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薛兰随他上马,须臾已出了营地。前方有数十人驻马等候,当先一人是刘老将军。 “世子怎么瘦了这么多啊!赵孟旸这个畜生,有没有打你啊?是不是饿着你了?”老将军眼泪都快下来了,“都是我们无能,害世子陷于敌手哇!” 薛兰见他如此,也跟着难过起来,回想这几个月来的遭遇,也不禁唏嘘感叹,连道自己没受委屈。 侯玉忿忿道:“是没受委屈,就是被狗咬了一口。” 老刘忙问:“咬哪儿了?包扎了吗?” 薛兰脸微微一红,“咬什么咬,猴崽子胡沁呢。” 老刘擦干眼泪,又道:“世子,欺负你那个混账东西,虽然没弄死,不过也被猴崽子重弓三箭,射穿了腿骨,约摸是废了。他们魏国对官员仪表管得严,他伤了腿,必定保不住官位,世子想必也能略略消气了吧?” 众人群情激愤,七嘴八舌道: “是啊是啊,世子消消气吧!” “要不是猴崽子学艺不精,那混账早死了!” “都怪猴崽子,要我肯定能弄死他,给世子解气!” 薛兰被他们说得摸不着头脑,“你们说的是谁啊?” “就那个,应该是个文官吧?不是世子说让弄死他吗?” 薛兰恍然,“宋大人?我什么时候说的?” 侯玉三箭都射偏,没弄死宋大人,眼下有些没面子,噘着嘴道:“不是世子派心腹来送的信和画像吗?侯玉有负世子所托,世子揍我一顿吧。” 薛兰哭笑不得,“我在魏营,哪来的心腹啊?”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我们以为世子……挺有魅力呢……” 薛兰扶了扶额,“算了先不说这些。” 老刘握住薛兰双臂,殷切道:“对对对,世子先回明月城主持大局。” 众人附和道:“对!先治治谢良那个缩头乌龟!再弄死赵孟旸这个狗东西!” 薛兰却轻咳一声,没头没脑地问了句:“老刘,我府上……统共多少男宠?” 老刘懵了一下,“啊,算上随军带的,约摸三十几个吧。” “一共三十六个,我替世子记着呢。”侯玉说完,还骄傲得拍了拍胸脯。 薛兰笑了,“真乖,那就由你替我遣散了吧,一个都别落下。” 侯玉觉得不可思议:“不是,世子不是说每年买九个撑门面的吗?那明年还买不买啊?” “还买个屁,都是年少好面子,买一堆花瓶摆着看,都散了散了,一个给五十两银子,出去不许说我没碰他们。”薛兰想了想,又咬牙道:“也不准说我碰过他们,总之有多远走多远,把嘴闭死,什么也不许说。” 侯玉满脸心疼,心疼银子,“世子疯了不成?原本就是买来的,这些年花钱白养着,现如今遣散了还得给钱,这要是让侯爷知道了……” “还不得扒了我的皮。”薛兰替他把后半句说出来,又嘟囔道:“扒皮就扒皮,总之留不得。” 侯玉一咬牙,一跺脚,“散就散吧,世子先回明月城,再不走追兵来了。” “不会有追兵,”薛兰面露急色,“若有追兵,还能容我啰嗦这些么。” 侯玉疑惑道:“赵孟旸心黑手狠,怎会不派人来追呢!世子快走,我殿后。” 薛兰却调转马头,“你们走吧,我得回去。” 众人都懵了。 侯玉急得涨红了脸,喊道:“世子莫不是,莫不是……” 薛兰停马,笑了一下,“莫不是,恬不知耻地,看上敌将了?” 侯玉咬着牙不说话。 老刘急道:“世子,有什么话回了家再说啊!” 薛兰实在不忍,回头笑了一下,“老刘,诸位,辛苦你们了,保重!”话罢,策马前行。众人都知挡他不住,只得齐声呼喊挽留,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赵孟旸回到帅帐,屏退了左右,盯着烛光发愣。薛兰走了,他才放下心来,可心口为何这么疼呢? 薛兰舍不得他,他又怎么舍得与薛兰分离。更兼战事未定,薛兰回了明月城,必然要为北燕效力。从明日起,他们之间便隔着国仇,再不能循私情。 魏国还有两城在北燕手里,若数月内不能停战,他们之间,必有一番厮杀。他放走薛兰,也是在赌。这一局赌输了,便再无可能翻盘,注定要一败涂地。 若他不走呢? 赵孟旸心道:他若不走,无论生死,都由我替他担着,此生此世,必不负他一番真心。 可薛兰凭什么要为了自己画地为牢,甘心囚于敌营?凭什么不能做回那个少年将军,在战场上一展凌云之志、为国尽忠呢? 赵孟旸心烦意乱,吹熄灯火,出了营帐,在山坡上漫步。他想起薛兰说,这些草木,一夜之间便会伸展枝叶,吓人一跳。或许明日,薛兰就会像它们一样,破土重生了。 “赵孟旸。”如此熟悉的语调。 赵孟旸浑身一震,呼吸都乱了片刻。他转过身去,见薛兰静静立在不远处,大约是走得匆忙,穿得单薄,就这么站在飒飒秋风中,带着笑看他。 那笑极美,却带着几分他看不懂的意味。 “喊你呢,怎么不说话?”薛兰只堪堪迈出一步,已被匆匆奔来的赵孟旸纳入怀中。 “谁让你回来的?”赵孟旸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愿意回来,谁能管得了我啊。”薛兰被他紧紧箍在怀中,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无奈笑道:“你再使点劲儿,勒死我算了。” 赵孟旸松了松手臂,却没有放开他,低声道:“回来了,就别想走。” 薛兰笑了笑,“好啊,我还不想走呢。” “薛兰。” “嗯?” “我想同你共赴白首。” 薛兰愣了一下,将手轻轻抵在他胸口,将他推开些,歪着头笑道:“白首也太远了些,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这可是你说的。”赵孟旸将薛兰拦腰抱起,入了帐,解甲宽衣。 是夜,狂风骤起,风摇树动。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直刮得歪歪扭扭,翻来覆去,惊涛拍岸,大汗淋漓…… 次日,薛兰直睡到午后,才浑身酸痛着起了床,扶着桌角坐下。 正巧祁星来送饭菜,小副将想是心中有事,说话磕磕绊绊的:“世,世子起来啦?将军嘱咐世子,好生歇息,多,多睡一会儿。” 薛兰抬头看他,眸子水汪汪的,像是狠狠哭过,更叫人想入非非。 祁星“唰”地红了脸。 薛兰皱起眉头,没好气道:“我又不累,有什么好歇的,你脸怎么了,让驴踹了?” 祁星忙道:“对对对,合该是将军休息……” “你……” 祁星捂了下嘴,“世子吃饭吧,我先走了!”话罢,一溜烟儿似的逃出帐去。 薛兰吃了午饭,思及昨夜情景,也不禁红了脸,想了想,撩帘出帐。 帐外几个军士窃窃私语,不时心领神会地笑一阵。 薛兰凑近了听,只闻一人道:“……啧啧,你们是没听见,那叫一个销魂啊。” 另一人附和道:“是是是,我也听见了,想不到啊,那小嗓门子,又哭又喊的,叫得跟十个狗崽子一同闹觉似的!” 薛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又听得一人道:“可不吗,我以为就我自个儿听见了呢,原来你们都听见了啊?” “哎呦,这谁听不见啊,听得我都……心直痒痒……” 几人又是一阵笑。 薛兰挡住脸,悄无声息躲远了。出了营地,直奔附近小河,河水已然化冻,河水却还泛着寒气。薛兰咬咬牙下了水,摸索半晌,逮到一条大鱼,拿草绳拴了,提着往回走。下袍被水打湿,冷风一吹,凉气直刮骨头。薛兰想快走几步,腿却还发软。 想着晚上将鱼宰了熬汤,递到赵孟旸面前,就说:将军昨夜辛苦,累坏了吧,补补?思及赵孟旸的反应,他便不禁发笑,心绪也畅快了不少。 正开心着,忽一杆红缨枪直奔面门,只闻得一声大喝: “薛兰狗贼,受死吧!”
第17章 那杆枪穷追不舍,薛兰往后急退,仰面弯腰,这才堪堪躲过。 定睛一看,乃是颜逐归来,恰遇着薛兰捉鱼上岸,兜头便是一枪,恨不能将他多扎上几个窟窿。 颜逐浑身杀气迸现,一杆枪舞得又狠又稳。 薛兰手中没有趁手的武器,腿又酸软得厉害,只得绕树躲避。颜逐一腔怒火都戳了树皮,恼恨之下,把枪一扔,对着薛兰当胸一脚,将人踹翻,又提起枪,闷头便刺。 薛兰就地打滚,沾了一身的枯枝草叶。 “翎追,你住手!” 薛兰抬起双臂护住头脸,闻这声喊,从指缝间一瞅,只见一个文弱少年奔跑过来。少年身量较颜逐矮上许多,看着弱不禁风的,却能将暴怒的颜逐一把拦住。 “拦着我作什么!我要杀了他!” 薛兰趁机扶着树干站起身,躲在树后不吭声。那二人争执半晌,早有军士闻声赶来。薛兰这才放下心来,细细端详,这才认出那少年,不正是当初为救颜逐,被孙砂骗来的那个吕……对了!吕润! 颜逐回头一看,见薛兰正偷偷摸摸看向吕润,更是怒不可遏,提枪便要上前,“你看什么!雩清你放开我,我要把他眼珠子挖出来!” 薛兰也来了脾气,“你这人什么狗脾气啊,看一眼就要挖人眼珠子,那碰一下是不是要我命啊!” 颜逐闻他此言,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众人拦都拦不住了,“薛兰你这个畜生!” 薛兰拔了周边军士的长刀,吼道:“你他妈讲不讲道理?来啊,我怕你啊!” “都住手。” 薛兰偏头一看,赵孟旸甲胄在身,一把握住颜逐长枪,颜逐便再近不得一分。方才他只觉得生气,此时见了赵孟旸,竟又觉得委屈。 “赵孟旸!你怎么才来!”薛兰胡乱揪着头上的草叶,“再晚来一会儿,咱就下辈子见吧!” “大哥,你知不知道他对雩清做了什么?”颜逐见了赵孟旸,几乎带了哭音。 薛兰皱着眉,“我做什么了?你也太小心眼……” “别说话。”赵孟旸没有看他,只拉着颜逐低语几句,吕润也赶忙往回拉颜逐。颜逐这才恨恨瞪他一眼,转身离去。 鱼早被看热闹的军士踏成了泥,薛兰竹篮打水一场空,见赵孟旸对他如此冷淡,只咬着下唇不说话。 颜逐一走,众人陆续散去,薛兰不知被谁碰了一下,脚下一软,竟跌坐在地。 赵孟旸回过头来,薛兰堵着气,坐在地上转了个身。 “薛兰,你怎么样?” 薛兰气道:“昨夜还叫我仲青,颜逐一回来,我就又成薛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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