下的基层官吏,中央层次的高级官员也鲜少贬黜。 他才十八岁,生在皇家,是已故元后生下的嫡长子,见惯了权力更替,被算计过、也被迫害过;他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可他就是愿意留用前朝旧臣。 不是他胸襟宽广,知人善任; 也不是他胆小怕事,不敢摧毁旧有的权力机构; 他单纯就是觉得没必要。 这些科举选拔出来的官员,只要良心还没烂透的,心里或多或少惦记着“为生民立命”的初心;但人之为人,是社会关系中的人,金钱、权力、名誉、家族荣耀……,就算是最清廉的官吏,他心中也会有私心。 只要官吏选拔的模式、标准不曾改变,那他再怎么替换官员,也不过沙里淘金。 围绕杜后搭建起来的权力班子,和围绕他祁峟构建起来的行政机关,都是以个人的意志、个人的喜好维持运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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