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乌偏头与颜舒对视一眼,双方眼中皆有不解。
不过颜舒好像明白了,他“噗嗤”一声,笑得前仰后合。 “哥哥与我并非你想的那样,方才那幕,是意外罢了!”
听到这话,凛乌自然也反应了过来,却是敛眸略一思忖,随后才勾起笑容,将目光重新落到珩澈身上,带了点隐含着的审视。
珩澈脸红了几分,带着点“不好意思”,赔笑道:“原来是这样,是我误会了。”
凛乌大多时间是挺没心没肺,但他不是傻到无可救药,珩澈……有点奇怪。
谁也没察觉到凛乌那一丝深藏的疑虑,他面上仍旧春风暖人。“小澈儿此时来寻为师,可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这话问得珩澈略一顿,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闪着眼睛“小心翼翼”开口:“师尊,徒儿今日还想吃上次那道千山鲜酥,不知……”
……
凛乌心间骤然软作一团。这乖徒弟谁家的?他家的。 可真好啊。 “小澈儿想吃,那自然是依了你。往后都可以与我讲一声,或者直接寻江主膳。”
说着,凛乌起身,缓步过来,拉起珩澈的手,将一枚令牌放至珩澈掌心。“灵犀令,可以通过这个直接找我与江主膳。平常有需要递消息的,你也可以再与他们互通令契,这样方便不少。”
珩澈的视线被凛乌整个人占着,珩澈抬眼是凛乌昳丽的面容,低眼是凛乌烁目的衣角。
其实千山鲜酥珩澈也没有很爱吃,他就是早上起身,突然想来看看凛乌罢了。原本远远望一眼也好,但他站在远处,看到凛乌怀中竟有个人,便忍不住过来了。
今日凛乌一身纯白昙花暗纹锦缎袍,外面拢着两件淡紫色的雪青绡纱衣。乍看是素净十分,仔细一凝,则会发现,在凛乌动作时,最外面那件绡衣偶有几点微缈的七彩细光忽明忽暗。
那上面满是极渊轻尘!此宝无固定产出,遇到全靠机缘。但能遇到并不代表能够取走……这玩意肉眼几乎不可见,能让人遇到的一般也不是成堆的,全靠偶然间闪过的微芒,也别看它叫“轻尘”,这是炼制空间类灵器的极品材料,一粒就重过一山。
凛乌……只把极渊轻尘当闪粉往衣服上洒!一尘一山重,没点实力还真不敢这样穿。而看那绡衣仍是轻柔飘然的样子,想来做纱衣的绡丝也绝非凡品。
这哪里是素净?!
这样一幅行头,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穷奢极侈。唯独换作凛乌,倒让人觉得……刚刚好,就该这样。
他可曾是神明啊,什么配不得?
——也是,就像他平时拿出那些大量价值连城的珍宝一样,眼都不眨一下。
一切对于凛乌来说,都仿佛是唾手可得的。
如同他本身,极尽美丽的,都属于他。
而这身衣裳,珩澈先前也见过。上次见到凛乌穿这绡衣的那天,午膳间他让珩澈尝了一道新菜。
正是千山鲜酥。
珩澈并不记得千山鲜酥是什么味道了,但它灿烂的色彩很像凛乌衣裳上偶然闪过的细光。
珩澈表现出欢喜,接过灵犀令,道:“徒儿谢过师尊!”
那双好像装着很满、有点复杂的情绪的眸子,又一次撞进凛乌眼中,使凛乌呼吸不可轻易察觉地微微缓了一缓,就像往常数次的不经意那样。
……
告了退,珩澈依旧一头扎进九凰阁。
这边,凛乌看着珩澈离去的方向,久久沉默。
颜舒感觉到不对:“哥哥?”
凛乌这才皱着眉回过头,但开口便叫颜舒语塞。
他说:“我觉得你先前说的……不无可能,小澈儿对我有心思。他昨晚的神情有些怪异,方才也是。我与你是何关系都是你我二人的事,他为什么会有那样大的反应?这不合常理。所以……我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
珩澈方才看向颜舒的眼神带着隐隐的敌意,凛乌刚好没有漏掉。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
颜舒一开始是这么想的,可后来越发觉得,珩澈与凛乌一比有些弱势,两人更像是凛乌是主动的,那日还在珩澈身上看见了……咳咳。 他以为是哥哥对珩澈也有意,其实颜舒不觉得谁能有足够的资格站在凛乌身边,但珩澈的存在若是可以淡化哥哥那隐匿的心结,貌似也不错?
但如今哥哥这话问的……
颜舒不解道:“哥哥与小公子先前竟什么都没有吗?”
凛乌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有什么?”
颜舒:“我前些日子来时,哥哥与小公子在同一寝殿中,小公子身上还有吻l痕……?”
听见这话,凛乌明白颜舒这是将他与珩澈误会了,不由得轻声笑起来:“哪能有那些事儿啊,我与小澈儿没有那样的关系。他这段时间与我同住,是为了方便我给他修补神魂。”
说着说着,凛乌眼中多了几分惆怅,但沉抑的气氛经此一笑,瞬间轻快不少。“小澈儿是个好孩子,虽说……你哥哥我可称一句龙章凤姿,但他确不该困囿于此。”
颜舒下意识想到珩澈瞧见凛乌时,那双凤眸底里的灼热,摇摇头,忧心笑道: “哥哥珍重小公子,不愿与之纠结,但只怕少年心性磨人,那可是最大胆、最不肯罢休的年纪。而且,小公子或许不仅仅是喜欢哥哥的容貌。”
“那怎么办?总不能我……”
“哥哥,你对小公子当真无半分有意?”颜舒望向凛乌眼底,开口打断了凛乌的话。
他是此世间最了解凛乌的人。
凛乌定定僵视着颜舒,许久,好像败下阵来。
他叹了口气。
说:
“没有,半分都没有。”
没能得到意料中的答案,颜舒一愣,正要再问,却又觉得这句“没有”万般合乎情理……要说哥哥对谁有意,这听起来才是有些天方夜谭。于是,他将目光收回,抿唇沉思。
只听凛乌再道:
“但我动心了。”
他垂眸,视线轻轻落至一侧。 “不止一点。”
“…………” ——去他妈的天方夜谭!
颜舒瞪大眼睛,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哥哥没开玩笑吗?这话可不能乱讲的!”
他何其清楚,凛乌哪样是开玩笑,哪样是认真。眼下凛乌的这副模样,那是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了!只是此事实在匪夷所思。
“……” “哥哥是看上小公子的容貌了??” “不是。”
“哥哥居然也会动心?!什么时候开始的?” “第一次见到。”
“……小公子那时候貌似还是个孩子?”颜舒十分不解。
凛乌面色不改,依旧和缓,仿佛两人正在讨论的,是与他完全无关的事。“他还极有可能算是我后辈,但我就是动心了。”
颜舒下意识答道:“啊,后辈也没有关系啊,众界几乎只有华昙看重那些的呀。咱外界都修真了,就讲究一个心境通明,只要是自己的真心想要的、喜欢的,你情我愿不影响别人,没人会置哙的。”
眉头略微抽搐,凛乌带着复杂神色抬眼看向颜舒,纠正重点。“我对小澈儿无意,但心动了。”
“我知道啊,哥哥喜欢小公子嘛……”咂摸了一下凛乌的话,他这才注意到凛乌话语中不对劲的地方。“等等,无意?”
“与小澈儿待在一处会莫名愉悦,很想逗他欺负他,看到他各种表情神态,但又不能容忍别人碰他。还常常会因他心跳气血失常,只是都被我用灵力压下去了。” 这是心动,凛乌知道的,但他真的并没有那种想法,完全没有。自己的心念好像直接裂成两半,有一半是不受控制的。
若非他本体的特殊性,恐怕他还真的分不清,究竟是自己万年铁树开花,还是另有隐情。
颜舒神色逐渐凝重。“怎么会如此?”
凛乌:“是,此事甚为怪异,可我也探查过,我身上并没有被施什么相关术法,小澈儿身上也没有。至于神魂是否被动了手脚,这一点我有想过,不可能的。神魂联系是需要双方有呼有应,我不可能成为任何一方。”
“其实那些动心的感受还挺新奇,也并不会让人不舒服。若这其中的实情能不让我发现,或许我与小澈儿真能因此结缘,只是……” 凛乌闭了闭眼,浑身带着天成的浓重矜贵与雅致,点点微渺的流光溢彩伏于他衣摆之上,像被日华托起的灿烂珍贝,像被山川仰望的斑斓夜空。
只是,凛乌向来不能接受不在掌控之中的东西。 此番被左右心绪不说,自己还搞不清缘由,这他确实无法容忍。
颜舒一阵思索,脑海中翻出一个方向,下意识地皱起眉。“哥哥,你与神明究竟是什么关系?”
以凛乌的修为,谁能绕过他的眼睛对其下手?颜舒好歹是泯界的相公,不说对众界了若指掌,大致有数是完全可以的。众界有那个能力,且与凛乌有联系的,一个都没有。 除了他们的神明。
“你怀疑是他。”凛乌赞同地颔首,很显然他也这么认为的。 “我与他之间可能确实有些纠扯,但他要做什么的话,早就动手了,不必特地等到珩澈的出现。何况他如今心境不稳,多次胡闹都不带脑子,我也不愿去追究他的。若论起我与他的关系的话,只能说不算很好,却绝非水火不容。”
——不然他早把那家伙做掉了。
最后半句凛乌淡笑着抿了回去,没有说出来,这可不兴说。
得哥哥亲口确认他与神明有关联,颜舒眼中生出满满崇敬。 那可是神明欸! 众界之中的生灵,多少都对神明有着几分敬重。虽然从不会拜之跪之,但众界一寸一毫都是神明的神识所在、神躯所在。神明一念一动,便可使万物的生长沉寂变化,此间生灵对其的亲敬皆是与生俱来的。
额心被敲了一下,颜舒止住了思绪。
“你那是什么表情?这样尊崇他?退一万步说来,我这事还当真有几分可能是他做的。届时你怕不是要临阵倒戈去帮他了吧。”凛乌恨铁不成钢地乜了颜舒一眼。
“那哪儿能啊!在我心里,谁都无法超过哥哥!”
若放在别处,颜舒这样拍马屁不眨眼的的,好像是叫奸佞。
可能是听习惯了,凛乌竟对此类话语有些受用。他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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